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黃金時代》:哪怕奢求,我仍追求自由

“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槌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槌的老牛一樣。”

——王二

王小波《黃金時代》:哪怕奢求,我仍追求自由

在王小波的代表作《黃金時代》中,年輕的王二自白是個有很多奢望的人。

21歲的王二有很多想做的事:想愛,想吃,還想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卻在這屬於他的黃金時代中,這一切都變成了奢望,沒有好吃的,也不允許擁有想要的愛,至於變雲,更是活著的時候達不成的願望。

但在他21歲的生命中,出現了一個陳清揚,她26歲,年輕漂亮,胸部沒有下垂,還剛好丈夫在蹲監獄,人們理所當然地將她叫做“破鞋”。


想證明清白的“破鞋”,想證明存在的王二

26歲的陳清揚對自己“破鞋”這個稱號是不認同的,雖然她的丈夫已經住了一年監獄,但她沒有偷過漢,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被叫做“破鞋”,未免過於無辜。

於是她找了只見過一次面的王二,跟他討論她到底是不是破鞋這個問題。

王二的回答很有意思:“別人沒有義務先弄明白你是否偷漢再決定是否管你叫破鞋。你倒有義務叫別人無法叫你破鞋。”

王二深知: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雖然沒有證據證明她不是“破鞋”,但要證明她是“破鞋”卻容易太多,王二建議她跟他發生一次關係,這樣就可以證明她是“破鞋”了,氣得陳清揚想給王二幾個耳光。

面對汙衊,人總是想要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但一個人的胳膊擰不過輿論的大腿,越想證明自己不是“破鞋”,人們越覺得你是“破鞋”。


王小波《黃金時代》:哪怕奢求,我仍追求自由

王小波


於是自證清白在“破鞋”這件事上,順理成章地變成了一個偽命題。

陳清揚在“破鞋”問題上煩惱,無獨有偶,王二在“存在”一事上有了困惑。

在王二住去山上後,得知隊長對外說沒有王二這個人,他彷彿在山下的社會中不曾存在後,他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疑惑:隊長說他不存在,但跟陳清揚搞破鞋就是他存在的證據;若說他存在,在山下又是查無此人。他到底是存在還是不存在?

雖然後來想到是否存在對他的實際生活來說沒有多少干係,但從側面可以看出,外形姣好的陳清揚與一身流氓樣的王二,在本質上都是同一種人——不願受到束縛的人。也因此,在那個不允許有太多自我的年代,他們仍有著很多奢望。


自由,是人生最大的奢望

在這世上發生的事,總可以用奇怪來概括。

陳清揚想擺脫“破鞋”的名聲,卻在王二“奉獻偉大友誼”的說辭下,坐實了偷漢行徑。

更奇怪的是,當她明火執仗地偷漢成為“破鞋”時,反倒沒有人敢當著她的面叫她破鞋了,歪打正著地從人們嘴上摘下了她“破鞋”的帽子。

在王二和陳清揚二人人生的黃金時代中,可以有性,但不容許有愛。

哪怕已經有過多次肉體交流,他們仍認為彼此之間是“偉大友誼”,雙方心裡都清楚:當愛情發生,這愛將不復存在。


王小波《黃金時代》:哪怕奢求,我仍追求自由

王小波


一個“破鞋”和一個流氓樣的知青,居然有愛情,怕是要被綁起來扔進籠子裡沉江去。

所以,當在劉大爹後山上,王二朝肩上扛著的陳清揚的屁股打了兩巴掌後,陳清揚知道:那一瞬間,她愛上了他,他們終將分開。

在那個自由是奢侈品的年代,這不容許坐實的愛情之下,是二人對自由的奢望。

為著自由這兩個字,王二和陳清揚總是一次次地跑上山,在草房中、在後山上、在藍粘土上……用掉一個又一個的避孕套,將對一切的奢望,在性事上釋放出來,敬偉大友誼,敬不知該去何處追尋的自由。


哪怕奢望,我仍追求自由

在故事中,王二和陳清揚不是那麼容易接受命運擺佈的人。

21歲的王二還沒意識到“生活就是個緩慢受槌的過程”,總是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槌不了他。

他不要臉地活著,陳清揚評價他:“王二,你是個混蛋。”他就繼續混蛋地過下去。

如果從年輕時就見證自己像一頭緩慢受槌的老牛,漸漸衰老下去,那這樣的人生未免太過沒有意思。

生活不該是一條一眼望得到底的路,它該是一片海,風平浪靜與風急浪湧不知哪個先來,也不知會什麼時候來。還沒來時就享受陽光微風,來了就踏板衝浪,總歸是沒白來這一遭。

也正是因為如此的與眾不同,陳清揚才會找王二來討論“破鞋”的問題,雖不指望從他口中能蹦出什麼正經話,但總好過那些假裝找她看病的男人們。

我總覺得,一個真實的流氓總是比虛偽的君子好相處,何況這還是個有趣的流氓。在王小波慣來插科打諢的語言下,滿是對自由的渴求及對現實的反抗。

這個流氓一樣的王二,寫交代材料能寫成眾人傳閱的作品,在多年後與陳清揚重逢再“敦偉大友誼”時,總結道:

“那時人家要把我們槌掉,但是沒有槌動。我到今天還強硬如初。為了偉大友誼,我還能光著屁股上街跑三圈。”

讀來令人失笑。


王小波《黃金時代》:哪怕奢求,我仍追求自由

王小波


王小波的文字,總是避不開談性,卻總是閃著才華的光芒,叫人於幽默處會心一笑,而後陷入感傷。

處在一個人的黃金時代,有人被當成了破鞋,為反抗破鞋而變成了真正的破鞋;有人繼續當著混蛋流氓,活得真誠浪蕩,不談人生理想,掩蓋著那顆半明半暗的心,在“偉大友誼”中反抗著世俗種種。

或許,人生在世,就是一個被緩慢閹割的過程。但那又如何呢?自由就像遠處的螢火,摸不到,卻又閃著微弱的光芒,不去試試,又怎知抓不住這顆螢火?

明知是奢望,哪怕是奢求,我仍追求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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