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幾句上影老演員韓濤。以前看片過程中,感覺他跟同廠後珠影老演員蔣銳,形象上頗為相似。兩人形體都是較大塊頭,臉型尤其是大嘴形特像,看到跑龍套的角色,我要搞混。後來片子看多了,就分清了。如《霓虹燈下的哨兵》西裝革履、一閃而過跟馬驥演一對行人夫妻,《枯木逢春》分析病例幾個鏡頭的醫學專家,《上海姑娘》負責工程建設的局長,《血碑》民國南京某部門給穆宏那個惡霸地主安排緝煙隊長,暗示要好處費敲詐勒索的處長,還有《舞臺姐妹》跟江山、茂路等人一起演道貌岸然的法官,《摩雅傣》中跟曹鐸、高博等人扮演嬉笑打趣的傣民等,都是幾個鏡頭的客串角色。那時,我還以為韓濤大概是上影跑龍套演員,後來才曉得他也算得上資深電影演員,早在解放前就拍片了,哈。
韓濤(1916—1968年,原名韓錦章,四川成都人)早年是成都“陽春社”京劇票友。抗戰爆發後,入四川旅外劇人抗敵演劇隊,演過幾十部話劇。1939年從影,起步於中電廠,從上海大同到解放後上影,從頭部中制《塞上風雲》到最後一部《舞臺姐妹》,一生參演過大約40部左右影片。解放前後參拍的《忠義之家》《聖城記》《幾番風雨》《望穿秋水》等20多部影片,我只看到過《塞上風雲》王爺府保安隊長、長江廠《夫婦進行曲》奸商兩個角色。上影期間參演的《油船火焰》《向海洋》《激流》還有長江廠《控訴》等影片,至今無法一飽眼福。
韓濤是以演反角或陰暗面人物居多的配角演員。《宋景詩》圍困黑旗軍、謊報戰功反被問罪的清軍將領勝保,《燎原》凶神惡煞般準備鎮壓、面對團結一致的談判工人又無可奈何的敵旅長,西影《桃花扇》被人張貼公榜,罵之為虎作倀,眾人嗤之以鼻,不配祭孔而自以為是的魏忠賢乾兒子、奸臣阮大鋮等角色,皆如此。除了電影表演,他還為《奇婚記》《戰鬥的鄉村》《伊萬雷帝》等譯製片配過音。只可惜,這位老演員文革中也受到衝擊,遭受迫害,英年早逝。韓濤的電影,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林家鋪子》和《羊城暗哨》兩部片子,感覺內心活動戲演得相當不錯。
《林家鋪子》是一幅“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社會生活畫卷,一個鋪子的盛衰浮沉,折射出一個行將走向崩潰的黑暗時代!謝添那個老闆,利益面前,猶如餓狗撲食般瘋狂,昧著良心捲走他人血汗錢;權貴面前彎腰拱背,唯唯諾諾,陪盡小心。對他直接施加壓力的人物就是韓濤扮演的商會餘會長。會長身高體胖,表面上處處以“和事佬”的面貌出現,始終是一團和氣的面孔,實則道貌岸然,笑裡藏刀。“抵制日貨”運動,他以為民心可用,藉機勒索那些小魚們。找林老闆時,態度像完全為你著想,就連敲詐勒索的語氣也非常溫和。這溫和中透著令人可怕的自信,確信自己對這些小店主具有生殺予奪的權力,用不著疾言厲色般恫嚇,不怕你不乖乖上供。會長狡猾偽善,總是藉著別人緣由,目的卻陰險之極,為取悅官紳,竟然利誘林老闆出賣自己女兒做妾,贖人還得拿出幾百塊大洋。這個既老奸巨滑又相信自己權威能被對方充分承認的下層政客形象,塑造得含而不露,耐人尋味。
《羊城暗哨》私人診所醫生陳柏之,是敵我“暗哨”中利誘與反利誘、拉攏與反拉攏、脅迫與反脅迫的一個重要人物。這個陳柏之一改粗獷形象,嘴含菸斗,行事謹慎,顯得有點儒雅,哈。他並不反共,但揹著歷史問題包袱(曾在國民黨軍隊中當過主任軍醫),與政府有疏離,企圖迴避政治,不相信黨和政府政策,始終隱瞞一直沒有勇氣交代,只想憑自己一技之長吃飯的醫生,內心充滿痛苦和矛盾。面對妻子的反覆勸告,顧慮重重的陳柏之不願表白,誰也不怨,我只怨自己;思想上的包袱,嚴重地阻礙著他的精神生活,一連串的悲劇便發生了。當敵特抓住他的這個弱點加以利用,先以惡毒的挑撥離間手段, 製造、陷害他有外遇假象,破壞瓦解家庭時,他憤怒中透著無奈;繼而脅迫他參加那個“控訴團”、 加入特務組織時,他惶惶不安,陷入痛苦深淵、不可自拔的絕境,千鈞一髮之際,黨和政府挽救了他。韓濤這個陳醫生,準確細緻、層次分明地體現了人物複雜的內心世界。
《老兵新傳》中的農學專家趙松筠,我印象也比較深。按現在的觀點看,崔嵬那個場長不過是一個單憑冒險蠻幹、僥倖取得成功的英雄人物罷了,可那年代片子中,雖把農學專家當作正面人物,卻處理成場長對立面,成了一個固執、偏狹、保守,愛面子的角色,有點貶抑了。其實趙松筠是個想辦出一個新中國農場,具有抱負的農業專家,他沒有小資們那種好逸惡勞、怕苦怕累的毛病,只不過耿直、內向性格中帶著幾分迂氣罷了。韓濤和崔嵬都想把農場辦好,但在當年種麥、大範圍播種等問題上,因觀點不同多次發生衝突。當麥子被霜打後,趙松筠患得患失,怕丟面子,找上級敘說委屈,頹喪出走,朋友們知道我在這兒,會把鼻子笑歪的,哈。當他調整好原有的人生價值和態度,重回農場時,終於得到了場長的熱情擁抱。是的,大概只有依靠趙松筠這樣的知識分子,尊重人才,尊重科學,才能把農場建設的繁榮興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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