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的独白 第14章 暮溪山 独处

我是蓝湛,字忘机,姑苏蓝氏子弟。世人称我为蓝二公子,也称我为含光君。世家子弟常说我雅正端方,皎皎君子,人如玉。他们怎么评价于我,我不在意。我,只做我想做之事或应做之事,仅此而已。他人很少和我亲近,远远望之,不敢近前。对此,我亦不在意。我喜欢一个人,安宁,静心。无需在意谁,也没有谁让我有兴趣去在意。

直到我遇到了他……

这一天,温晁带着我们去暮溪山,因为灵剑收缴,我们无法御剑,我因腿伤,在队伍后面走得艰难。各大世家担心受连累,对我全都避而远之。世态炎凉便是如此,我不惊也不怨。

只是魏婴又走过来了,我听到了江澄和他吵架的声音,距离远,再加上腿痛难忍,听不清。想必是江澄拦着魏婴不让他帮我吧,毕竟谁家都自顾不暇,谁愿意淌我这趟浑水。

可是,魏婴还是跑过来了,而且关切之情甚重。他问我的腿有没有事,我心顿时很暖,回了他“无事”,不想让他太过担心。可是他却说:“咱俩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什么事呢,都不要逞强。要不然,我背你。”我听到他这句话,不由深深地看向他,他笑着,那么灿烂,那么真诚。可是,我怎么可能让他背我?难看不说,温晁必不能放过他。所以,回他一句我的口头禅“无聊”,便独自向前走去,免得被温晁发现,连累于他。

可是,魏婴到底是魏婴,天不怕地不怕,就这么陪着我走在队伍最后,还不顾危险,用纸片羡传话给温情,我这才得以坐下休息。腿痛到麻木,虽然口渴,却一步也不想动弹。坐下来,心中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魏婴给我送过来他打的水,喝起来格外甜。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有这样一个人如此关心我,牵挂我,照顾我,让我独自坚强了好久的心,温暖了很多,连腿都不觉得那么疼了。

终于到了暮溪山,魏婴用符咒找到了入口,温晁大喜,率众向洞口前进。魏婴依然随我在最后面,有他陪伴,心中的苦也不觉得苦了。里面越来越黑暗,我们举火把前行,来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洞之间,温晁一脚把魏婴踢了下去,他居然敢就这么直接将人踢下去?太过分了!来不及和他申辩什么,不知魏婴到了下面是何境况,我要迅速下去查看。

【这里,蓝湛又是第一个来到了魏婴身边!那时,他的腿伤那么重,又走了那么长的山路,可是,他依然第一个下来的,第一个扶起魏婴的。江澄对魏婴之心,早就没有蓝湛深了。】

还好,他只是摔倒了,妖兽并不在附近。温晁想要以人血为饵,如此作为,必不能忍。反便反了吧,又有何惧?忍他们也忍了很久了。

“没错,仗家势欺人者,统统该杀!不止要杀,还要斩其头颅,使其造后人唾骂,警醒后世。”魏婴的《温门菁华录》背得不错,他又一次让温晁吃了哑巴亏,堵得他哑口无言,并且成功地激怒了温晁,并挟持了他。这一招的确高,我们战力相差悬殊,并无胜算可能。如此胁迫,倒也还有一线生机。剑走偏锋,像是他的风格。

只是,魏婴站的地方,却恰巧是妖兽的背。妖兽比我们想象中大很多,仔细观察,这个妖兽怕是视力不好,探出头许久,却不出招,估计是靠听力或者嗅觉判断情况。可是,温晁凡夫俗子,无法保持镇定,喊出了声,于是妖兽开始攻击。

我在斗战妖兽之时,听到一声“救命”,然后就看到魏婴躺在地上,身上被烫了很深的一个疤。他又做了什么?这是以身救人吗?还真是洒脱随性,都不考虑后果的吗?

待我们斗过一场,看起来并不能降伏妖兽,只能撤回洞口。可是,绳子被斩断,洞口被堵,我们的来路封死了。大家都在哀叹之时,魏婴却又去捉弄江澄:“江澄,你想吃熟肉啊?我这里有。”江澄气得回了一句:“滚!铁烙烫不死你!真想把你的嘴缝起来。”我第一次赞同他的话,在这样的关头,他被烫的地方发出的焦糊味儿如此之重,想必伤得不轻,却还拿自己插科打诨。我也想把他的嘴缝起来,把他好好骂一顿!为何你如此不爱惜自己?难道如此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就再无他法了吗?

“绵绵,绵绵,被烫的是我,又不是你,我很痛的,麻烦你哄哄我好不好啊?”我站在人群外面,听着他这样说着,不由心中升起一团裹着气愤、郁结之类的不爽之情。怎么到哪儿他都有那么多的事儿?我再也无法看下去,就往深潭方向走,我记得我曾看到一片枫叶,也许,可能潭底有出口。

他们得知以后,决定让江澄探一探潭底,是否有出口,出口多大。有方法就去试试,总比等着爹妈来救强。在魏婴的号召下,所有人动了起来。江澄浮上来说潭底有洞,一次能过五六个。魏婴听闻,稍作考虑,马上说出了他的方案:“所有人紧跟着江澄下水出洞,会水的带着不会水的,没受伤的带着受伤的,谁都不要抢。”看着他淡定自若地控制着全局,我心中赞叹:魏婴,不愧为魏婴。

大家依言相伴前行,我不放心魏婴,走在最后。那个姑娘摔倒在水里,受伤流出了的血可能刺激到了妖兽,它突然兽性大发,我见状马上回身去护魏婴,还好,他没事,只是我的腿被它咬了,很痛,真的很痛。可是,虽然很痛,我的心却踏实了下来。这下,又剩下我和魏婴单独在一起了。如此安静,又如此特别。

他查看了我腿上的伤,找来树枝,却寻不到绳子,抬头一看,看到了我的抹额,说话间,就把我的抹额摘了下来,我的抹额就这么让我没有任何防备的被他摘了下来。魏婴,你可知你的动作于我意味着什么?你可知我蓝氏抹额之含义?你摘得下来,可负得起责?我已知我心意,可你,到底如何看待我?

