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大紅燈籠高高掛》:四太太想吃菠菜豆腐,得先點燈


張藝謀《大紅燈籠高高掛》:四太太想吃菠菜豆腐,得先點燈

1、

《大紅燈籠高高掛》是張藝謀早期最好的電影之一,曾提名1992年的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於2015年被英國《帝國》雜誌評為影史百部最佳外語片第28位。

影片改編自蘇童的小說《妻妾成群》,以頌蓮嫁入府裡成了老爺的四姨太為故事開端,講述了民國時期一個累世做官的大戶人家——陳府,幾房姨太太因互相爭寵而引發的一系列悲劇。


張藝謀《大紅燈籠高高掛》:四太太想吃菠菜豆腐,得先點燈

2、

電影裡出現頻率最高的臺詞就是,“這是府上的規矩。”

陳府的老規矩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點燈”。

每到傍晚時分,各房姨太太要分別站在自己屋子的門檻那裡,等待下人送來的“大紅燈籠”,紅燈籠落在哪位太太跟前,老爺就在哪位太太院裡過夜,哪位太太就受寵,就能享受“錘腳”和“點菜”的待遇。府上的菜單有厚厚一疊,每天備幾十樣菜,但只有“點燈”的姨太太,才有資格點自己想吃的菜。

那滿院點亮的大紅燈籠,多像是赤裸又不加掩飾的慾望。

一代又一代,“點燈”的規矩如同綿延了幾千年的封建秩序,穩固又不可撼動。“點燈”是榮寵和地位的象徵,“滅燈”是失寵失勢,地位不保的信號。


張藝謀《大紅燈籠高高掛》:四太太想吃菠菜豆腐,得先點燈

3、

頌蓮是“新夫人”,跟前面幾位太太最大的差別在於,她是個讀了半年書的大學生,接觸過新思想。接受過正規的教育。家道中落後,被繼母嫁到(賣到)陳家。
院裡的太太和下人們,對這位讀過書的新姨太有幾分好奇,就如同鏡頭外面的我們。

可一路看下來,這頌蓮的書算是白讀了。

沒覺得她與其他幾位太太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連爭寵也是手段拙劣的明著爭明著鬥,蠢得很。中了太太的損招,失寵後,被貼身伺候的丫鬟揶揄幾句,想了半天,只想出來“裝懷孕”的蠢招,被揭穿後,落得“封燈”(用厚重的黑布把燈籠給罩住)的下場,徹底失寵。
或許,頌蓮“大學生”的設定根本就是用來諷刺的吧。

你看,哪怕是正兒八經讀過書的大學生又怎樣呢?剛嫁進累世簪纓的高門大戶的時候,不情不願,府上派嬌子去迎接,她寧可不坐,自己走路,第一次被捶腳的時候尷尷尬尬,可沒不久就適應了,連表情都享受起來,幾天不捶就腳癢、心癢、渾身難受了,也開始順從環境挖空心思搞宅鬥爭寵了。


都說,強者改變環境,弱者被環境改變,可那個時代的女人有幾個有改變“環境”的資本的?

就算大清滅亡,到了民國又如何呢?陳府就像是獨立個的“小王國”,自給自足,階級森嚴。大的環境沒發生本質變化,封建殘餘勢力和腐朽思想就如同那又高又深又陰森的院牆,把人的精氣神都鎖住了,糟蹋光了。頌蓮即便是鬥到最後瘋瘋癲癲,也還是走不出這庭院深深。
轉眼又是一年夏天,三太太因為偷情被勒死了,四太太瘋了,任二太太是老謀深算的笑面虎又如何,還不是擋不住老爺不斷娶新人,這不,五太太又進門了。不光是五太太,往後還會有六太太、七太太。
歷史總在重演,命運不斷循環,不帶入個人情感,是不會有切膚之痛的。“民不聊生”出現在歷史書上不過是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可對於那些經歷過古代君王暴政、苛稅和連續自然災害的底層百姓來說,卻多半是悽悽慘慘、流離失所的一輩子。

張藝謀《大紅燈籠高高掛》:四太太想吃菠菜豆腐,得先點燈

4、

在片子裡,老爺從頭到尾都是模糊的影像,沒有一次清晰地露出過五官,可恰巧是這個模糊的影像掌握著無上的權力與秩序。“性”在這裡是權力的“隱喻”,性是他的權利,也是他的秩序,女人不過是滿足他慾望的玩物,姨太太就像小貓小狗一樣,只有把他逗開心了,他才肯賞點魚啊骨頭什麼的。
在那個時代,女人終究太可憐了。

在看觀影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期待頌蓮拿出點才藝或者隱藏技能,能讓人眼前一亮的,哪怕玩點出彩的手段爭寵也行啊,但她沒有。連唯一有念想的“笛子”都被老爺沒收、燒掉了。

老爺燒掉的哪是笛子啊,那分明是頌蓮的“期待和內心世界”,嫁進了陳府,當了四姨太,過上吃喝不愁天天被傭人伺候的生活以後,她就不配有自主意識、情趣和念想了,她唯一的正經事、唯一的盼頭,就應該是哄老爺開心,等著老爺安排下人點燈,別的門都沒有。

用現在流行的話說,這老爺就是個PUA(pick up artist)高手,擅長精神控制。

PUA高手最經常玩的招數就是,給你一顆糖,又打你一巴掌,如此反覆,直到你慣性地自我貶低,認同他的邏輯,掉進他的價值觀體系裡。

“點燈”是老爺給的糖,“滅燈”就是老爺給的巴掌。

不斷給你洗腦“點燈”是陳府的規矩,老爺是陳府的天,下人和姨太太全都得圍著他轉。先是給你點甜頭,讓你覺得點燈是榮耀,錘腳是享受,讓你認識到,只要你把他哄開心了,他就讓你點愛吃的菠菜豆腐,允許下人把飯菜端到房間裡給你吃,甚至安排比你早嫁入家門的三太太給你捶背。

名義上你是他的姨太太,本質上你只是他的衣服、配件,隨手可棄,隨時能換新的。

一旦你惹他生氣,對不起,翻臉不認人,摔東西甩臉色,滅燈封燈,丫鬟也不給配了,就像古代皇帝把妃子打入冷宮一樣,把你困死在高牆深院裡,跟著歲月一起榮枯。

所以說,女性只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精神獨立,並且擁有一定程度上的經濟自由,才能實現真正的獨立和自由。如果頌蓮,接受過高等教育,並且能獨立謀生,自己養活自己,除了輟學嫁人之外,她還擁有別的選擇,那故事就不叫《大紅燈籠高高掛》,而叫——《民國女子圖鑑之頌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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