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3 159年前,一場註定的失敗——八里橋戰敗的是不可避免的嗎?

灰飛煙滅

1860年9月22日,三萬餘人的清軍駐紮在八里橋一帶,其中三分之一為數百年前橫掃亞歐大陸的蒙古騎兵。他們作為內外交困的清政府的定心丸,充當拱衛京城的最後一道防線。

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是大名鼎鼎的蒙古王爺僧格林沁,之前在第二次大沽口戰役中,此人率眾襲擊了英法等國的軍艦,並對其造成一定傷亡,取得了一場小勝。但他還沒來得及享受勝利的喜悅,英法聯軍就把清軍打了個滿地找牙。如果八里橋之戰無法扭轉局勢,那麼英法聯軍即可長驅直入,對清廷來個直搗黃龍!

159年前,一場註定的失敗——八里橋戰敗的是不可避免的嗎?

西方人畫筆下的八里橋之戰

清晨,雙方開始遭遇,僧格林沁看到穿著英國龍蝦兵和法國戰士排著整齊的陣線壓過來時不禁露出了微笑。他們蒙古騎兵的總人數是對方的三倍,且對面的騎兵不過千餘。

僧格林沁先下手為強,對準敵軍先是噼裡啪啦的轟擊了一通,為了這一戰,大清也沒少準備,雖然火器技術落後,但東拼西湊的火炮的數量比聯軍火炮多得多。英法聯軍著實被清軍的火力吃了一驚,但幾乎所有的炮彈只是從英法聯軍的頭頂上飛過,英法聯軍懸著的心踏實了一大半。

僧格林沁看到這一幕沒慌,清軍本來就不以火器見長。僧王二話不說就下令蒙古馬隊向敵軍結合部發動突襲。以舊式帝國的動員率來看,上萬鐵騎是不可多得的一支武裝力量。清廷下了血本,就為給這些“蠻夷”致命一擊。火器丟人就算了,大清勇士衝擊後拼刀子總可以吧,一萬騎兵砍一千騎兵,十個砍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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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法國報紙《天下畫報》描繪的八里橋之戰

這支騎兵一開始跑的倒還順當,僧格林沁與其他指揮官們揮動著各色小旗,賣力地指揮這支被大夥給予厚望的大軍。但接下來的情狀讓他大跌眼鏡,當騎兵接近英法聯軍時,敵軍的炮兵打得又狠又準,各式霰彈和炮彈幾乎是貼著地面炸響,蒙古騎兵連對方臉都還沒看清就人仰馬翻,亂哄哄湧上來的救護的步兵則成了活靶子。

西方人如此記述道:“迪斯普上尉的炮排開始猛烈開炮,炮彈在這群密集的士兵和戰馬中間炸出了許多窟窿。”

此時,清軍的騎兵前鋒已經開始動搖了,孰強孰弱已見分曉,但不死心的僧格林沁王爺大旗一揮,忠勇的蒙古鐵騎還像海浪一般前仆後繼地赴死。功夫不負有心人,隨著其人海戰術的奏效,英法聯軍的結合部出現了鬆動,一支馬隊成功地插進了結合部。但事與願違,在左右交叉齊射一通後,聯軍騎兵滿足了僧王近戰的願望,如老鷹捉小雞一般風捲殘雲地收拾了蒙古兵,僧王用騎兵翻盤的願望就此化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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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格林沁雕塑

法軍重炮單位和英軍阿姆斯特朗重炮部隊也調了過來,掀翻了清軍原始的炮位,在失去聊勝於無的火力後,清軍還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再次集結衝擊結合部,但無果而終。

之後便是熟悉的潰逃時間,僧王本來就沒怎麼指望派上用場的步兵徹底成了炮灰,騎兵至少可以憑藉機動性衝到英法聯軍面前看個大概情況。靠兩腿走路的步兵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稀裡糊塗的被己方騎兵衝撞,亂哄哄逃過一劫後還面臨自相踐踏和敵軍的追殺。僧王為了挽回自己的顏面,下令護衛攜帶自己的帥旗死守八里橋頭,英法聯軍並沒有為這些護衛的愚忠所打動,直接用炮火打得橋上屍骸枕籍。

1860年9月21日,經過5小時的激戰,帝國最後的榮耀近衛隊,就這樣灰飛煙滅!