魏婴,你,你刚摘下我的抹额,此刻你又在做什么?脱衣服?湿哒哒的难受?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脱衣服?为什么还要解开我的衣服?你要做什么?你在想什么?……而我,我又在想什么?我是很欣赏你,牵挂你,念你,可是,可是此刻……

突然,一口淤血自内而外汹涌而出,郁结顿时少了很多,身上也轻松了不少。魏婴见状马上停下动作,点住我的穴位。原来他是故意激我,让我排出这段时日积累于胸的淤血。“多谢”二字发自内心,感谢他特意为我这般,可是同时,我竟隐约有一丝失落。他待我,与我待他,是不同的吧。我喜欢和他独处的时光,无论何时何地,是否凶险,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心便愉悦踏实。可是他不同,他的朋友那么多,他的想法那么多,他的舞台那么大,只有我一人,怕是不够。到底,还是我想多了。

见他把仅剩的止血草一直往我腿上抹,而他胸口被烙下的伤也在淌血。他待我,比待自己更好。我抓了一些止血草,一手按在他的伤口处,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按,痛出了声。我见他这个模样竟觉得有些有趣,于是先他说了一句“不客气”,果然我这句调侃之语让他开心了许久。后来,我又见他露出痛苦之色,忍不住说道:“既知疼痛,下次便不要莽撞。”可是他却说没有办法,绵绵一个姑娘家,长得还挺漂亮?漂亮?是啊,你是喜欢姑娘的,尤其是漂亮的姑娘。只是,我……

“你身上的这个东西,一辈子也去不掉了。”今天我的话多到我自己想给自己禁言的程度。

“我是男人,哪个男人一辈子不受几次伤,留几个疤啊!再说,即使这个疤一辈子去不掉,那也说明我曾经保护过一个姑娘!而且这个姑娘,一辈子也忘不了我。这样想一想,还挺美好的。”说话间他那得意的神情,刺的我心疼。你对谁都要如此保护吗?你之前保护我,现在保护她,都是因为大仁大义吗?是否在你眼中,我和那个绵绵,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让你显示英雄本色的机会而已?挺美好的?你想要多少人一辈子记得你?

“你也知道她一辈子忘不了你了?”我脱口而出这句话,并未意识到我已经生气了。魏婴问我为何这么生气?你是没心的吗?你不知道我为何生气吗?你不是心思活络、鬼灵精怪吗?我为何生气,你猜不到吗?

“你若没那个意思,就不要随意去撩拨别人。”我确实该给自己禁言。我说的,都是些什么?!

“我又没有撩拨你,除非……”“除非什么?”难道我刚刚表现的太明显?魏婴猜到了?我的心怕是停止了跳动,生怕他说出那句话,又有些期盼他理解了,说出那句话。

可是,下一秒,当我听到他心中所想之时,真想拍自己一脑门!我怕是疯了吧,想的这都是什么?!

“除非你喜欢绵绵。”我喜欢绵绵?呵呵,真亏你想得出来!我至今,都不知道她长何种模样!魏婴啊,魏婴,你有时聪明绝顶,有时却如同榆木疙瘩!我是该庆幸你不知道,还是应该遗憾你毫无察觉?我对你的心,已不是以往的兄弟之义,我想要更多,想要的比你想的,甚至比我自己想的还要多。

我恨恨地望着你,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你,想要看透你的心,你,到底是真的不懂我,还是装作不懂我?

可是你却认为你说中了我的心思,居然笑了起来,笑得该死的灿烂,而且还是那么该死的清澈的眼神,除了清澈,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在里面了。我突然有些泄气了,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有些尴尬、有些窘迫……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你说这么多废话。”是啊,我何必要说这些废话?他什么都不懂,他如此坦荡之人,做他认为的应做之事。

他帮我,他救绵绵,他让江澄等人先行离去……都是因为他心中有大爱。他并没有我心中这般的心思,也正常。他的生活中,多姿多彩,他的世界何其大,他的胸怀何其大!怎能有这般心思呢?

他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我就这么听着,竟觉得时光静好。“蓝湛,你辟过谷吗?再过个三四天,咱们的体力精力灵力都要衰弱了,云深不知处距离暮溪山近一些,蓝氏的人应该先过来……”

“等不来了。叔父重伤,兄长失踪。”我终于说出了这些话,说给了他。

这些天,我从未说过这么多话,我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些话,就这么在我心里憋着,忍着,直到此刻,在暮溪山深潭之处,只有我们两个,我的心防彻底卸下,泪就这样从脸颊滑落。这些天,我真的很痛苦,很难过,心中郁结无处言说,也不想言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暂时依靠和放松,除了他,除了这一刻。

我多希望他能多说一些话,可是估计是我从未留过的泪吓到了他,他竟然不说话了。想让你停的时候,你偏要说;可是想听你多说一些,转移我感受之时,你却不说了。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呢?可是,即使你不说了,我也依然觉得安心、淡然了很多。不知不觉间,我就这么睡着了。

这是我自从云深不知处被烧了以后,睡得最沉、最踏实的一晚。

谢谢你,魏婴。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真好。

蓝湛的独白 第14章 暮溪山 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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