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襄陽


襄陽古城,是一部由漢簡編成的書,厚重而大氣;是我心中的一個結,綣繾又難解。

地處漢水中游南岸的它,三面環水,一面靠山,易守難攻,歷來被兵家所看重。春秋時期便是楚王師出中原的聚散地,有著相當基礎設施和舟楫糧秣之備的軍事要塞。東漢劉表以此作荊州牧治始,歷為州、郡、府、縣治。城池作為軍壘一直使用到宋代。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古建防禦體系之一,也是最完整的一座古代城池,迄今已有兩千多個春秋。說來,我對它的惦念並非貫穿其中的打殺戰事,而是蘊藉其間的文化內涵。積澱著中華文明的昭明臺、仲宣樓、米公祠,以及屬地的楚國故城、古隆中,才是我的最愛。


厚重的襄陽

一部《昭明文選》的魅力,致使我一到襄陽,交輝相應的昭明臺就急匆匆跑來與我謀面,生怕遺忘它似的。來到城中的高臺才明白,南朝梁昭明太子蕭統便出生於此。此臺是為為紀念昭明太子而建。昭明太子為梁武帝長子,輯《昭明文選》垂於後世。昭明臺原名“文選樓”,還曾叫過"山南東道樓"、"鐘鼓樓"、鎮南樓,清初重建後才定為今名。登上巍峨壯觀、古譽稱“城中第一勝蹟"的昭明臺,俯瞰街市,車水馬龍,繁華景象一目瞭然。對於蕭統,十年前去《文選》編撰地的潤州時便有所瞭解,知道他少時即有才華,且深通禮儀,性情純孝仁厚,喜慍不形於色。他主持編著有《文集》、《正序》、《英華集》《文選》等數十卷,還編輯了著名的佛教乘經典《金剛經》。可惜天妒英才,僅僅只活了30歲。雖說人生短暫,他所著述的《文集》、《正序》以及選編的當時各種代表作品,在中國文學史上卻佔有重要的地位。站立昭明臺上,眺望著天空中“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昭明太子,“選學”一宗的光環是誰也無法替代的。驀然間,鄉賢臧克家的詩句不期而至。“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這句話用在昭明太子身上不是恰如其分嗎?


厚重的襄陽

思維這東西,真的不老實,走在襄陽城裡不給我片刻的安寧。與之相關的各色人等都想佔據我的心頭,為我的古城之行增添上些許色彩。大概它們也在揣摩我的心思,按照我的愛好來取悅於我。討厭血腥兵亂是我的秉性,那些個文化人便紛紛跳起來竭盡其能。誰也不會想到,小小的襄陽城竟然把大唐的那些個詩聖、詩仙、詩王、詩佛都召集了來。《全唐詩》裡有4000多首與襄陽有關,直接歌詠襄陽的有200多首。常言道:人貴有自知之明,那些無名之輩見聖、仙、王、佛們大駕光臨,都知趣的跺去了一旁,看客一般瞅著他們打擂似的登上詩壇,藉助襄陽景物寄情抒懷。《漢江臨眺 》《襄陽歌 》《送孟浩然之廣陵》《秋登萬山寄張五》《夏日蘭亭懷辛大》《宿業師山房待丁大不至》《夜歸鹿門歌》等等,無一不是詩家們在襄陽的代表之作。屈指數來,王維、李白,李商隱,孟浩然作詩吟唱在15首以上,作為家鄉人的杜工部當仁不讓,以謳歌家鄉38首奪得魁首。除了這些風流才子於此的吟誦唱和,文化含量極高的成語典故亦不失時機地跑上舞臺,來他一個集體亮相。百步穿楊、得隴望蜀、倒行逆施、心緒如麻、人定勝天、按甲不動、漢皋解佩、不拘文法、摧枯拉朽、山公倒載、觸目悲感、攻心為上、沉默寡言、軍令如山、酒足飯飽、渾然天成、悔過自懺、正名責實、眾寡勢殊、厚禮卑辭、口誦心惟......上百個陣容強大的成語典故,擁擁擠擠的站滿了舞臺。


