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7 原创《乡 儒 已 殁》


——忆海涵先生

海涵先生是吾乡儒,羸弱儒雅,平和中难掩慈祥,宁静中透着淡淡书香。他惯常的姿态,应该是坐在书斋里,与诗酒为伴,与古籍为友。一杯香茗在手,唇齿生津,口里不自觉的咀嚼着茶梗抑或文字——我猜想。

原创《乡 儒 已 殁》


海涵先生是我尊敬的文贤之一,我每言必称师。他的第二部文集《照影母亲河》封皮的折子里,有一张他的照片,大抵可看作他精神世界的写真。画面很美——苍翠的山林,嫩绿的草场,悠闲吃草的牛群之外,是白云般飘逸的羊群。画面正中,他侧身而立,宽大的镜片后,是一双洞穿红尘纷扰冷静淡定的眼睛,嘴角带着孩子似的调皮的笑。左手捏着一根点着的香烟,执于胸前。右手掐在腰间,长袖白衬衫的上衣袋里,鼓鼓囊囊地揣着一个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那里面记录着他的所见所闻,跳跃着他思想的火花。他无疑是一个智者,采风给了他更大的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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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见海涵先生,还是十五六年前的事。当时我只是个文学青年,被邀请参加文联的一个会。我有点受宠若惊,匆匆结束了在北京的行程,撇开同伴,独自买了站票,赶回关外小城——首山。一路上的辛苦不言而喻,狼狈不堪地跑到会场报到,却弄错了日子,较正式的会期,整整提前了二天。会议由海涵先生主持。白而瘦,儒而雅,加之调侃式的幽默,是他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我至今记得他在台上讲过的一句话——“我离开学校,走进机关,就是要搞一次试验,那就是我倒要看看文人能不能当官。”不失时机地向自己幽上一默,亲切得如同邻舍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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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涵先生好酒嗜烟,即使酒酣耳热之际,也未见其失态诳语。他说起话来,咬文嚼字,诗诗文文,总是那么不紧不慢,慢条丝理,极像旧社会乡间私塾里的老学究。他话不多,却有板有眼,掷地有声。联想到他鲁迅一样深刻的文字,活脱一位饱读诗书的乡间鸿儒。我喜欢他身上的这种气质,如同书馆里的陈酿,味厚而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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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参加作协年会,我带去了二篇散文习作。他当时刚从讲台上下来,特意转了半个圈,笑呤呤地坐在我身边。我拘谨得手足无措,一再鼓起勇气,忐忑不安地把誊清的文稿递给他看。正是自由发言的时间,他看过我的稿子,突然挺起倔强的脊梁,推了推宽大的眼镜,大声说道:“……,我们的文学创作,不能作无病呻吟,写就要写独特的生活体验……”当时,我惴惴不安,误解了他讲话的意思。后来,他病中休养,曾与前去探望的继良老师谈起我和几个青年,依然关心我们的创作,并让继良老师传过话来,鼓励我们好好写,是能够得个奖的!我不禁心一热。一个绝症中的老人,徘徊在人生边缘,刚刚作过手术,却依然惦记着后学,怎能不让人感动呢?于是,我又重新拿起笔,侍弄被我荒废的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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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到海涵先生是在二年前的雪后,小城沉浸在圣诞节的喜庆气氛里,也是作协的年会,海涵先生大病初愈,形容消瘦,更显精神矍铄。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明亮得如同嵌在雪山谷地里的湖水,那种源自生命大彻大悟后的纯净,纤尘不染,让你的指尖仿佛触摸到湛蓝的天空,天空里没被污染的空气,空气里童稚天真的灵魂。虽然弱不禁风,可凭了身上仅有的一点力气,他还是如约出席。他来得比任何人都早,像一块行将燃尽的煤,迸发着对文学理想执著追求的光与热。全国知名女作家金鹰士先生向他问候,他的老朋友们向你致意,他委在肥肥大大、松松垮垮的羽绒服里,孩子似的羞涩地笑着,好像病了一场,该作的功课偷了懒。虚弱,让他生平第一次失了礼数,没有起身迎候。握住他无力的右手,如同抓着一截熟透的瓜柄,真担心他在哪一阵风里“瓜熟蒂落”。那一天,他没有发言,却始终微笑着,灿烂得像一朵冰山上的雪莲。

去年三月,到县文联公干,主席巴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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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告诉我六月份要召开海涵先生《照影母亲河》座谈会,并嘱咐我在会上发言。临走随手把先生的集子转赠给我。我心中不禁一阵窃喜,替海涵先生高兴。真没想到他恢复得这样好,不仅创作、整理、出版了第二部散文集,而且,还有力气张罗作品的评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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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是匆匆的过客,热情的歌者,也是生命的鼓手。通过他沉静的叙述,冷静的思考,宁静的意境,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门,一扇带我们走进一个与死神做着长期反复不懈斗争的老人内心世界的门。让我们毫不费力地,从古朴苍劲的文字间,感受到老人情感的丰富、思想的活跃与内心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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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下一篇长长的讲稿,等到六月,却不见动静。耐不住寂寞,打电话询问巴进师兄,告诉我先生身染小疾,评论会下窜到十月再开。及至十月,又被告知先生不好了,已经住进医院。再打电话,说已经把先生归葬至龙凤岭下。我不禁愕然。雁过菊黄,霜欺叶落。虽然我不曾参加先生的葬礼,无缘得见先生最后一面,但惊闻噩耗,我总有一种错觉,我的心已然去了,肃立在先生的墓前,在那个阴郁的隆冬的天气里,一遍遍默念着先生的名字,作永远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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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先生之于鲁迅,亦如海涵先生之于我。唯一不同的是,海涵先生并非我的恩师。这儿也成了我人生的一大遗憾。有人说,没有遗憾的人生更遗憾!我不完全认同这种残缺美的观点。我以为怀念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努力地去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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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这篇文字,我是还了欠下的债了。透过盈盈的泪光,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先生生前的一组镜头,又看见了他戴着眼镜的白皙而倔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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