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乾孃”們

《紅樓夢》裡的“乾孃”們

“乾孃”這個詞，一下子就把我帶進了《水滸傳》裡的清河街，清河街上有個茶水鋪，鋪裡有個王乾孃，王乾孃的隔壁住著個俏佳人——“潘金蓮”。潘金蓮打了大富商西門慶一悶棍，把西門慶打成了相思病，百醫不治，只好找王乾孃吃茶療傷：“乾孃，你且來。我問你，間壁這個雌兒是誰的老小”，王乾孃賊眼一亮：“知道哇！哪兒有我不知道的事呢？”於是隔壁老王就做了一回醫生，治好了西門慶“拈蓮一笑”的怪病。

87版《紅樓夢》電視劇的導演也姓王，人家是個男的，當不了啥乾孃，您千萬別聯想！但是王扶林卻指揮了一個“乾孃班”上演了一出“乾孃行”，各類乾孃濟濟一堂，摩拳擦掌，幹啥呀？拿獎！榮國府幹娘表彰大會隆重召開，有閒的您哪，來看看？

最佳乾孃反角獎——馬道婆，寶玉的寄名乾孃，其作用是負責給寶玉的保護神上香禮供，以保佑乾兒子的平安健康。這個賊婆子拿了香燭火供銀子，卻幹著兩面三刀的營生，表演十分生動。在主子們面前，看到寶玉臉上的燙傷，她一會兒吹吹，一會兒唸經，一會兒又分析飛災原因，神神道道，蠍蠍虎虎，一幅關心備至的樣子，最後歸結到“點香油燈”請菩薩保佑上，那還不是讓賈母掏錢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江湖規矩，賈母懂得。

故事如果到這裡結束，馬道婆還拿不了獎，頂多是個見風使舵、見利勾財的小人。接下來馬道婆又到了乾兒子的“庶母”——趙姨娘那裡，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讓有賊心有賊膽沒機遇的趙姨娘逮到了機會，倆人一拍即合，殺寶玉和鳳姐，讓賈環繼承家業。趙姨娘負責下蠱，馬道婆負責作法，害死二寶。這馬道婆一會兒的功夫就請了兩路神仙，左手請保的，右手請殺的，來了個左右互搏大戰？這神仙們為啥要聽馬道婆的差遣呢？難道“有錢也能讓神殺人”？這兩路神仙鬥來鬥去，打了三天三夜，眼看殺手幫勝利在望，偏偏又來了一僧一道兩路神仙，助陣保方。趙姨娘和右手馬道婆宣告失敗，不敗的是馬道婆，永久的贏家，啪，這不就拿獎了嗎，頭等大獎花落了老馬家。

最佳乾孃風波獎——何婆子。要說何婆子能惹事，還真沒誰了。打了乾的罵親的，反正咱就不能閒著，閒著多沒勁啊！大庭廣眾之下罵親女兒春燕為“小娼婦”，出門“浪漢子”，趙姨娘鬧親女兒可沒這麼重口味。乾女兒芳官的月例銀子歸她管，生活用品就該她提供。這個婆子沒文化，但是理解能力卻很強，比如什麼叫“殘湯剩水”？親女兒洗過頭的水就拿來給乾女兒用，這是不是“幹、親分明"？乾女兒芳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堅決不同意，何婆子使出了看家的本事，又打又罵，直接打進了芳官的工作單位——怡紅院，驚動了管理層，管理層也護犢子，結局是芳官捱了乾孃的打，乾孃捱了高管的訓。

最佳乾孃身份遺忘獎——鳳奶奶。真有不記得自己有幾個孩子的娘嗎？若不是看到林紅玉“撲哧”一笑，王熙鳳還真不記得乾女兒——小紅的親孃，林之孝家的了，讀者們也跟著吃了一大鯨。這樣逆齡乾親，廊上的芸二爺是這樣解釋的“搖籃裡的爺爺，拄拐的孫孫，山高高不過太陽”。王家的女人接二連三地送到賈府來，僕人們當然也得“腳踩兩隻船”，做好“兩棵大樹底下好乘涼”的充分準備！林之孝家的不管不顧，和少奶奶王熙鳳這就攀下了親戚，估計也沒好意思開口叫過，不然精明的王熙鳳怎麼就忘了這回事？還差點又認了幹孫女林紅玉為乾女兒，這可不就差了輩了？都說王熙鳳精明明精，這裡咋就領了忘事精的獎了？

重任在肩的乾孃——薛姨媽。黛玉一年三百六十日，每天的感覺是 “風刀霜劍嚴相逼”，因為沒有父母，雖和寶玉情結同心，只恨婚姻無人做主。薛姨媽倚老賣老，公然打趣林丫頭，要給寶黛二人說媒，還說她這主意，老太太一聽保準歡喜。瀟湘館的丫頭婆子們聞言，那可比過節亢奮，集體歡呼，大丫鬟紫鵑激動的語無倫次：“姨太太既有這主意，還不趕緊和老太太說去？”黛玉也趁熱打鐵，認下了“熱心的薛乾孃”。紫鵑急在表面，黛玉急在心裡，為了婚姻大事的塵埃落定，黛玉滿心歡喜，痴心等待“乾孃”的好消息。看來這個薛乾孃不如清河街的敬業，犯了老王家的通病——老忘，這事自然也不了了之。

最蒙逼的乾孃——王夫人。認薛寶琴做乾女兒是王夫人始料不及的，她想也沒想過，完全沒有思想準備，被婆婆賈母“立逼”著認了乾親。婆母因為對這個女孩兒喜歡的緊，送衣服問庚辰，居然還想結婚姻，婚姻不能結，親戚就必須結，賈母馬上就成了薛寶琴的幹奶奶。這寶琴原是王夫人妹子——薛姨媽夫家的侄女兒，父親去世，家境敗落，進京投親和梅家來完婚的。親還沒成，誰知撿了個富貴的乾媽？只是這個媽不冷不熱的，不知道記性好不好呢？

死不知情的乾孃——秦可卿。秦可卿生前並沒有一兒半女，不想一死兩個丫鬟居然情深意重。一個觸柱而亡，殉主了，一個扶靈守殤，甘為義女。賈珍全以孫女之禮，讓家人以“小姐”稱呼寶珠和瑞珠。對秦可卿來說，這可是意外之喜?或者說悲中之喜?是活著再也想不到的事。

富人家的孩子認個窮人做乾孃，希望有個“賤名”好養活；窮人又百般地認個富婆乾孃，頗有“抱粗腿”的意味；缺少“溫情”的林黛玉，自然找個“溫暖慈愛”的乾孃，只是這個乾孃姓薛（雪），看起來潔白柔軟可當棉被，實則透骨冰寒可凍三尺。小戲子們的乾孃是真幹——好像沙漠裡的木乃伊，只負責吃乾飯，別提什麼潮溼和溫暖，一點“娘”味也沒散發出來。

這乾孃嗎?或許就像一味藥材，本著“缺什麼補什麼”的原則，各人根據自己的需要找乾孃，可惜都買了假藥，除了西門慶，那個生藥鋪子的老闆。

作者紅柳，本名馬曉雁，本刊編輯，研讀《紅樓夢》30餘年，痴紅愛紅，願結交天下紅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