慈禧没有“行政经验”,也能掌控整个清朝?全靠前朝落实这项制度

到了清朝中后叶,清王朝官僚体制“常规化”的情况越来越明显,皇帝的专制与独裁已随之褪色。以军机处为例,嘉庆皇帝继位后的改革方案,让军机处与外朝的官僚体系愈加趋同,“非正式性”的色彩也随之锐减。

例如,嘉庆朝《大清会典》首次收录“军机处”相关条目,意味着该机构正式成为“国家官僚体制”的一环。军机处官员的人数,在此时也被固定下来,而皇帝任免“军机大臣”时,更多的是考虑到他们的出身与资历,拥有科举功名的人数取得优势,但他们也容易犯下轻微的错误而遭到议处。

此外,“军机大臣”拔擢家族子弟为“军机章京”的作法遭到禁止,改由部院大臣推荐人选,后来又以考试进行甄别,最后才由“军机大臣”从中举荐。虽然新的选任模式看似规范化,但皇帝大多遵循“军机大臣”的推荐名单而任免“军机章京”,从人事裁择的过程中,我们逐渐看不到皇帝个人意志的运作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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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机处并不是个案,19世纪以后清朝的诸多官僚衙门都出现类似的趋势。另外一个与皇权休戚相关的内务府,是处理皇帝生活起居最直接的机构。18世纪内务府的堂官——“总管内务府大臣”的选任模式与19世纪差异也甚大。

乾隆朝以前的皇帝,喜欢任用侍卫、乳母、后妃家族的外戚,或是与皇室关系亲密的显贵重臣来为他管理家务。这些人常年行走御前,熟知皇帝的喜好与习性,与皇室拥有高度亲密的私人情谊。然而,在19世纪之后,内务府堂官的选任型态也同样出现定制化的趋势:

拥有科举功名、文官(笔帖式、堂郎中)资历者逐渐取代了侍卫、外戚等与皇权亲密的群体。从这个变化可以注意到,清初皇帝选择他的管家时,重视彼此之间的亲密与信任关系。但嘉庆朝以后,皇帝更看重官员的资格、出身与任官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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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僚选任定制化的现象,不仅出现在王朝的内廷机构,即便是在19世纪的边疆,也出现类似的现象。在清代的中央官僚体制中,蒙古旗人一直是理藩院官员的重要构成群体。他们对于蒙古、满洲语的熟练,加上藏传佛教的信仰,经常被派任至蒙藏等藩部地区出任将军、参赞大臣等职。

盛清君王在裁择外派藩部官员时,会交错考虑到他们的家世、背景、履历、经验,以及在军事上的成果。18世纪末至19世纪上半叶,先后担任过驻藏大臣、伊犁将军或理藩院尚书的松筠,就是一个极具代表性的蒙古旗人。但在19世纪下半叶,类似松筠这样出身的实务官僚却逐渐消失,科举也同样成为蒙古旗人仕途的重要经历。换言之,官员个人的资历对其仕途发展的比重增加,君王的选任考量走向单一化。

无论是管理藩部边疆的蒙古旗人,或是身居内廷统治核心的军机处、内务府,在19世纪同样出现官员选任常规化的现象,说明这极有可能是官僚体制在清代中期以后的共相。但在这个趋势背后,我们必须思考的是皇权与官僚人事体制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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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的君王内心一直很明白,掌握官僚任命的人事权,向来为皇权专制独裁的具体表现。雍正皇帝就曾经说过:“用人乃人君之专政,但如循资论俸,则权移于下人,君无用人之柄矣。”乾隆皇帝也指出:“皇祖、皇考以来,一切用人听言,大权从无旁假。即左右亲信大臣,亦未有能荣辱人,能生死人者。”

雍正皇帝深知若“循资论俸”来任使官员,则有皇权下移的危险。乾隆皇帝也明白,才会在禅让皇位之后,仍坚持“凡遇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诸大端,岂能置之不问,仍当躬亲指教。”点明指出官僚的人事权,是太上皇必须连同行政权一同抓紧的权力。

但到了嘉庆朝以后,皇帝却认为:“国家用人,才行与年劳并重,本无偏废资格之理。凡遇开列请简各员,朕岂能偏识其人?自不得不按其资俸,量加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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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话中,嘉庆皇帝指出“岂能偏识其人”是君王掌握官僚人事选任的最大困难,因此“循资论俸”成为一套比较合理的用人标准。可以注意到,嘉庆皇帝的这套观点,无疑与盛清君王是非常不同的作法。

19世纪以后的皇帝重视官员的资历与任官经验,不再宸衷自裁,显示出皇权专制独裁程度的退缩。皇帝选择依赖体制,依循个人意志的比例逐渐降低。盛清君王专制独裁的嬗变,呈现出清代中叶以后不同于前代的统治格局。虽然在国家的体制上,清朝的皇帝仍握有官员人事的最高选择权。但19世纪以后的君王大多尊重规章办事,皇帝“用人听言”的权力早已“权移下人”,前述“军机章京”的选任模式即是一例。

