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直擊|“人工肺”守護者麥聰的18天:為了1%的希望

文、圖/羊城晚報特派荊州記者 溫建敏 李鋼 實習生 謝小婉

“連著搶救到凌晨三點,方算平和。”

3月8日早晨8點,在例行與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微信溝通中,麥聰依舊用簡短平靜的語氣,告知了前一晚的工作情況。

而在上夜班之前,他作為主要策劃者,組織了廣東醫療隊24名醫護人員拍攝了一個溫馨的“三八節”祝福MV,耗時三小時。

34歲的麥聰是廣東省人民醫院重症室醫生,從2月20日起,負責廣東醫療隊荊州市中心醫院危重症救治中心ECMO(俗稱“人工肺”)的協調處理工作。

採訪廣東醫療隊,麥聰是個繞不過去的人物,因為他對接的是荊州新冠肺炎病情最危重的幾個病人。

在過去的18天裡,他是病人眼裡不停大聲鼓勁的“麥醫生”,他是合作伙伴眼裡非常較真直言不誨的“麥教授”,他是荊州醫生眼裡凌晨3點還在群裡討論病情的“拼命三郎”。

他有很多“金句”:“ECMO就是我的情人”“病人就是我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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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MO專業戶

ECMO是體外膜肺氧合(Extracorporeal Membrane Oxygenation)的英文縮寫,俗稱“葉克膜”、“人工肺”,是一種醫療急救技術設備,主要用於對重症心肺功能衰竭患者提供持續的體外呼吸與循環,以維持患者生命。

麥聰所在的廣東省人民醫院是廣東省ECMO技術水平最高的醫院之一,而麥聰又是其中的業務骨幹。

“就是一條管再加一個水泵,外面一個人工的膜肺,用泵將血從體內抽出來,然後就在體外膜肺換血再打回去,原理很簡單。”麥聰說。

雖然原理簡單,但很多醫院做不了。“首先這條管很粗,第二血要引回管裡很麻煩,血打回機體裡面,血流動力改變又不一樣,再有原發病的保護。”

麥聰說ECMO的管理包括很多方面:管路、凝血、抗感染再到後面的損耗,還有引血伴隨著出血的過程,打回去後最主要的還會影響原發病,比如要冒出血風險。

“找平衡點是治療裡面最難的一點,我們要在風險與收益裡面去平衡。”

“ECMO是一個支持系統,是用來給病人拖出一段時間的,不是用來治好原發病的,這段時間能不能去治好原發病是關鍵。”麥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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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聰與同事在用ECMO為病人手術

“生死轉運”後對接ECMO

麥聰對接ECMO工作,是從廣東援荊醫療隊的一次“生死轉運”以後開始的。

2月14日,麥聰隨廣東赴荊州第三批醫療隊過來後,主要是配合廣東支援荊州醫療隊救治專家組組長、廣東省人民醫院急危重症醫學部行政副主任蔣文新工作。

2月18日晚,廣東支援湖北荊州醫療隊第四批隊員、中山市人民醫院ECMO研究室副主任廖小卒帶領中山9人ECMO團隊,攜帶車載ECMO抵達荊州。

2月19日晚上,在蔣文新的調度下,這個ECMO團隊馬不停蹄奔赴距離荊州市區130公里的監利縣中醫院,在完成了ECMO手術後,次日凌晨將一名危重症病人成功地轉運至了荊州市第一人民醫院重症救治中心,創造了湖北省首例ECMO轉運危重症病人的紀錄。

“我也跟車,儘快運回去。”當時麥聰剛從隔離病房脫下防護服出來,主動提出再穿一次,一同進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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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們在開早會

艱難的磨合

2月20日開始,麥聰對接三個ECMO小組。“ECMO不是一個人的戰鬥,而是一個團隊的戰鬥,一個人的力量在疾病面前很渺小。”

剛開始的時候,面臨巨大的磨合問題:人員彼此不熟悉,系統不熟,包括檢驗系統、影像系統等的差異。

另外,不同ECMO團隊經驗差異很大,如荊州團隊才做過四例ECMO,“他們幾年做的相當於我們一個月的量。”

此外,穿上隔離服工作,也讓幾個ECMO團隊不太適應。“效率低了很多,因為要穿上隔離衣,隔著兩層隔離,我要靠得很近很近才能看得到,戴著兩層手套,很多東西沒有手感,像肺壓、腸道,我沒有辦法聽診,所以我們很多隻能拿間接指標做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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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聰在與同事討論病情

麥聰按蔣文新的建議,草擬了標準作業指導和查驗清單放在病房:ECMO應急處理SOP、ECMO治療抗凝管理SOP、簡易肝素調整流程……幫助以前沒有頻繁接觸ECMO管理的醫護能夠儘快熟悉,遇見緊急情況第一時間反應,保證救治及時有效。

“怎麼處理都寫成標準化流程,寫成SOP,然後打印出來,在每個病人那裡,寫上病人的管理目標,我們叫目標指引性治療。”麥聰說,捋順之後,就可以一起遠程討論,方便很多。

“我們盡力把它們落實到最後一米,從最後效果看,還是有很多改變。”麥聰說。

驚心動魄的“換肺片”

