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云深,不知处

收拾好行囊,再看一眼这大唐盛世,他眼眸微动,不知是否有悔。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明明有机会被玄宗召见,却诗兴大发,或许是不满宣泄,或许,早在多年进士未中之时就有归乡之念,如今借题发挥。

“卿不求朕,朕岂弃卿?”玄宗金口一开,他便算是彻底没了仕途。长安还有孟浩然的才名,却无他的容身之地。蒙蒙细雨,微微春风,算是为他送行。

回乡的脚程轻快,到了襄阳,又到鹿门。到时已是黄昏,鹿门山中寺庙钟声开始在山谷中回荡,渔梁渡口处却依然热闹。山间小路清冷而寂静。一棵桃树刺痛了他的眼。

树上开满了花,黄昏下依然蓬勃绽放,每一朵都不愿低头,骄傲而充满生机。然而这只有一棵桃树,孤零零的,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轻吸了口气,默念道:“从明天起,我就不再问这世事了。”抛去未入仕途的烦恼,抛去在京都的种种困惑,他仿佛获得了新生。月光洒在他的衣襟上,洗净了一切。他是孟浩然,他不再是孟浩然。

春眠,不觉晓;云深,不知处


轻解罗裳,席地而睡,再无尘世纷扰。窗外雨声渐渐大了,风也肆无忌惮,他却睡得酣然。梦里,他看见自己孑然一身,站在江边背对着行人,他看不到自己的脸是喜是悲。


春眠,不觉晓;云深,不知处

春日里贪睡,不知不觉天便亮了。还未睁开眼便听见小鸟的鸣叫声,夹杂着村人的喧闹。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蓬勃的朝气了,他记不清。大概在长安忙于考取功名,嫌那鸟儿叽叽喳喳得烦,这样的闲情逸致真的许久不见了。

披上衣,提起笔,宣纸上瞬间染上了墨色: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正欲继续下笔,笔却悬于半空动弹不得。春色是美,外面是热闹,但心终是空荡荡,仿佛热闹与他无关,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追求仕途许久而不得,终于归隐山林却心未平静。追求了大半生,哪是一次离开就能瞬间放下呢?就如风停雨骤,痕迹依旧。

停了笔,他决定出去走一走。出门没多远便看到昨日经过的桃树。昨夜的雨果不其然打落了树上的花。花落了一地,唯美,也凄凄。树枝上的未落的花仍然傲立枝头,不受纷扰。他看着花,就像在看自己。

春眠,不觉晓;云深,不知处


他盯着满地落花,突然大笑:“纵使鸟儿欢鸣,村里喧嚣,也依旧有如落花这般凄美的存在。人不过也如这春日,愉快时如鸟儿嬉闹,伤感时似落花无情。哪有时刻阳光灿烂的时候呢?珍惜这当下才是最为重要。”

匆匆赶回家,衣裳都来不及脱下,他悍然提笔,在“春眠不觉晓”之下写上: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从此,长安再无学者孟浩然,只有山水孟襄阳。那一夜落下的花,成就了他云深不知处的隐者心境,也为后人留下了无数山水田园的绝美诗句。

千年已过,《春晓》这首诗被改编成了无数个通俗版本,但没有一个版本能像这首诗一样美则美矣,余味无穷。纷繁的社会让我们早已没了“不觉晓”的时间,“闻啼鸟”的心境,那“风雨声”打落的花瓣也只能发出“知多少”的悲叹。而他却心怀春光,怀着“云深不知处”的淡然。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现在看来,“花落知多少”仅仅是惜春吗?花落春犹在,半忧半喜;云深不知处,游历人间。田园诗人孟襄阳,不过是春眠一梦后找到了漠视已久的朝气,品味人间烟火气的能力,而我们何时也能有如此“春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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