长久以来,嘉庆朝多被视为清朝“中衰”的开始,皇权限缩与国家中衰似乎令人联想“互为因果”,或解释成嘉庆以降君王的无能,见识不如父祖。但我们必须思考的是,回归到体制未尝不是统治理性的表现。毕竟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君心难测,难以捉摸。官员若单纯只是揣摩着皇帝心意办事,“叫魂案”里的冤狱可能会不断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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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地,国家政治若是回归到常规体制之下,至少有脉络可循,官员的办事方针具有可预测性,则合乎官僚体制的理性运作。因此,我们或许可以另从统治理性的角度来考虑,为什么在19世纪之后,皇帝选择另外一种形式来实施统治?

嘉庆皇帝提及“偏识其人”的困难,或许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清帝国经历18世纪的盛世发展,到19世纪初官僚体制已经十分成熟完整。皇帝可以沿用既有的制度,即可达到预期的行政效率,而无须如康熙、雍正皇帝那样通过体制外的渠道,方能伸张个人意志。

其次,乾隆末年和珅的滥权是皇权独裁统治下的另一反面案例。嘉庆皇帝在亲政以后,面临到一个政治上的抉择:他可以像乃父一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若所托非人,就会再度出现如同和珅一样的权臣,而且除了皇帝以外,无人可以加以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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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嘉庆皇帝选择改革“军机处”与“内务府”,强化外朝的力量来制衡内廷权力与制度的扩张,并取消了乾隆朝盛行已久的“议罪银”制度,目的就是让政府回归正常的体制运作。所谓的议罪银,就是官员在犯下过失之后,缴交一笔款项,向皇帝“自行议罪”,以赎罪愆,得到豁免。

虽然“议罪银”很早就已经存在,但在和珅长期管理“军机处”与“内务府”的情况下,“议罪银”制度逐渐完整,办理细则更为清楚具体。嘉庆皇帝亲政后,取消议罪银制度,改革并限缩“军机处”与“内务府”的职权。表面上像是反对和珅,实则是不认同乃父皇权凌驾于体制之上的作为,也是避免再度出现如同和珅一样的官员,因为执行皇帝的个人意志让朝局走向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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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以后,官僚选任的常规化也是一种“文官化”的趋势,比起18世纪官员的多元出身,嘉庆朝以后的皇帝偏好任用具有科举功名的官员,原因之一,也与皇帝个人的人事喜好有关。时人就观察到,“宣宗最重科目”。

甚至技术官僚如“河道总督”的选任,道光皇帝也倾向任用正途出身的官员。道光朝常任“东河、南河总督”有16人,拥有进士资格者有11人,1人为拔贡生,1人为举人,2人为捐纳出身,1人为“工部主事”司官出身。从数据上来看,道光朝正途出身的“河道总督”比例高达8成,是有异于其他朝代的现象。

清代自雍正朝开始,利用“河工学习制度”培养水利官僚,许多清初的“河道总督”都是由这套体系出身,彼此亦有师承关系。透过学习制度,皇帝可以拔擢更有实务历练的官员成为河臣,他们在上任之后,也有能力应付工程技术上的专业问题。

但道光皇帝多从进士官僚中擢任河道总督,河臣的工程技术背景不足,即便如经世官员林则徐、吴邦庆等人甫受任命,即以“不谙河务”请辞,此即水利官员培养任用模式在清代前后期的差异结果,也是道光年间河政走上败坏的人事结构因素。

慈禧没有“行政经验”,也能掌控整个清朝?全靠前朝落实这项制度


19世纪清帝国官僚体制的常规化、文官化,虽使皇权独裁专制的程度相对限缩,但在建立一套清楚、规范化的行政流程,对于国家政务运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同治朝以后,清帝为幼主即位,政柄握于两宫太后之手,是清朝皇权又一次的重大变革。

然而,在“祺祥政变”以前,两宫太后可以说是毫无行政经验的政治素人。她们的教育程度、知识不仅无法比拟接受严格皇家教育体制的皇子,甚至远不及部院堂官或者是军机处官员。因此她们在掌握权柄之初,该怎么阅读、批示臣工奏折?与官员应对问政?甚至是执行皇权的人事命令,择任适合的官员?

可以想见的是,朝中若无一套规范化的流程,将会是一场灾难。然而,19世纪清帝国体制的常规化,得使不谙政务的两宫太后可以迅速地上手政务,将清帝国从败亡的边缘拉回来,甚至创造出“中兴”的政局,显示出体制运作的可预测性,实为“统治理性”的呈现。换言之,晚清皇权虽然限缩于官僚体制之下,但遗留下的正面政治遗产,恐怕是嘉庆、道光皇帝当初选择走上制度化时,始料未及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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