就在八里橋之戰失敗的消息傳到紫禁城的第二天,咸豐帝攜皇后、懿貴妃等親貴,以北狩為名離京逃往熱河避暑山莊。

壓倒性的優勢

八里橋之戰,很容易被渲染成如電影《最後的武士》那般場面雄壯的騎士悲歌。但現實不比歌謠:三萬清軍屍山血海換來的不過是英法聯軍的一場打靶遊戲,英法方面以陣亡十餘人的代價使清軍付出了數百倍的人員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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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軍傷亡名冊,陣亡就兩人,大部分人都受的輕傷

重傷就六人並且並不危急,只有一個人的傷情被定位dangerously

東亞最後一支蒙古馬隊的實戰表現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現在很多人試圖把八里橋的恥辱淡化成軍事上幾項面板的問題。比如蒙古馬種不好,適合長途奔襲,但不適合衝擊;或者天真的覺得清軍近戰不算太吃虧,要是蒙古騎兵人再多一點,英法聯軍子彈有限,子彈打完了來白刃戰就輸了;更有甚者,覺得是清軍不敢發動群眾,沒有搬出史書記載的百萬大軍來救局。

妄圖在矮子裡面挑高個,認為清軍哪方面還能跟近代士兵媲美的說法都是笑話。清軍不是輸在某項短板上,而是敗在了全方位的壓倒性的優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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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莫特所繪八里橋戰役傍晚時分的情景


我們先來看看近代戰士的水平吧。

工業化國家士兵的營養水平和身體素質的優勢暫且不談。就從戰術和武器方面來做比較,十九世紀的線列戰術是一項非常著名的戰術,也被戲稱為“排隊槍斃”戰術,士兵們用一陣陣的排槍對敵人進行火力壓制。

這對士兵的心理素質和紀律意識都是考驗,無論是經歷炮火的洗禮,還是在幾十米處互射,以至於最後的刺刀衝鋒。都要求鐵一般的紀律。個體的慌亂就可能導致火力不集中或線列被撕碎。近戰時,士兵裝上刺刀組成空心方陣,有文藝復興長槍方陣的影子,有些士兵也可能攜帶軍刀直劍之類的單手武器作為補充,這些單手刀劍一般配有籠狀或者D型的護手,可以有效保護使用者在揮舞刀劍時的手及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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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18日,在比利時滑鐵盧,滑鐵盧戰役200週年紀念活動的英軍軍隊復原

有關單手刀劍和配刺刀的步槍對決哪方更有優勢一向眾說紛紜,但實踐中,這些冷兵器都發揮出了巨大作用。無論是在烈日炎炎的埃及面對馬穆魯克的衝擊,還是在戰火紛飛的克里米亞面對哥薩克騎兵的挑釁,大英帝國的劍士和高盧雄雞的兒郎都表現得遊刃有餘。“西人重火器而輕技擊”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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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英軍騎兵像

至於騎兵,在裝備紀律隊形方面要求更高。不僅僅要求衝擊速度,更要求整齊劃一。有時候會使用“牆式衝鋒”的戰術,顧名思義可想象近代騎兵的隊伍密集程度。也不要想當然認為他們非得和蒙古人拼刀子,騎兵雖然在馬背上使用長杆步槍不大方便,但左輪手槍的配備率是很高的,在克里米亞戰爭中英國政府採購了超過兩萬支柯爾特左輪,還允許私人購買左輪手槍。要想和聯軍騎兵對砍,先被六發子彈連續問候過再說(說不定還得加一發卡賓槍子彈)。

