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沖版《紅玫瑰與白玫瑰》裡的“壞女人”,女人都想成為她


什麼叫風情萬種,又何為媚態入骨?如果缺乏具體參照物就很難想象。

但是看到根據張愛玲原著小說改編的《紅玫瑰白玫瑰》裡面陳沖扮演的王嬌蕊,你一定會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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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尤物當然不能醜,但也未必國色天香。她必定撩人心魄,但並不靠露骨誘惑。她把女人的柔媚與性感,潛藏在一抹流盼的眼神,一句軟語輕言,甚至一個頭頸的轉側之間。

01

就像王嬌蕊與佟振保初見,她身著浴衣,頭髮被洗髮膏塑成雪白波卷。這樣的倉皇見客,其他女人怕是都會窘迫的吧,然而她落落大方,在丈夫給她介紹佟振保兄弟時,骨碌碌一雙妙目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

一臉的天真無邪,活像個被提著耳朵從洞裡拽出來的雪白大兔子。實際上一瞥之間就已將目標鎖定—正如佟振保一照面即感到了那種原始的誘惑一樣。

他們是獵人與獵物的關係。但一開始誰都以為自己是即將扣動扳機的人,同時又希望自己被當成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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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見面後的晚餐,成了王嬌蕊盡情展示才藝的舞臺。先是說自己瘦了五磅,然後被丈夫捏著臉蛋笑問“這是什麼?”時嬌滴滴答“這是我去年吃的羊肉!”

男人的開懷大笑中,她又一臉狡黠笑意問佟家弟弟,“你來上海是學好還是學壞?”真的是舌綻蓮花,滿座生風,設想面前坐著的不是幾個年輕男子而是同性,她自然也會應酬得當,但絕不會被激發出如此高昂的表現欲。

至於她拿出紙筆用稚拙字體寫下自己名字拿給佟振保看的舉動,那分明已是邀寵,就像肚皮朝上的貓咪:你看我已經把我最拙笨,最軟弱的一面露出來給你看了,我是多麼信任你,你還好意思不給我撓癢癢?

女子對一個男人展露春情,向來都是從示弱開始,如果她露出的是自己無堅不摧的一面,那麼完全可以肯定,她對他毫無興趣。

既然有了興趣,便開始步步為營。她記得佟振保喜歡喝清茶,當他誇獎她記性好時,不動聲色說,平時啊,我的記憶最差!又若無其事轉過頭去,彷彿這句話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按照今天的說法,那分明是高級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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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花生醬,佟振保說吃這個要發胖的,她眉毛一挑說,我就喜歡犯法,你不喜歡嗎?

他緊盯著她說,不!眼睛裡卻全是躍躍欲試。

然後,便是那個著名的,可以列為教科書級的扮可愛,她讓佟振保給她的麵包上塌花生醬,可憐兮兮說,知道你不會給我太多的。

然而當他為她細細在麵包上抹好花生醬遞過去,她又笑問,知道為什麼支使你嗎?要是我自己萬一意志一下子堅強起來了,會塌得極薄極薄的,但我知道你是不會給我太少的!

那種天真嬌憨,那種靈氣慧黠,成熟美豔的婦人形體與孩子氣的結合,佟振保頓時淪陷。他覺得她雖然已為人妻,但精神上卻好像還是發育未完全的嬰孩,這是他覺得最可愛的一點。他開始心思不整,意亂情迷。

02

他分析自己的迷亂,“應該還是她的身子作怪”,因為當男人憧憬一個女人的身體時,就關心到她的靈魂,自己騙自己說,是愛上了她的靈魂。

而唯有佔領了她的身體之後,才能夠忘記她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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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理論是張愛玲獨創的,也確實深刻地揭示出男人耽於慾念的一面,但我覺得這個理論並非無懈可擊,一個能與你針鋒相對辯論東方哲學與存在主義的女子,也許未必能讓男人如何傾倒,但一個內裡空洞的漂亮軀殼顯然也無法長久地佔領一個男人的心。

要不然為何古代那些顛倒眾生的名妓都是色藝雙絕,琴棋皆通?

為何“鼻膩鵝脂,腮凝新荔”的賈迎春在賈府眾釵中存在感最低,甚至不及一個伶俐丫頭?

就連認可這個理論的佟振保,王嬌蕊若不是那麼聰慧靈動,與他言來語去,旗鼓相當,他當也不至沉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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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人不在家,只有他們二人時,他挑逗問,一個人在家不怕嗎?

王嬌蕊問,怕什麼?

不怕我?

