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化妝，也好看
1
她是我以前的同事，我們三觀不同，卻依然能做了好多年的朋友。
在我最迷茫的日子裡，她陪我走過一程。
我們在一家工廠上班，住的不遠，平常沒事都是你去我家玩，我去她家玩。
後來，我外出打工，她因為女兒的拖累，哪也去不了，只好留在老家照顧女兒。
分開之後我們的聯繫就少了，只是在過年過節回家的日子才能一起聚聚。
前一段時間，我的另外一個同事給我打電話，說她的女兒從樓上跳下來摔傷了，正在醫院急救。
2
我去看她，看她的樣子讓人心酸，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年，頭髮剪短了，一多半都白了，滿臉的滄桑。
“你頭髮該染染了。”我說。
“也沒顧得上。”
出院之後，我又去看她。
她問起：“你還記得咱們以前給孩子買的保險是幹什麼的？”
“我也忘了，你可以找保險單看看。”
她去抽屜裡找報銷單，從最深處翻出一管口紅，她拿起來，愣愣的看著。
“你從來不化妝，你買口紅幹嘛？”我記得她跟我一樣，總是素面朝天，從來沒見她化過妝。
“喔，以前買的。”
“買了幹嘛？”
“我就看看。”
“這有什麼好看的？”
“你不明白。”
3
好多年前，她小的時候，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玩伴。
他們一起度過了童年和少年。
故鄉的每一條小路都有他們的足跡，每一朵花都看過他們的笑臉，每一片樹葉都聽過他們的笑聲。
除了幸福，他們不知道什麼是苦難。
十七歲那年，她們一起去商店，她說“我要買一隻口紅。”
“你買口紅幹嘛？”他傻傻的問。
“我要化妝。”
“你不化妝也好看。”他偷偷的看著她的臉，如桃花般的嬌豔。
“不，我要買。”
“好，給你買。”
於是，她有了第一管口紅，也是唯一的一管，以後再也沒有人給她買過。
4
他們的愛戀，遭到家長的反對，他太窮了，也沒有好的出路，也看不到希望。
她父母做主，給她找了個廠長的侄子，廠長給她安排了工作，從農村戶口換成城市戶口。
17歲的年紀，還太小不懂事。只知道要聽父母的話，不敢跟父母對抗。
她只是傷心難過，卻又不知道怎麼做最好。
他一怒之下遠走高飛，去深圳打工，然後娶妻生子，再也沒有回來。
5
她的丈夫屬於蔫人出豹子的那一種，在外面沉默寡言，在家裡脾氣暴躁，張口就罵，抬手就打，結婚的那些年，三天兩頭吵架，生不如死。
女兒小，她不忍心離婚，等到女兒大了，忍無可忍，他們離婚了。
她覺得終於解脫了。
可是女兒上高二的時候，被幾個小男孩騙去了賓館，輪姦了。
女兒從小嬌生慣養，是溫室裡的花，沒有經歷過風雨，一下子受不了，抑鬱了，退了學，專心治病，。
錢越花越多，病越治越重。
她沒錢了，去問前夫要錢，前夫拒絕給孩子治療，說，那種病到哪裡也治不好。
她的婆婆就有過神經病，她才知道這種病也是有遺傳的，他的丈夫的性格也就有點神經質，女兒徹底的成了精神分裂證。
一旦犯病，拿刀動棍，要殺要砍的，失蹤過好幾次，傷害過鄰居好幾次。沒有人去她家玩，沒有人敢接近她。
6
女兒得了精神分裂症之後，不能自理，什麼事都得她照顧，經常發火，她還得像哄孩子一樣好言相勸，還得對孩子笑臉相迎，從來不敢對孩子發火。
她要照顧孩子，還要上班掙錢給孩子治病。這些年去了好多的醫院，花了好多錢，欠了好多債，女兒的病卻一點沒有見好。
他的前夫結婚生子，已經放棄這個女兒。
她不能放棄，她若放棄，女兒只有死路一條。
她小心翼翼，就害怕出事。
她那天燒了一壺熱水，還沒來得及裝到暖瓶裡，女兒卻突然歪倒在上面，整個脊樑都燙熟了，好幾晚上睡不著覺。
過了不幾天，她的女兒又從自己家三樓的陽臺上跳下去了。
7
她其實是一個活潑開朗的人，是外向的性格，遇到那麼多的事，還是嘻嘻哈哈，一點看不出有哀愁的樣子。
這次，我發現她很消沉，她大概是真的有點灰心了。
她不像以前那樣愛說話了，像是換了一個人。問她一句，她回答一句，不問，她就靜默著。
她的目光有點呆滯，會無意識的嘆氣。
她大概就是感覺苦，可是又說不出。
“你還有希望，你還有個盼頭，熬過去就好了，活的敞亮，你看看我，我什麼時候是個頭？”她說。
“唉，天無絕人之路，慢慢熬吧。”我能怎麼辦，我只有安慰她，可是這種話我自己都不相信，卻要硬著頭皮說了又說。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管口紅髮呆。
她是不是又想起青春少年的那段幸福時光？
她還記得，那是個春天，桃花開的絢爛，他看著她的臉，說，你不化妝也好看。
那時，他是青衫少年，她，青絲繞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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