部分騎兵和步兵還可能裝備胸甲頭盔之類的防具,厚厚的板甲一定程度上可以抵禦近代火槍的射擊,防禦清軍小口徑火繩槍和彎刀弓箭更是綽綽有餘。拿破崙十分善於運用胸甲騎兵。但在東方戰場上胸甲騎兵鮮少亮相,布衣騎兵已經足夠收拾清軍部隊了,正如一名印度錫克騎兵所說:“他們只是很難抓到,一旦抓到了,就造不成什麼傷害”。

由此可見,聯軍騎兵和清軍的差距。

“大人,時代變了”

有人說,這支軍隊不能代表東亞騎兵的真實水平。

其實不然,古代戰爭大半參戰部隊死亡不到百分之十就開始出現潰逃,這支部隊面臨著許多倍的優勢還堅持作戰實屬不易,德里松伯爵的《翻譯官手記》中這樣寫道:“中國人現在可不是躲在城牆的後面或由工事掩護著進行戰鬥,他們現在已挺身而出。在那裡,皇帝的韃靼禁衛軍,帝國軍隊的精華正聚集在首都的大門口……橋欄的大理石塊四散飛舞,我們的炮彈造成了成批的殺傷。死神一刻也沒有歇手,卻並沒有嚇到這些不靈活,然卻勇敢的鬥士,他們寸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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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0年,清軍還在用藤甲做的盾牌作為防禦武器

以舊式帝國的水平來看,這支部隊已經算是質量上乘的了。再者,他們的對手英軍也有大量印度殖民地部隊,也不能代表日不落帝國最高水平

至於前文提到的一些解決清軍問題的看法,顯得幼稚,清軍馬匹不行,但一個沒有工業化的國家,怎能提供育種技術和訓練方法?蒙古士兵是血肉之軀的人,士氣不會像螞蟻一樣鎖死,誰會願意冒著槍林彈雨不停衝鋒?

至於百萬大軍的迷夢更是可歇歇了,1948年9月的遼瀋戰役,無線電、卡車、飛機都發明瞭的時代,可以動員的東北野戰軍也就七十萬人;要對史書中每個記載都堅信不疑,指望靠旗語、兩條腿加馬車指揮百萬大軍並完成人員物資的供給,倒不如求求風伯、雨師來把洋人轟回老家。

清軍之敗,已是定數,怎麼排演都無法為其翻盤。

也不能完全歸咎於清廷,很多人幻想要是明朝沒有滅亡,中國能迅速成為近代化國家。但一個文明的發展有其內在規律,其興衰並不是一個王朝能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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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宮藏康熙御用自來火二號槍,通長135.5釐米,筒長90.3釐米,口徑11mm

此槍屬轉輪式燧發槍,“自來火”的製造工藝和使用功能比火繩更為先進

很多人說清軍不重視火器,但清朝士兵的火器配備率對一個皇朝社會來說,並不算低,火繩槍是作為與弓箭長槍並列的制式裝備,乾隆年間到鴉片戰爭之前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裝備率,全面淘汰了明代廣泛使用的火門槍,被吹捧的明朝鐵騎當年還在糾結“鳥銃(火繩槍)宜南不宜北”的鬼話。

八里橋戰鬥結束後英軍繳獲了大量火炮火槍以及一萬公斤火藥,足見清軍並不是廢止了火器。但秦制社會是不可能產生達芬奇、伽利略、諾貝爾這樣的科學家的,所以也不可能有燧發步槍、阿姆斯特朗大炮一類的發明。中國的軍事是毀於落後制度,而不是毀於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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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河之役還原圖

還有人拿非洲的血河之役說事,祖魯人這樣連鐵甲都製造不出來的土著原始人都幹過英軍,憑啥一個發展了這麼多年的皇朝國家幹不贏?這觀點不是以偏概全嗎?不提英軍反應過來了是怎麼按著祖魯人摩擦的。

再者,在英軍的近代火力下,眾生平等,清軍對祖魯人的那點科技優勢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這就像要一個幼兒園學生和一個小學學生去解大學微積分題目一樣,說不定幼兒園學生瞎蒙的正確率還高一些!但不能把偶然當做必然。

中國已經落後西方一個時代了,八里橋之恥是時代之殤。三萬人用丹心及血汗證明了文明的差距!

