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術巨擘禇桂亭的“五個敬”

武術巨擘禇桂亭的“五個敬”

我們在學習、傳承武林前輩的武藝的同時,也應該學習、傳承他們優良的武德。武林一代宗師禇桂亭先生的武德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褚桂亭老師經常教育他的弟子學生,我們學拳練武的人要做到"五個敬":

一敬,是敬你學的這個拳。把它當個寶,這樣拳才能學得好,否則就學不好。你學的拳,你不敬它,不熱愛它,你就不會去用心鑽研,不會去刻苦練習,能學得好嗎?

二敬,是敬老師。你學的拳是誰教給你的,你就該尊敬他,尊敬了你才會去虛心求教,才會有進步.

三敬,是敬祖師爺。老師的拳是誰教的,你就應該尊敬誰.飲水思源,我們中國人講忠孝。這二敬、三敬並不封建,而是做人的道德,也是習武人的武德.

四敬,是敬同門。師兄弟之間應互相尊敬,不妒忌,不貶低別人。不敬就容易產生爭鬥,鬧矛盾;不敬就會驕傲自滿,驕傲了,拳能學得好嗎?

五敬,是敬同道、拳友。不管哪一種拳,能傳下來的都是好拳。拳沒有好壞,只有練得好壞。因此,同道中人要相互尊敬,不能有門派之見。另外,每個人都有長處與短處,你我都不例外,所以,不能用自己的長處去比人家的短處,應該多看別人家的長處,這樣你學到的也多。也就是說,不管人家學什麼拳,不管人家的拳是誰教的,大家都應相尊重、和諧相處.最不應該的是對別人家的拳說三道四,說出一些不尊重的話,傷人家的自尊心,惹出糾紛來。過去武林中恩恩怨怨,甚至鬧出性命來,往往就是一兩句話引起的,因此,說話一定要謹慎。

武術巨擘禇桂亭的“五個敬”

​禇桂亭先生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躬行的。

先說禇桂亭先生的武藝,他會的拳少林門的有醉八仙、鐵布衫等好幾種,內功拳形意、八卦、太極拳。他喜歡了這門拳,就敬這門拳,盯住這門拳,尋師訪友,不遠千里,不怕辛苦,全身心地撲在這門拳上,千方百計學好這套拳,所以他刀槍劍棍無所不精。有資料說:“他歷盡艱辛多次出走湖北、河南、山西、四川等地,尋訪名家高手,潛心拜師學藝。他青年時期就精通多種拳術,對少林、武當等派別頗有研究,尤擅形意、八卦、太極。褚師之形意、八卦先後受業於李存義、梁振甫、張佔魁、孫祿堂、姜玉和、尚雲祥、黃柏年等大師;槍法得之於“神槍”李書文:武當劍法是受益於“劍仙”李景林;而太極則受教於楊澄甫、楊少候大師。褚師武功深得各名家真邃,堪稱一代宗師。” 禇桂亭先生敬拳學拳的勁頭,讓許多武林前輩喜歡,樂意收他為徒,向他傳藝。李存義先生常對人言,‘夫形意、八卦之妙者,莫過此子’。褚師跟隨李存義先生近十年之久,終使褚師得到形意真髓,是李存義先生傑出的弟子。日本出版的《圖說中國武術史》,及《中國武術史略》書中都有詳細紀載。”

禇桂亭先生對師傅們的尊敬堪稱楷模。例如,他常讚美他的老師,他弟子回憶說:“褚師每當談起這些前輩大師不由流露出無限崇敬的神情。對梁振甫大師的功夫,更是贊慕不已。”尤其是對楊少侯師伯的功夫更是讚不絕口,一開口就是少侯先生怎麼怎麼,十分崇拜。禇桂亭之前分別向楊班侯、楊少侯學過太極拳,後才正式拜楊澄甫為師,歸依楊門。雖然跟隨楊澄甫的時間不太長,卻感情深厚。他一入楊門就成為楊澄甫十大弟子之一,又被武林稱為楊門四大金剛或稱五虎將之一,是楊澄甫的左臂右膀。1936年楊澄甫先生病故,靈柩回鄉,途經南京。禇桂亭將早先(1930年)在南京謝世的楊少侯靈柩送至浦口碼頭,並率眾弟子及在南京的武術界名流數百人,設靈臺祭奠,迎送兩位師傅靈柩返鄉。有資料作如下記載:“1936年楊澄甫先生去世,靈柩由杭州回故鄉,路經南京浦口,褚師親往迎送,設臺悼念,足見褚師對先輩的尊敬和孝順。” 禇先生不僅對師傅尊敬有加,知恩圖報,而且愛屋及烏,對師傅的後人也十分尊重與愛護。1961年,楊澄甫的三兒子楊振鐸先生,應上海市體委顧留馨邀請來上海傳藝。楊先生早年喪父,跟隨父親學練武藝時間不長,又對上海碼頭情況不太瞭解,心中沒底。到上海後拜訪第一個人就是禇桂亭,禇先生把振鐸視作兄弟,安慰他、鼓勵他,並親自在振鐸的場邊壓陣(傅鍾文等大師也到場),確保平安無事,楊家人對他們是很感激的。