厚重的襄陽

東漢末年,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來到襄陽,觸景生情,將自己生逢亂世、客居他鄉、才能難以施展的鬱悶,以及思念桑梓、懷國之情和壯志難酬之憂,他用平易雋永的語言,景情相融的筆法,觸景感懷渾然天成。伴隨著內心情緒的極度宣洩,把靈魂深處的私密淋漓盡致的吐露出來。“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覽斯宇之所處兮,實顯敞而寡仇。挾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長洲。背墳衍之廣陸兮,臨皋隰之沃流......”音韻鏗鏘,一氣呵成了膾炙人口的《登樓賦》。彈指一揮間,兩千多年白駒過隙,我來了,這座“楚天四大名樓”之一的仲宣樓,似乎還依稀記得當年王粲懷才不遇登臨時的身影。“先生之風”仍在荊楚大地上勁吹不止的現實,豈不是王仲宣不死靈魂的鮮活嗎?

拜訪米公路上,音節高亢的《三國演義》主題曲不約而至,儘管極其不願意看到的鼓角爭鳴、血肉橫飛場景,爭先恐後跑出來卻是難免的。春秋之際,楚、巴結盟聯手攻打鄧國屬邑,激烈戰事發生於此;東漢年間,吳國大將孫堅包圍襄陽攻打劉表,戰鬥異常慘烈;建安年間,關公於此上演“水淹七軍”,在城北大勝曹軍;東晉年間,前秦苻丕兵犯襄陽,守將朱序之母率家婢及城中婦女築城抗敵,建立奇功;南宋年間,襄陽戰事接連不斷,抗金名將岳飛收復襄陽、李曾伯擊敗蒙軍、歷時七年的宋、蒙之戰。明朝年間,張獻忠喬裝明軍智取襄陽、李自成大軍克襄陽並建政稱王;清朝年間,王聰兒率“白蓮教”襄陽舉義,威震鄂、豫、川、陝、甘。歷代叱奼風雲的軍事家孫武子、伍子胥、楚莊王、陸遜、劉秀、孫權、關羽、劉備、諸葛亮、龐統、馬謖、嶽鵬舉、張獻忠等,哪個沒在襄陽這片兵家必爭之地上,演繹出過彪炳史冊的精彩?


厚重的襄陽

漢江岸邊的米家庵,是我襄陽之行的重中之重。三十年前,我在中國書畫函授大學上學時,便知道宋朝的米芾是中國書畫史上的一大高峰,臨摹其《苕溪帖》《多景樓帖》數月。他是集書畫、詩文、理論、鑑定、收藏於一身的藝術大家。性情桀驁不馴,其書畫自成一體,創立了“米家山水”,得“顛不可及”、“妙不得筆”之譽。與蔡襄、蘇軾、黃庭堅並稱為“宋四大家”。因其故里於此,又稱“米襄陽”、“米南宮”。過去的米家庵早已變臉為米公祠,穿過高大的石雕牌坊,“與孟鹿門號兩襄陽書傳千古,共蘇黃蔡稱四鉅子顛壓三人”抱柱楹聯,率先向我詮釋著祠主的豐功偉績。步入祠堂庭院,花木蔥鬱,怪石嶙峋,環景清靜幽雅,曲徑蜿蜒於亭臺廊榭,林立碑碣給人以翰墨飄香的衝擊。顧不得欣賞園林景觀,急不可耐的一頭扎向“仰高堂”,夢寐以求的米公真跡在等著我呢。果真沒有讓我失望,落款為“芾頓首並啟”手札便在殿堂中靜靜地等著我。雖然說,這些小品不及《研山銘》《蜀素帖》《多景樓詩》等名帖價值所在,僅僅“真跡”二字便叫我欣喜若狂了。但見泛黃的宣紙上筆墨雄勁,跌宕跳躍,酣暢淋漓,氣韻貫通。穩不俗、險不怪、老不枯、潤不肥的奇崛筆意,令我沉醉不已。難怪明朝董其昌說他是“右軍後一人也”,此語的確不為過。

短暫的襄陽之行,雖未能窺其全豹,難免有遺珠之憾,匆匆地走馬觀花已經心滿意足了。餘認為:遺憾並非壞事,留待來日的期望或許更有意味,古蹟夫人城、廣德寺、水鏡莊,名勝春秋寨、香水河、五道峽,都在等著我們的約會呢。

>�\u001c�;gV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