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灶糖開說吉林城百姓的吃糖往事

中國人總是樂於迫不及待地讓快樂開始。在東北,正月初一才是正日子的春節,

臘八一過,就會顯現出喜慶熱鬧的端倪。到了臘月二十三,老年間一句“糖瓜祭灶,新年來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頭要頂新氈帽,老婆要買裹腳條”俗諺,立刻烘托出“小年”這個重要時間節點的忙年特色,而過年狂歡的大幕自此就算正式拉開了。


從灶糖開說吉林城百姓的吃糖往事


灶糖是東北民間最早流行的“本地糖”

在舊日的吉林城,小年這天的節儀並不簡單。民間有扎秸稈小馬、抓蟑螂貼“紙馬鞍”等習俗,當然重中之重是在灶前祭灶。祭灶實際是一種帶有戲謔意味的“賄神”——煙熏火燎一年的灶王爺、灶王奶奶,迴天庭述職之際,用灶糖堵上兩位神仙的嘴,讓老兩口嘴巴甜甜的,只言好事!老吉林人燒香磕頭後用灶糖在灶門臉上抹一下,在心神之中完成了儀式上的甜蜜傳遞。隨後把揭下來的灶王碼子(畫像),連同抓到的蟑螂、秸稈做的小馬一同燒掉(《昔日吉林民間習俗》)。早期的吉林城,本來滿族是不供奉灶王爺的,但入關後,由於滿漢雜居,他們也奉起灶君來了(《吉林滿族風俗》)——節儀繁簡由人,只是祭灶用的灶糖卻不會含糊。

長條的灶糖和渾圓的糖瓜,是東北所有民間節日中,唯一的糖果祭品。甜蜜是那樣誘人,很難否認關內傳來的祭灶節儀,在吉林獲得傳承和廣泛認同,不與追求灶糖的甜蜜有關。在追求甜蜜的道路上,老吉林人有太多可以追溯的往事。

吉林人接觸到的最早糖,應該是蜜糖。清代吉林城北的打牲烏拉總管衙門,每年寒露時節,會派出600多旗人牲丁組成的採蜜大軍,到山中採集野蜂蜜作為進貢皇室的貢品。此外在民國版的《永吉縣誌》中,甚至歸納總結了“養蜂之法”、“採製蜜、蠟之法”,可見蜜糖的獲取,已經由採集野生資源過度到人工飼養階段。然而蜂蜜不僅主供皇家,而且也不算純粹的糖。在吉林城,民間獲得甜味,主要還是依靠土法熬製麥芽糖。

麥芽糖也叫糖稀,偽滿出版的《吉林新志》記載:先將大麥用水洗淨,使生芽寸許,磨之成濃粉,拌於蒸熟之小米中,置熱缸內一日,發酵後,加沸水濾之成汁,再用鍋熬之成粘性紅色,即成糖稀。小年食用的灶糖就是這種麥芽糖反覆攪動,由紅轉黃,而味道亦加甜。複用有橫柱之木名曰掛子,將糖坯掛其柱上,來複挽至數十週,由黃轉白,再加以花色,則糖成而事畢矣(《永吉縣誌》)。

變白的麥芽糖,被再次拉伸、搓條,截成小段小塊,就成了在吉林有名的大塊糖

,這種糖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仍是校園周邊小攤販售賣的主打產品。若糖坯在水蒸氣蒸騰的環境拉伸,冷卻後,糖條內會有很多氣孔,這樣截成長條,蘸上芝麻,就是口感酥脆的灶糖了。

無獨吉林城,在舊時的東北各地,都有許多生產這種麥芽糖的作坊。特別是每到冬季,都會批量生產,供應市場對糖的需求,特別是在當時,麥芽糖多為藥鋪、點心鋪、餑餑鋪、飯館用之(《吉林新志》)。除了滿足區域性消費需求,堅硬的麥芽糖糖坯也會被販賣到華北等地區。作為一種節日應景食品,由東北產的麥芽糖製成的灶糖在關內民間受眾亦多,灶糖也因此被關內人叫做關東糖


從灶糖開說吉林城百姓的吃糖往事

1959年的吉林九站新中國糖廠

從麥芽糖糖坊到甜菜糖工廠

在麥芽糖風生水起的時候,白砂糖、紅糖、冰糖等也早就出現在東北的市面上。日本滿史會編撰的《滿洲開發四十年史》中提到:滿洲對糖的需要,在過去的舊時期,中國的土產糖就可以完全滿足需要,以後變為香港糖的壟斷市場。結合香港歷史博物館林國輝先生所撰《香港的傳統制糖技術及糖廠的經營》一文,我們可知,當年東北的香港糖應該是指由香港地區興起,替代了傳統糖磨作坊,使用機械生產出的閩粵產白砂糖(蔗糖),而不是特指香港出產的白糖。

日俄戰爭後,日本生產的白糖開始瘋狂傾銷,經過一系列角逐,香港糖逐漸淡出了東北市場。而晚清開始,由於東北人口激增,以及經濟發展速度的加快,糖的需求不斷增加。由於不能實現規模化生產,且麥芽糖在日常生活中,沒有砂糖使用方便,因而吉林城鄉存在了數百年的糖坊逐漸被時代邊緣化。

1906年,參加日俄戰爭的波蘭傷兵格拉吐斯從波蘭引種甜菜成功。1908年11月,註冊資金100萬盧布,由俄國沙皇赦令批准的“阿什河精製糖股份公司”,在中東鐵路附近、距離阿城火車站南500多米的地方成立。這所工廠以甜菜為原料,生產機制白糖,是東北地區第一座現代化糖廠。