武術巨擘禇桂亭的“五個敬”

還有一件足以說明禇師尊師的事,據禇師徒弟張慶保先生回憶,有人問禇老師,你武功這麼好,為什麼不叫做“禇派”?禇老師回答說:“如果師傅教了我們幾十人,人人搞個派就有幾十個派,我們幾十個人又傳了幾百幾千個人,就成了幾千個派,世上那有那麼多派?派太多了就等於沒有派。我打的太極拳就是楊家傳的,只能叫楊式太極拳,頂多是我(禇)傳的楊式太極拳,總之還是稱楊式太極拳好。”禇老師還用一棵大樹,來精闢的比方楊式太極拳的根、本、枝葉的關係,用以說明他是不忘根與本的。(關於禇老師用大樹來比方楊式太極拳的文字,可拜讀翟金錄老師《楊式太極拳第五代傳人的歷史重任》一文。)

禇師對同門是情同手足的,他的有些師弟兄(尤其是形意門的)機緣不佳,生活比較困難,他就接濟他們。禇師利用他的人脈,千方百計四處尋找機會,為他們介紹拳師的職位。當年在南京時,禇師家廚師就請了三位,每天常有四、五桌客人。同門(包括形意、八卦、太極、少林各門)的師弟兄是常客,其它拳種的人,即使報出的師門他不認識,照樣以禮相待,留飯留宿。所以,當年禇師在武林享有“賽孟嘗”美譽。到了六十年代困難時間,禇師自己家境也十分困難,但每當有學生去南京,他總是請學生代他前去探望他的師弟時佩文先生,而且每次總是託人帶點糧票等東西去。在那個年代,這種東西是何等的珍貴。禇師駕鶴西歸後,有位門人寫文章詆譭別的門派,煞有介事地說什麼:“禇師臨終前慎重其事地說:傅鍾文不是楊澄甫的徒弟等等。”這種胡說的話,不僅詆譭傅家,也在傷害禇老師。禇老師一生從不對別人說三道四,如果有人問他某某人武藝怎麼樣?他總是會說這個人的功夫好!這麼這麼好,評價很正確到位,讚美得非常得體;如果這個人的武藝比較一般,禇師絕不會說“不好”兩字,而是說:“拳練到這樣也不容易”,他是很有口德的。

禇老師對拜師叩頭的事看得比較開通,解放後他收徒就不搞叩頭跪拜這一套,因為當時社會風氣發生了新的變化,叩頭跪拜被當作封建舊東西。禇師晚年時。得知有位弟子在同門中搞不團結,說某某人沒向師傅叩拜過,不能算作是禇老師的徒弟等等。禇老師聽後非常惱火,當著幾位弟子的面說:“叩不叩頭有什麼關係?你們跟隨我那麼多年,能夠讓你們出入我的家,能夠進我房間的就是我的‘入室弟子’。叩了頭不好好學本事,搬嘴弄舌的,就算不上是我的徒弟!”所以,按照禇老師的為人,他絕不會對傅鍾文說三道四的。而且,禇老師他晚年操心三件事(禇師對張慶保談過他有三件心事):一是他最喜愛的孫子插隊在外地,生活艱苦,讓他十分操心;二是他弟子中有人武德欠佳,對同門不友善,他擔心日後門內會出現不團結的狀況;三是禇師一身好武藝缺乏可以完全傳承的人,(有些弟子驕傲自大,雖然向禇師學了許多套路,但老師認為他們連形似都未能達到,何論拳之精邃?)能承傳的孫子禇玉誠當時不在身邊,使他大傷腦筋。孫子回上海後,禇師又把全部心血投在傳授中,哪有精力去管別人的閒事?

傅鍾文是不是楊公徒弟,老一輩的人都清楚,無用人家多嘴。傅鍾文是楊公晚戚,由於輩分關係,沒有明確列人師徒傳人名錄(如1931年出版的《太極拳使用法》中沒有),但沒有寫進去不等於不是。傅鍾文追隨楊公時間較長,直至楊公仙逝,硬說他不是徒弟,要麼是無知,要麼是別有用心。傅禇兩家的友誼是有口碑的,一次,兩老同乘公交,下車時,蘇黎獻(是傅老師的徒弟,也向禇老師學過劍術)上去攙扶傅老師,不料傅老師把手一甩,批評說:“你怎麼不去攙扶禇老師!”其實,攙扶只是表示一種敬意,兩位前輩想到的首先是別人。從這件小事可以看出前輩們的胸懷和友誼。禇師去世後的九十誕辰,傅老、顧留馨、周元龍、張玉等名家都到場懷念,我們在當時留影的照片中還可以看到,照片中,最前面蹲在傅老身旁的是童年的傅清泉先生。傅清泉與禇玉誠是好朋友,一次小傅拿出幾張照片給小禇看,其中一張是當年傅老在上海永年太極拳社開業收徒,禇先生專程從南京趕來祝賀,並在傅家門口拍照留影。從這些事都可以看出前輩們,同門師兄弟之間是互敬互愛的。禇先生與田兆麟、武匯川、陳微明、佟忠義等師兄弟之間的友誼是十分深厚的,這裡不作展開。

