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笑春風
今年夏秋時節，據朋友相告知，在山西太原相繼發現了數座北齊時期的墓葬，有學者指出，這些墓葬中壁畫的風格，相比隋唐時代要更加開放靈動，顯然，僅從文化角度考察，處在這一特殊歷史時期的晉陽古城，在經歷了北魏分裂的短暫動盪之後，又迎來了它發展的黃金時期。
（山西博物院展出的北齊墓葬壁畫，笑春風攝）
不過，強大的北齊王朝，並沒有因為創造出先進文化而長盛不衰，而是在與同一時期崛起的北周、南朝陳政權交戰中土崩瓦解。所幸，晉陽在大戰中並未遭到戰火過多破壞，而是基本完好的保存下來。北周武帝575年出擊北齊，兩年後攻破北齊政治中心鄴城，速戰速決的背後，不僅是北朝文化能夠平穩發展的原因之一，似乎也更引發了後人去提出這樣的困惑——北齊王朝為何垮臺的這麼快？
在古代專制中央集權政治體制當中，各種政治勢力之間相互制衡，保持對於最高權威的尊重和維護，是王朝能夠長盛不衰的奧秘。但是，政治家才能的優劣，以及其各自所處的位置，決定了他們無法對這一規律有徹底體察，背道而馳，乃至於多行不義必自斃之事比比皆是。
高歡的崛起
北齊同樣逃不開這一解釋框架。六鎮起義後，幷州契胡爾朱榮部迅速崛起，依靠大量收編六鎮精壯和打出反漢化的旗幟，而迅速兵入洛陽城，將胡太后、幼主與兩千多北魏朝臣盡數處死，爾朱榮的野心不小，但他的做法卻大大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範圍。諷刺的是，不久，爾朱榮就被自己所扶植的傀儡皇帝殺死，他的弟弟自以為能夠接替爾朱榮的位置，卻因為一樣嗜殺大失民心，最終慘死於爾朱榮部下高歡的刀下。高歡本來就是六鎮軍人出身，身邊環繞著一群亡命之徒，巧的是，他自己又懷有大志，能夠禮遇漢人知識分子。
於是，在整合了六鎮軍人和河北豪強的勢力後，他便迅速清除了爾朱榮的殘餘勢力，並與同一時期佔據關隴的六鎮軍人宇文泰形成平分中原之勢。 （影視劇中的高歡）
和爾朱榮一樣，高歡也扶植了傀儡皇帝來支撐東魏的門面，同時，為了儘可能把軍權牢牢攥在手中，不讓它旁落，高歡又多次西征，試圖將尚在關中立足未穩的宇文泰一支人馬全部殲滅，但是，由於關中地區易守難攻的地理優勢與宇文泰一夥人團結一致等因素作用，高歡非但沒有佔到便宜，反而損兵折將，最後抑鬱而死，將稱帝的機會，留給了自己的兒子高澄，與他的兄弟高洋。
（宗室內鬥，在高歡死後反覆上演）
繼承人的權謀
高歡過早的撒手人寰，給他的繼承者留下了兩個問題，第一，高澄該如何安排與自己兄弟的關係，第二，高澄如何才能取得像父親一樣的成績，好約束他的那幫好兄弟，也就是六鎮軍人。
在處置這一系列問題上，高澄選擇了胳膊肘向內，首先，他授予自己弟弟高洋尚書令、中書監的行政首腦之職，同時又將駐紮在北齊的政治中心鄴城的軍隊全部交給其節制。當然了，權力的集中，必須照顧到現實環境的變化。當他意識到宇文泰的軍隊隨時有可能越過黃河，直插自己的統治心臟時，他又加強了晉陽守軍的力量，曾經和高歡一同起兵的軍功集團大多被安排於此。不過，此時的軍功集團與北齊開國之初已經無法相提並論，他們中很多人生活日益腐化，而且部分明智者已經意識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於是主動將手中兵權交還高澄兄弟，或像侯景一樣發動叛亂不成，另謀高就，眼看軍功集團四分五裂，高澄欣喜異常，新皇帝的權力根基，愈發穩固了。