3月5日,荊州市中心醫院危重症救治中心進行了一次驚心動魄的“換肺片”。

當天,ICU病房裡2號床病人的ECMO設備突然傳出報警聲。“機器的電池故障了,它是有壽命的”。危重症救治中心主任蔣文新檢查後,決定為病人更換一套新的ECMO。

更換新的ECMO的難點是,這段時間病人要靠自己的肺維持生命體系。“病人的肺基本不行了,昨天試了一下,大概可以撐20秒左右。”麥聰對記者說。

這意味著換“新肺”工作必須在20秒時間裡完成,否則病人有生命危險。

最後,麥聰和該ECMO小組負責人廖小卒合作,用時16秒,順利為病人換上了“新肺”:插管、接入氧氣、使用纖維支氣管鏡吸痰治療……做完後,全身都溼透了。

3月6日,麥聰給記者發信息,給3個病人換了膜肺,做了纖支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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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聰和同事們每次從隔離病房出來身上都溼透了。受訪者供圖

對“意外”的應急處理

荊州市中心醫院沒有可移動CT機,得推著病人連同ECMO主機、膜肺、管道、監護儀、呼吸機、微量泵等各種機器一起,難度大大增加,而且存在暴露風險。

從ICU病房到CT室,距離是294米。這短短的兩百多米,麥聰走了好幾遍。

“得定路線、算步數、看時間去。檢查要有人推床、有人拿不同儀器,十幾個人要怎麼站位、配合,移動中的儀器能不能保證運作,各種情況都要預演。因為病人的肺功能已無儲備,一點小的失誤生命可能就消逝。”麥聰說。

但即使這樣,還是有意外發生。有一次患者做完CT準備推回病房,麥聰大叫一聲:“糟糕!ECMO斷電了!”

他一直盯著儀器數據,看見突然黑屏,一個縱身跳過CT機檢查床,撲到病人身邊。在幾秒鐘的忙亂之後,接上手搖泵給病人供血,一邊走,一邊搖,一邊看著儀器保證轉速在最適合病人的區間內。

幾個人頭頂上是雨,眼鏡裡是汗,終於在4分鐘內將病人成功運回ICU病房,接上電源。

原來,病人所用的這臺ECMO機相對較舊,可能由於接觸不良等原因,蓄電池突發斷電了。“昨晚我特意檢查了放電情況,隨後又充滿電,沒想到突然斷電。”麥聰說。

而對麥聰來說,這樣的“意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不在病房的時候,他隨時看著手機,方便隨時衝進去處理。“我對信息很敏感,微信一響,我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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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汗溼的麥聰

最忙碌的醫生

而更多時候,麥聰選擇呆在病房。

“你不在裡面看著,三點幾升每分鐘的一個血流量,只要有一點問題,這個人是沒得救的。因為我們要穿隔離服衝上去,這就要十幾分鍾,再去處理病人就已經晚了。”麥聰說。

荊州市中心醫院胸外科副主任錢海雲說,麥聰是他見到最忙的醫生,“麥醫生不分晝夜,凌晨3時還在關注病人的病情,對病人的所有檢查都瞭如指掌,他的敬業、專業知識水平都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早上7點多我進去,中午出來吃個飯,下午繼續進去,晚上9點多回,凌晨2點有突發情況立即趕過去,凌晨4點回來,睡了兩個多小時。”2月26日,麥聰這樣描述他的一天。

“重症就是你給了多少心血,它可能會給你多大的回報,你不給一點心血的話,它一點回報都不會給你,意思是一條命沒了,也許就是一個家庭。所以還是用心、盡職,自己辛苦點就算了,無所謂。”麥聰說。

我從千里外過來,就是讓你不要放棄

在病房,經常可以看到麥聰為ECMO患者加油鼓勁。“病人的焦慮情緒會增加氧耗,對於病人治療很不利,本來就氧供不足。”麥聰說。

第一次ECMO轉運時,麥聰趴在患者耳邊,大聲地說:“我從1000多公里外來,就是為了讓你不要放棄自己!加油!”患者閉著眼,微微地點了點頭。

“ECMO患者第一天清醒的時候,都有一種很絕望的眼神,但是現在他們已經不會了。我跟他們說,我們千里迢迢過來,就是希望你們可以恢復,如果你不給我信心,我也沒辦法給你信心。”

2月29日,麥聰很開心地跟記者講述:“今天我們都有點興奮,因為2號床病人醒了,叫她有反應,還會寫字,說自己肚子餓了。”

“最怕就是你放棄治療,只要你不放棄治療,我們就覺得有希望。”麥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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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閒時,麥聰也會出病房透透氣,減減壓

“每個病人就像你的戀人一樣”

“每個病人就像你的戀人一樣,拍拖的時候你不見一下,心裡面每時每刻都覺得不放心。”而對自己真正的戀人,在2月14日情人節奔赴一線的麥聰覺得有點愧疚,“幸好我愛人也是醫院的,很支持我。”

麥聰說,家裡三代都是醫生,說得最多的就是家庭責任感,社會責任感,雖然家裡兩個小孩都還小,一個五歲半,一個一歲多。

“作為一個醫生,沒有來經歷這一次戰鬥,我覺得此生可憾,人要有這樣的責任感吧,義之所在。”

麥聰有時候也會夢想疫情結束,回家做最想做的事情:“我要吃海鮮,再吃一頓牛肉火鍋。”

接手ECMO患者已經18天了,麥聰說患者恢復比想象中好一點,還比較穩定,但依然一刻不能鬆懈。

“只要有1%的希望,就要投入100%的努力。如果不去付出,我覺得對不起身上穿的這件衣服。”麥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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