不能承受的文明之重

八里橋之戰後,第二次鴉片戰爭的失敗已成定數。

但清廷並未吸取失敗的教訓,之後還是唱中體西用的陳詞濫調,動不動撕毀條約找機會幹自己完全沒機會幹贏的仗。此刻的清廷,像是一條幻想自己是狼王的癩皮狗,被群狼教訓時便搖尾乞憐。過幾天吃了狼群留下的殘羹冷炙,尾巴便又翹起來了,今天摸摸老虎屁股,明天揪揪狼王鬍子,被百獸群毆後再來“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如此循環往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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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多年後,八國聯軍進了北京

讀到近代史,感慨很深的倒不是列強的侵略或是中國的落後,而是這華夏文明之車為什麼慣性這麼強,要它轉向近代文明之路為什麼這麼難!

世界並不是完美的,而是不勻稱的。早期的全球化的確是伴隨著腥風血雨,這也是一個時代的哀傷,但並不是每個國家都像華夏這樣特殊,經歷了這麼多苦難都沒能實現與文明世界的接軌!

一個國家,從上到下,不僅清廷喜歡豬鼻子插蔥充大象,出爾反爾,取得一點小勝就膨脹,覺得自己立馬上升到世界之巔,完全沒有與文明國家接軌的意識。清政府近代化之慢與整個社會對革新未形成共識是有著密切關係。

當時的人們何嘗不是在“天朝上國”的幻夢中久睡不醒?大清國民就像伊索寓言中拼命鼓著肚子跟牛比大小的青蛙一樣,與清政府一道捏著鼻子哄眼睛!他們還是循著暴力行事,整死幾個外交使者算什麼?過兩日活剮幾個紅毛基督徒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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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淫中的義和團硬扛西方列強

時光荏苒,近四十載後,華夏大地又掀起了義和團,紅燈照運動。大清子民整治不了龍蝦兵,強姦一下洋婦,虐殺一下洋孩,折磨一下傳教士,給改良派扣一下漢奸的帽子,順帶坑蒙拐騙一下的本領還是有的。好玩的是清廷作為上層也加入到全民意淫的遊戲中,真覺得拳民的皮肉硬過凱夫拉縴維,可以刀槍不入,紅燈照個個都是貓女,能夠飛簷走壁跳懸崖。

四十年,快四十年了啊!不知那些在八里橋戰役中戰死的蒙古騎兵黃泉下有知,看到這些跳樑小醜的表演會作什麼感想?他們用生命得出來的這個結論:大清的文明是有缺陷的,不改頭換面是要遭天誅地滅的。但是,這又有誰領會到了呢?

當年的蒙古鐵騎至少還知道著重甲使快刀,能湊一點火炮是一點,至少還敢像男子漢一樣面對刀山火海不卻步。過了幾十年,越活越落後了,武器都不要了改用神功,聯軍不打了,改行欺負老弱婦孺,迫害同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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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津久光(1817—1887年)江戶幕府末期薩摩藩主島津忠義之父

為什麼近代化之路走得如此曲折?在第二次鴉片戰爭結束的兩年後,日本遭遇生麥事件,雖然薩摩潘擊退了進犯的英國人,但島津久光立馬與英軍議和,之後創辦西式學堂,向英國派出第一批留學生,為日本的“脫亞入歐”打下基礎。比起日本維新志士的覺悟,清朝舉國上下文武百姓是不是差的太多?是不是真的沒有自知之明?

不與現代文明道路接軌,迂腐自閉是會被狠狠地打的。而為只敢對平民下手的人渣叫好,恰恰是對那些光明正大地衝向重火力的武士精神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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