武術巨擘禇桂亭的“五個敬”

一次閒聊中有人說,武俠小說裡把習武的人都描寫得火氣好大,動不動就拔拳相鬥。禇老師笑了笑說:“那能隨便出手,拳學了最好就是不用!”“練武的人第一要愛國,不為名利,不要有點功夫就想出風頭。要有讓人打三拳不還手的肚量。我們以拳會友,不要以武對人,練拳最好一輩子不用。”又有人問老師“你與人交手輸過沒有?” 禇老師回答:“沒有!因為我不會隨便與人交手。真正有本領的人都知道練武不容易,一搭手就知道對方的功夫,碰到對方武藝高的,會惺惺相惜,有的甚至會交上朋友。”“拳能傳下來的都是好的,只有練得好不好。即使人家功夫練得不到家,也不要輕易傷人家,要給人家留口飯吃。”禇老師又叮囑說:“記住一句老話,江湖走老了,膽子變小了,世上高手多得很吶。”1929年杭州“國術邀藝大會”禇師擔任檢察主任委員,形意門師弟兄都勸他上臺比武,勸說道:“你上臺去比,第一名武狀元肯定是你的。”他一口回絕說:“練武之人名利心不能太重。”又說“拳,只有一流的拳,沒有第一的拳。”禇老不僅有上乘的武術功夫,更有上乘的思想境界。

解放初期,上海有兩位武術名家王壯飛與盧嵩高鬧矛盾。這兩位名家決非等閒之輩,象盧嵩高,當年在復興公園(兒童樂園的地方)教十大形等拳,一次學生們笑著要老師露一手,場子旁邊有兩條石頭條凳,盧嵩高走過去,屁股往下一坐,看上去並不十分用勁,但石條凳竟隨之斷裂。王壯飛是府內派八卦高手,他的兒子在人民大道旁教八卦掌,也都很有名氣。兩派鬧矛盾的起因很小,就為幾句話引起的。盧的學生以碼頭工人為多,性格比較直爽,說話比較隨便。他們在小王場子邊看拳,看著看著便評論拳種好壞,而小王的徒弟則稱讚自己練的八卦好,爭論之下,話鋒刺向雙方的師傅,從一般議論變為漫罵,甚至發生了肢體動作。當話傳到各自師傅耳朵裡的時候,中間又不知添加多少“油醬”,兩位師傅聽後勃然大怒,都放話準備為名譽而戰,一場流血混戰不可避免。禇桂亭得知後非常著急,照理此事與他完全無關,兩位拳家與他並無師兄弟關係,而禇師又是一介平民,完全可以置之度外,但一種崇高社會責任感驅使禇桂亭出面調解此事。

禇師委託他的弟子王文瀚(光明中學擊劍隊教練,專練形意、鐵砂掌等功夫)中間斡旋,並約定雙方一起吃飯。見面時雙方仍然糾纏枝節爭論不休,這時禇桂亭先生嚴肅地批評他們:“你們這些徒弟吵鬧,是在丟師傅的臉,是師傅管教不嚴,師傅有責任。而你們兩個做師傅的人也竟然爭個不停,還象話嗎?丟人現眼。現在是新中國新社會,不是舊社會!那能想打就打?你們只要動手打架,人民政府肯定是要抓的,社會穩定的秩序是不容許破壞的,你們想過沒有?你們兩個人的功夫我很清楚,動起手來,兩敗俱傷,誰也佔不了便宜。”說著說著禇老師兩手(大拇指、食指、中指)六個手指頭穿在紅木桌子的雕花本板中間,把桌子穩穩的平舉起來,放下後桌子上飯菜一點也沒有潑開。禇老師緩緩地說了句:“我們功夫練到這樣容易嗎?難道練成的功夫就為了用來打架?”可能是被禇老師的話打動,也可能是被禇老師的功夫折服,一場糾紛立即平息。事後一位號稱“大力士”的徒弟(上海電纜線廠工人)說:“乖乖,上百斤的紅木臺子,說舉就舉,說放就放,菜一點也沒翻出來,我看也看呆了。”我想不單是禇老師武藝震服了人,主要是道理說服了人,更是他的人格感動了人。其實,早從1929年起,禇老師以他的武藝、武德,就在武林充當“老孃舅”(檢察委員即糾察)的角色,這也是他人格光輝之處。

禇桂亭先生的故事還有許多,再說下去恐怕讀者會嫌羅嗦,留待以後再說吧。令人感概的是現在不少習武練拳的人,不僅前輩們精邃的武藝沒有好好繼承下來,還把前輩們優良的武德丟到爪哇國去了。中華武術不僅是一種招術,更重要的是一種文化,我們要繼承和發揚中華武術,除了在技術層面上繼承前輩們武藝,更應該從文化的層面學習和繼承前輩們優良的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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