在二十世紀開始,糖已經是影響民生福祉的重要物資,在吉林城,白糖已然確立了其在居民生活中的主導地位,並形成了穩定的消費習慣。然而令人痛惜的是市面上的所謂地產白糖,幾乎全部為外國勢力操控的工廠生產,特別是晚於西方資本在東北進行機械化糖業生產的日本資本,逐步壯大,在九一八事變後,日資更是全面壟斷機制糖的生產,連東北最老牌的阿什河糖廠,也在1934年,被日本糖商高津久左衛門收購(之前一度由美國人崔克滿經營)。吉林城市面上銷售的白糖也都是日資有力製糖或者滿洲製糖的產品。

直到解放後,吉林人民才迎來了屬於自己的糖業工廠!1952年,在吉林市九站地區,吉林省新中國糖廠破土動工。1955年,糖廠正式投產,日加工甜菜達3000噸,主要生產砂糖、顆粒粕、酒精等產品。其中雪山牌白砂糖、精緻幼砂糖在1979年時,獲得國家輕工業部優質產品稱號。部分產品出口。

這座工廠一直是吉林省內最大的製糖企業(《吉林市地名志》)。


從灶糖開說吉林城百姓的吃糖往事

吉林城糖果的發展歷程

從前,灶糖曾經是吉林城最為暢銷的糖果。灶糖有“白杆兒”、“管餡兒”、“絲窩兒”、“糖瓜”等十多個品種(《百業話溯源》)。小年前,小販肘彎挎筐,筐內木盤中按木格分裝各種灶糖,他們走街串巷,打著賣糖的標誌性響器——銅質小鏜鑼。敲幾下,吆喝幾聲:

大塊灶糖嘞,稀酥嘎嘣脆……叫賣聲很快就能引來孩子們的簇擁,而有些買不得糖的淘氣孩子,則會跟在後面亂起鬨:誰買粘牙不要錢的大塊灶糖嘞(麥芽糖普遍有粘牙的口感問題)……

除了灶糖,麥芽糖還會通過拉絲、裹餡等工藝製成各式酥糖,在吉林民間也很受歡迎。畢竟在麥芽糖盛行於民間的時候,從關內販運來的冰糖、紅糖、白糖,多數時候還只是藥店裡的“藥材”(至今吉林民間仍有冰糖敗火之說),但並非沒有被製成糖果。

在《昔日吉林民間習俗》中記載:吉林人也講究喝紹興酒,使用的酒杯比喝白酒的盅要大的多,俗講黃酒泡子。酒杯裡要先放進去酒鋪墊,酒鋪墊是冰糖、青梅、果脯、閩姜一類的食品……儘管在這段記載裡,冰糖還只是一種特殊的副食品,但塊狀的冰糖確實常被家長們敲下一些小塊(當時還沒有多晶冰糖),當作糖果滿足孩子們的口腹之慾。

其實白糖和冰糖在吉林城的糖果世界中並非沒有一席之地。在《百業話溯源》中記載,自清代以來,吉林城製售冰糖葫蘆也很有特色。吉林的冰糖葫蘆以山楂、山裡紅、海棠為原料,沾白糖或冰糖熬成的糖汁,成品糖殼晶瑩剔透,如玻璃裹成,甜脆而不粘牙。此外,晚清至民國時期,利用白砂糖,吉林的糖果匠人還製作出花生糖、珍綻兒(霜衣花生)等糖果。


從灶糖開說吉林城百姓的吃糖往事

80年代糖標


從灶糖開說吉林城百姓的吃糖往事

80年代糖標

民國時期,由白砂糖為主料熬製的硬糖塊,身披蠟紙、玻璃紙,或者乾脆躲進金屬、紙板製成的小盒子中,以“洋玩意”的身份,開始在市場上出現。其中日本殖民者帶入的日式糖果對吉林城影響較大,帶有印刷包裝的糖一下子對傳統糖果形成了“降維式”打擊,帶包裝的糖果使得散糖(沒包裝)概念開始出現在百姓生活中。另外日式糖果也對後來的糖果發展起到了很大的影響,據說至今仍受孩子們喜歡的糖豆,就是由日本金平糖演變而來。

吉林市解放後,1952年成立了吉林地方國營食品廠,主要產品為糖果、糕點、冷飲等。其中糖果質量優異,在國內、省內屢獲殊榮。如1982年,該廠將原來的三色水果糖的工藝和配方升級,生產的百花水果糖就榮獲吉林省及商業部優質產品稱號;1983年,該廠又將大蝦酥升級為可可酥糖,在此榮獲吉林省和商業部優質產品稱號。從這一時期開始,吉林市的糖果生產,以及糖果銷售市場出現了日新月異的發展。僅從“讓灶王爺嘴甜”的角度說,吉林市百姓已經有了更多的糖果選擇!


從灶糖開說吉林城百姓的吃糖往事

菸酒糖茶素來是中國人歡度春節時的重要物品,這其中,糖的形態最多,意義最大,它既是副食原料,又是待客零食,拋開特殊的灶糖之外,小年後的忙年活動中,誰家會不買些糖果應景呢?畢竟糖所帶來的甜蜜,寄託著所有中國人對新的一年最樸素的期待。


特別鳴謝吉林市現代學校校長、收藏家苗韞識先生的支持和鼓勵!


時逢小年,恭祝一直關注吉林烏拉永昌源頭條號,並給予優雅的鬍子各種支持的朋友:

小年大吉!生活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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