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山:那些年在沙溝里拉冰的日子


七山:那些年在沙溝里拉冰的日子



如果說曾經的河橋鎮西山三村是永登最貧窮的村子的話,那麼七山鄉可能是全縣最窮的鄉鎮。

從永堯路通遠段牌樓村附近的一條岔路東行,爬上九曲十八彎的盤道嶺盤山公路,就進入了七山的地界。這是一片真正的苦地,用什麼詞彙去形容她的貧瘠都不會覺得誇張。

中國有個成語叫苦寒之地,用以形容一個地方的貧瘠。而我覺得不如把這個詞改成“苦旱之地”來概括七山更為恰當。

是的,苦旱之地。缺水自然是不必說的,倘若有些地方發現了水,多半還是苦的。

而在這樣一片土地上,依然生活著那些樸實而又勤勞的人們。祖祖輩輩生於斯長於斯,用佈滿厚繭的雙手一抔一抔在黃土地裡刨食。在看到這些人們的時候,你的心裡也許不僅僅會為他們感動,也不僅僅會為人類的頑強而驚歎,很可能感到一種來自靈魂的震撼,以及對生命的敬畏。

我的父親,就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工作生活了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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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山鄉的腹地,一個叫黃澇池的地方。這裡即是七山鄉政府的駐地,也是黃澇池中學的所在。我的父親,曾經在黃澇池中學執教八年,在那個鄉政府還被叫做人民公社的年代裡,他跟七山人民一起經歷了那些歲月,見證了那些苦難。

同七山的其他村子一樣,黃澇池也是極度缺水。極度的缺水,水就分外的珍貴。那時候在黃澇池有兩個用於收集雨水的澇壩,一個供牲口飲水,一個供人飲用。

在旱區生活過的人們對澇壩都不會陌生。簡單說就是在地勢較低的地方挖出來的一個方圓數十米的形似鐵鍋的弧形圓坑。當下雨的時候,周圍的雨水因為地勢的原因就會流到這個圓坑裡面。

這些被澇壩收集起來的雨水中,混雜著泥土、草根,以及騾子牛羊等牲口的糞便。放到現在,沒人會去喝這些水;但是在當年,就是這些混雜泥草羊糞的澇壩水,也是公社的集體財產,有專人看守,容不得一點點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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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澇壩之外,還有一種蓄水之物,就是水窖。當年的黃澇池中學裡面,也有這樣一眼水窖。一眼毫不起眼的水窖,就要供全校師生用水,水窖自己也感覺亞歷山大。

在這種環境下,每個人的用水都是有配額的。

早上起床的時候,每個宿舍有分配的一缸子水用來洗臉。我不知道那個缸子有多大,據父親說大概有兩三斤水。一群人就用這一缸子子水洗臉,你洗完了我洗,我洗完了他洗,總之要把這一缸子水的價值榨取到極致。

老師們的用水自然也有配額,但是比學生要寬裕一點。每次父親洗完臉後總會有聰明點的學生跑到他的房子裡來,在老師洗過的水裡洗——這可比學生宿舍裡一大群人洗過的水乾淨多了。

但是即使是如此厲行節約,水依然常常不夠。在水窖快要見底,公社裡的澇壩也空空如也的時候,就需要到更遠的地方去馱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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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黃澇池中學南邊幾里的地方,有一條有水的沙溝。這個沙溝很神奇,有些時候,裡面的水是苦的,人不能吃;而有些時候,居然是淡水,人還是能吃的。

每每到了無水可吃的邊緣,這條沙溝就成了黃澇池人救命的稻草。人們會到這裡來馱水馱冰,以供飲用。學校裡幾百號人,自然更不能落在後面,把農技站的拖拉機借過來,生產隊的架子車什麼的借過來,把學生髮動起來,組成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去沙溝裡馱水。

然而這個沙溝是時靈時不靈。有一年天氣格外的乾旱,水窖裡沒有儲上多少水。到了冬天,水窖很快就見底了。沙溝裡的冰是苦的,沒法吃,真是逼到絕路上了,只好到幾十裡外的大通河邊去拉冰。