漢化遲滯
不過，和高歡一樣，高澄還沒有好好享受到手的權力所帶來的快樂，就匆匆離世，他的弟弟高洋接過了他的權杖，並毒殺東魏皇帝，正式稱帝。高洋在位時期，除了繼續削弱晉陽的軍人勢力外，又大量吸收河北的漢人知識分子進入政權，弘農楊氏後人楊愔也受到其感召，前往鄴城效力，結果，楊愔等的來到，不但沒有增強北齊內部凝聚力，反而引起了朝廷內部鮮卑貴族的方反感，他們擔心高洋會像當年北魏孝文帝一樣，通過親近漢化來取消他們的特權。面對眾人質疑，高洋也有些動搖，為了表示自己不忘國本，他藉口儒生杜弼嘲笑鮮卑人為"車馬客"而將其誅殺，而這自然又沉重打擊了河北士族對北齊王朝的認同感，日後楊愔被鮮卑貴族以謀反罪名處死，更讓北齊離漢化的正軌越來越遠，北齊的頹勢初現，但皇帝和朝臣還沒有感覺。
勳貴與宗室兩敗俱傷
高洋死後，照例位子該給嫡長子，但他的兄弟高演卻難以忍受自己權力慾的折磨了，早在高洋病重的時候，高演就暗中聯絡了晉陽的六鎮軍人勢力，現在高洋已死，正是他趁機將皇位據為己有的大好時機。在軍人的簇擁下，高演將高洋一系盡數殺死，然後自己安穩上位。
頗為巧合的是，與自己的父兄一樣，高演的皇位好不容易搶到手裡，就駕鶴西去，臨死之時，為了避免自己的後代遭遇和高洋一樣的命運，他決定把位置交給自己的弟弟高湛。高湛欣喜異常，假意推脫後接受，不過，高湛的壓力也不小，因為晉陽軍功集團雖然在之前的政治鬥爭中遭遇一定損失，但元氣尚存，最主要的是，他們的領頭羊斛律光多次殺傷北周軍隊主力，在軍中威望甚高，甚至壓過皇帝，所以若不提防一下，很有可能會給鄴城的朝廷造成巨大威脅。
因此，高湛另外又扶植了自己的兄弟琅琊王高儼出來領兵，不幸的是，高湛這一次選錯了人，在他離世後不久，由他親手提拔起來的琅琊王，就發動了針對自己兒子後主高緯的叛亂。在這場內部爭鬥中，高緯的寵臣和士開被殺，但高儼殺紅了眼，似乎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後主情急之下，只得重新尋求晉陽軍人斛律光等的援助，在這大是大非面前，斛律光表現出了一種力挽狂瀾的魄力，他先派軍撲滅了琅琊王一夥篡逆集團，後又表示效忠後主。
但是，斛律光萬萬沒有想到，堡壘內部的腥風血雨，絲毫不輸於自己在前線的經歷。就在他因為平定叛亂，而喜不自禁時，後主的親信劉桃枝早已領會了主子的意思，並趁著斛律光入朝受封賞時，將他誅殺。這下，北齊宗室與晉陽軍功集團兩敗俱傷，富有軍事經驗的將領被無休無止的內耗消滅殆盡，就在後主為自己能夠獨攬大權而興奮不已的時候，北周的軍隊早在周武帝統率下越過黃河，攻破晉陽，直插鄴城，北齊的最後時刻，終於來到了。
（北齊驍將蘭陵王也在內耗中被殺）
參考文獻：
司馬光編《資治通鑑》，中華書局，2009年5月
薛海波《北齊滅亡新論——以懷朔勳貴子弟軍中地位為中心》，《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孫立群、曾磊《北齊的恩倖勢力與軍權》，《湖南師範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3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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