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末，當年邁的清王朝身處沒落，一海之隔的日本正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變革，後世稱作明治維新。那一時段，日本國內湧現出一大批青年才俊，被稱作日本自然主義文學先驅的島崎藤村無疑是其中的代表人物。1887年，進入明治學院的藤村成為日本最早接觸西方文學洗禮的一批人，也是這時，年僅16歲的他在文學方面展現出極高的天賦和熱情。
彼時的日本國內尚殘存著封建禮教，剛剛起步的資本家在大環境中猶豫徘徊，這一切成為年輕的藤村筆下批判的焦點，他在長達7年的時間裡創作出長篇小說《破戒》，期待以此警醒世人。藤村的父親，同樣身為學者的島崎正樹，曾在藤村創作期間和他有過一次深刻的交談，話題很簡單：
——“你願意做一柄仇恨的矛，還是一隻高飛的鷹？”
仇恨的矛，著眼於世間的痛苦和不公，希望用自己剖析其中道理，但最後的結果可能是深陷在醜惡的環境裡，難以自拔；高飛的鷹，眼界在更高的天空，他們能夠目睹一切也能看開一切，儘可能將自己化身天空的使者，在所屬的領域越飛越高。
仇恨的矛還是高飛的鷹，在做出這樣的選擇時，藤村不會想到答案對自己的未來影響有多深遠。他更不會想到，一百多年後的今天，身處美國繁華的洛杉磯，被成千上萬聚光燈包圍住的一位曾經的天才少年，也在這樣命運的境況前停住了腳步。迪昂.維特斯，你願意做仇恨的矛，還是高飛的鷹？
事實上，橫向的把藤村和維特斯拉在同一起跑線上做比較是不公平的，如果瞭解過維特斯身世的人會知道，他根本沒有一個對他循循善誘的父親來為他未來的人生做嚮導。少年的維特斯是在毒品如林、槍聲四起的費城街頭長大，當時他所能依靠的只有帶著一群孩子一起生活的母親。八歲那年，維特斯和母親無意中踏入了一場費城公園的槍戰，子彈在他們頭頂亂飛，槍手們互相追趕。他和母親好不容易抵達街道，逃出生天，後來維特斯回憶說：“如果當時我再多長高几公分，可能就不會有人知道迪昂.維特斯這個名字了。”
也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維特斯很早就懂得了生活的不容易，成為一個懂事而又早熟的孩子。那之後的一段日子裡，籃球彷彿流星一般從維特斯的人生劃過，而維特斯，這位和所有流浪在美國街頭的孩子一樣，開啟了自己那段向著流星追逐的歲月。當地人描述，他一天幾乎有23小時在球場上度過，沒有人會在他躺在街頭長凳上睡覺時打擾他，清掃工們看到會說：“天吶！那是迪昂，別去管他。”
《士兵突擊》中，高城在被分配營隊後說了一句話：其實早熟的人往往都晚熟。這句話用在維特斯身上再合適不過，過早體味過人間疾苦的維特斯並沒有像勒布朗和韋德那樣用自己的能力走出人們眼中的正道，於是我們聽聞了維特斯在高中第二年因為自己的原因沒有上場打一場球，雪城大學期間他又因為性侵球童而鬧得沸沸揚揚。維特斯，他就是像一支亮出利刃的長矛，在人們以為他改變了人生軌跡時又一次扎進了痛苦的泥潭。
NBA是世界籃球頂尖的存在，在這樣一個天賦和才華的聚集地，我們目睹了太多太多像維特斯這樣用籃球改變命運，最終迎來翻身的球員。但我們同樣目睹了幾乎同等數量的人因為糜爛的場外生活而從高光走向低谷。他們之中，有的因為壓力，有的因為性格，也有的純粹是對奢華生活的難以抵制。人們沒有時間去仔細追究他們生活的背後經歷了什麼，就像沒有人知道維特斯在大學被人議論得最瘋狂的時間，因為街頭槍擊讓他失去了摯愛的表弟和最好的朋友。
我們難以用這樣的說辭來為維特斯在賽場上的惡劣表現開脫，但這樣的經歷無疑會給運動員本身帶來巨大傷痛，但並不是所有從艱難裡走出的球員都跟羅德曼一樣能以任意的角色在場上活力四射。極端的日子裡，籃球是唯一一個給予維特斯生活的希望的東西，於是他把自己的一切賭博式的壓在這之上。大學時他的隊友說，如果維特斯在一場比賽裡連續投丟三個或者四個球，他會憤怒到把球直接扔進太平洋。於是我們可以理解他為什麼執迷的要和歐文爭做老大，為什麼會在關鍵時刻指揮杜蘭特跑去底角拉開空間，儘管我現在依然覺得這種行為十分扯淡。
在邁阿密他曾打出一段好球，那時的熱隊正處於半重建狀態，斯波給予了他很大的自主權。可我們知道，上頭的萊利並不那麼喜歡這位刺頭，儘管他曾幫助球隊度過一段艱難時期，但生意就是生意，於是當吉米.巴特勒降臨後維特斯被果斷拋棄。我們可以想象一位曾經因籃球而重獲新生，如今又被籃球放棄的少年心裡有多痛苦。早熟的人都晚熟，於是維特斯這把鋒利的矛深深扎進了大麻和軟糖的土地裡，破罐破摔。隨後的故事我們都清楚了，再一次被灰熊掃地出門後，維特斯受到了來自湖人的問候，我們也可以把這理解成維特斯最後的機會。
有時候我真覺得維特斯該去跟羅斯好好聊一聊，問問他是怎樣從頑疾的土地裡重新綻放，化作一隻雄鷹展翅飛翔。但從湖人面試的狀況看，維特斯似乎已經有所改變，他所展現出的謙卑和努力打動了湖人高管，湖人為了給他一個機會放棄了在抖音上試訓了一個月的JR也從側面證明了這一點。說實在的，本賽季，我們見證了太多後悔曾經而用現在補償的例子，霍華德是，安東尼是，我們真得希望維特斯也是。從球隊層面上看，湖人需要他這樣一位能夠把持球跟投射兼顧的後場來在勒布朗和朗多不在時引領替補，也需要在球隊和雄鹿跟快船磨陣地，沃格爾抓耳撓腮時站出來用他不講理的單挑和三分化解尷尬。
一百多年前，面對父親關於矛和鷹的問題，藤村並沒有完全想通。而在1916年，44歲的藤村重新回國後，終於明白當年父親的用意，於是一改先前諷刺社會醜陋的小說風格，完成了懺悔作品《新生》，為自己隨後在日本文壇的地位邁出極具意義的一步。如今，30歲的維特斯在歷經生活的起伏後，終於也要揭開屬於自己的答案，好在時間不算太晚。
迪昂.維特斯，接下來的日子，你願意做仇恨的矛，還是高飛的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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