她邊走邊漫不經心回答:我是不會害怕單獨和一個紳士在一起的。

他逼上去:我並沒有假裝自己是紳士啊。

她瞄他一眼,關燈閉門:真正的紳士是不用假裝的。

如果換一個頭腦空洞的庸脂俗粉,接得上話嗎,能接得如何巧妙而暗藏機鋒嗎,而他佟振保能如同站在一個曲徑通幽的勝景入口,再也按捺不住一探究竟的好奇與衝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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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她還會彈鋼琴,曾在倫敦留學,儘管按她自己的說法,純粹就是去外面“玩了幾年”,直到玩得“名聲不大好了”才匆匆嫁人。

佟振保問她,你還沒有玩夠嗎,這下引出了一個金句回答,這不是夠不夠的問題,而是一個人學會了一樣本事,總捨不得放著不用。

她總結得夠精闢,但其實像她這樣的女人就是天生的戀愛專家,這種動動眉毛就能撩得人魂不守舍的技能,有人無師自通,有人是學也是學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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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終其一生的任務,只不過是將這種天賦技能更加精研完善而運用自如而已。

不止是捨不得不用,而是,就像天生的泳者一見到碧波就想縱身躍入,好騎手良駒在前就渴望將它馴服一樣,是潛伏的本能,遇到合適的對象便會自然啟動。

陳沖版的王嬌蕊,大概後人很難超越了,如此豐熟美豔的婦人,但又殘留天真神情,這樣的結合體的確是女人中的極品,妖精般的存在,女人都想成為她,而男人都渴望得到她。

而佟振保,如果張愛玲看到他的扮演者趙文瑄,想必也會覺得這正是自她筆下走出來的人物,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品學兼優得近乎完美,正因為看似坐懷不亂,才讓王嬌蕊這樣的“壞女人”蠢蠢欲動,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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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腿可登的小山坡又有什麼意思,那被雲霧半遮半掩的山峰才令人遐想無限。

其實坐懷不亂不過是掩飾內心的波濤洶湧,正如看似放蕩不羈的王嬌蕊,有朝一日也能夠拿出一顆真心給人。

03

在遇到佟振保之前,王嬌蕊的情場征程都太順利,男人呼來喚去予取予求,好不容易棋逢對手,她被激發出了從未有過的激情,興致勃勃地想好好玩一把。

以前都是男人圍著她轉,這次大概是她頭一次主動,頭一次用心,結果沒想到就真的入了戲,用心愛上了佟振保,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這次是壞女人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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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實上當了,以她以往在情場上的所向披靡,她以為自己已把男人給看得裡外透穿,略施手腕無不手到擒來,她想愛便愛,不喜歡了他們便自動消失。

沒有敗績的女人自信滿滿,勇往直前,不懂得為自己預設退路。她以為她想放棄一切與他長相廝守,他必然也是同樣想法,會感動,會歡喜,會感激不盡。

但她其實並不真懂男人,古今再風月無邊的壞女人,大多一生總有一次真正動情。一旦動情就可以把命押了上去。

而閱人無數的情場浪子,即便動情,真正的嚴峻關頭,必然也是江山為重,利益至上,因為與女人天生是情感動物相反,他們是命定的政治動物,社會動物。

所以即便明知不值,杜十娘依舊用自己殉了心中那段曾經至高的情。

而李隆基儘管此前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到了即將兵刃加身的險境,也可以眼一閉,任美人自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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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振保也是一樣,為了好不容易爭得的可期前程,為了自己和別人都願意相信的純良人設,他舍了這段情,儘管明知自己將要用一生時間來慢解心結。

所以他在雨夜的窗前痛哭,那既是自哀自憐,也是自勸自慰。

他讓自己相信,我沒有辦法,我的辜負是迫不得已,但並不是完全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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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嬌蕊也終於看透了男人的心不堪指望,她曾跌跌撞撞地追出樓外,還伏在他的病床上淚下如雨,他卻想著脫身之策,讓她告訴自己的丈夫說,寫給他要求離婚的信是鬧著玩的,還急急補充“他會相信的。”

王嬌蕊的淚終於幹了,直起身來,慢慢走出了他的病房,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電影中是這樣處理的,王嬌蕊在走出病房前,用毛巾擦乾臉上淚痕,還將蓬亂的髮絲理理整齊。

這個動作讓人感到,這位曾經的情場悍將並未潦倒不堪,她迅速收拾殘局,準備以體面的姿態重新走上人生新的戰場和情場。

好在她並非浪擲了一番深情,因為她從他那裡,知道了什麼是情,學會了如何去愛。

這才算真正出師,就像《臥虎藏龍》裡的玉嬌龍,自以為天下無敵,一番身心盡毀的歷練之後,才終於證悟到無上心經。

王嬌蕊終於懂得了人生中除了男人也還有別的什麼。


陳沖版《紅玫瑰與白玫瑰》裡的“壞女人”,女人都想成為她


為了這個認識,她很吃了一些苦頭,但覺得值得。

所以在多年之後相逢,她坦蕩自若,在男人第二次在她面前落淚之時,只是平靜地說一聲,我在這裡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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