拉冰的車是農技站的鐵牛拖拉機,老師們則騎著自行車往大通河邊趕。在朔朔寒風中,老師們就用鋼釺、鐵錘在馬蓮灘的河邊鑿冰,將這些冰塊搬到鐵牛拖拉機上,再送到學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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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七山的路上,盤道嶺是必經之地。

在四十多年後交通運輸高度發達的今天,盤道嶺附近的盤山而上的馬路在許多老司機眼裡都是兇險之地。而四十年前,那條路還沒鋪上柏油,更窄,也更險。

不止從大通河拉冰要經過這裡,去通源磨面、拉磚、去窯街拉煤都要從這裡經過。

而那時候的老師學生不僅僅要拉冰,還要幹各種各樣的活,乃至修房子。每一年都有這樣的工作。那些年,父親帶著學生們在山溝裡砍來荊棘當榻子,然後老師當大工學生當小工的在學校裡蓋起了一棟又一棟的房子。

有一年,父親去通遠買磚。在經過盤道嶺的時候,手扶拖拉機被路上結的冰滑了一下,從半坡上摔了下來,將一根電線杆砸斷後又被另一根電線杆攔住。拖拉機半懸在那裡,父親和司機師傅兩個人毫無辦法,就在路邊等著去往窯街的車幫忙營救。但是那個年代路上又有幾個車啊?兩個人等得餓了,就商量著去牌樓買點吃的。司機師傅身上有錢,父親身上有點糧票,兩個人就打湊夠了買東西的錢票,由父親在路邊看著車,司機師傅跑到牌樓去買吃的。

司機買來了點心,總算把餓這個問題解決了,可是渴啊!怎麼辦?這個事情好辦,拖拉機的水箱有用來給發動機散熱的水,兩個人就動手從水箱裡取出水來,就著點心倒是美美吃了一頓。

直到傍晚的時候,才有農技站前往窯街買東西回來的拖拉機路過,將懸在路邊的拉磚車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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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後,當父親跟我們講起那段艱苦的歲月的時候,總是有一種懷念和留戀。也許是在懷念他的青春,也許是留戀那裡質樸的人民。

與七山人民一樣,父親也是在大山裡長大的孩子。也是一樣喝過混著羊糞蛋的澇壩水,吃過紅薯皮。他深深地敬重這裡地人們,在這所大山深處的學校裡,他與那些大山的子民們打成一片,併為這些鄉民的質樸和頑強所感動。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這片貧瘠的土地竭盡她的所能養育了她的人民,同時也賜予了七山人勤勞淳樸而又堅忍不拔的性格。

在那個無論物質還是精神生活都非常貧乏的年代,學校裡無論軟件硬件都十分孱弱。那時候“念高中不出公社,念初中不出大隊”,黃澇池中學也有了高中部。在師資力量極為匱乏,帶初中的老師大都只有初中的文化,帶高中的多數也僅僅只有高中文化。

不僅如此,學校裡除了學習還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勞動,佔用了大量的學習時間。

即使在這樣的背景下,那座大山深處的學校裡也走出了無數的人才。僅父親所帶的那個班級裡,就走出了現任甘肅省人大副主任兼甘南州州委書記俞成輝、曾任蘭州市西固區區委書記現任蘭州市人大常委會秘書長錢承文等這樣的傑出人物,而其他在基層擔任要職或者各行各業的優秀人物更是不勝枚舉。

這無疑與七山人民尊師重教、堅忍不拔的性格是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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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後,引大入秦的水終於也來到了七山,自來水管壓進了千家萬戶。大通河甘甜的河水再也不必遠赴數十公里之外的馬蓮灘去拉,就可以流到每一家的門院。七山人再也不必吃混雜了泥土和羊糞的澇壩水、窖水,甚至還有足夠的水去澆地。

黃澇池附近發現了油田,又是一個資源寶地。

但是畢竟七山的自然條件與其它鄉鎮比,還是處於劣勢的。有句流行的話怎麼說來著?土地承載能力不足。

也正是因為如此,大批的七山人被搬遷到了更具活力的蘭州新區。而剩下來的七山人們,依舊守護著這片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土地。用他們的勤奮,用他們的倔強,用他們的毅力去改變著這片蒼涼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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