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外形丑陋的蝙蝠,是如何蜕变成一个个极具视觉美观的传统纹样的?

蝙蝠是自然界中唯一真正能飞的哺乳类动物,它的前后肢都有薄膜和身体连着形成翼翅,喜欢在夜间空中捕捉蚊蛾等。在汉代的《孝经援神契》中云:“......形绝类鼠,肉翅与足相连,夜捉蚊蚋食之,俗言老鼠所化也。”因此蝙蝠又叫“仙鼠”或者“飞鼠”。

外形丑陋的蝙蝠,是如何蜕变成一个个极具视觉美观的传统纹样的?

在丰富多彩的中国传统纹样宝库中,蝙蝠纹更是一种极具特色的纹样。它不像其他纹样,如牡丹,因美轮美奂、国色天香、形态美观,成为了富贵的象征符号。相反蝙蝠虽形象丑陋、头形鬼异、全身布满乌黑的毛发,给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但是因蝠与福谐音,以蝠表示福气,口彩吉祥,也被视为了一种祥瑞之物。所以在中国传统装饰纹样中,蝙蝠纹从古至今,都美意众多、运用广泛,历经朝代变迁而久盛不衰。

对于蝙蝠纹样较早的历史记载出现在春秋后期的盛食器上,关于此在国家文物局主编的《中国文物精华大辞典》中有载:“春秋后期,盛食器。盖与器形制相同。器长方体,足作矩尺形。除盖顶和器足有四蝙蝠纹饰做边饰外,通体无纹饰。盖器同铭,各铸两行六字,记蔡侯盛食器。1955年安徽寿县出土。”

及至“图必有意、意比吉祥”的明清时期,蝙蝠纹不仅极为盛行,被广泛地应用到人们生活的衣食住行当中,而且还极具视觉美感,如清乾隆时期的官窑器物“古铜彩云蝠转心葫芦瓶”:器形华贵,纹饰富丽堂皇,金彩线描的云纹布满器身,线条适还,似在流动。蝙蝠或正面,或侧面,或上飞,或下俯,生动传神。眉目清晰,筋脉明显,就连须都是一丝不苟。

又如清代的青花斗彩花卉蝠纹盘:盘外壁青花饰海水纹,上饰红色蝙蝠,造型生动,笔法独特。

外形丑陋的蝙蝠,是如何蜕变成一个个极具视觉美观的传统纹样的?

那么今天呢我们就来谈谈妙笔生花的艺术家,是如何将外形丑陋的蝙蝠演绎成为一个个视觉美观且极具民族个性的美妙纹饰的。

一、艺术家运用“观物取象”的思想对蝙蝠纹样进行创作

与西方古典写实主义的绘画不同,如西方素描当中的静物写生,画者尽量再现事物的真实原态。而中国人的造型是在对事物一定记忆之后艺术加工的再创造过程,这种造型方式被称为“观物取象”。关于“观物取象”在《周易.系辞下》中有一段经典名言:“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这里的“物”是指自然、社会中客观存在的具体事物,“象”是对这些事物的模拟和概括。物为象之本,象乃物之形,要在物中取象必须仰视于天,俯视于地,如此方能应物象形,换句话说就是通过仔细观察和思考,对事物背后的深层意蕴作抽象概括及符号化的表现。

但简单的概括并不代表就是艺术,艺术之为艺术,关键在于是否将主观情感“移情”到一定的物质形态中去,使其艺术化。从自然之象到意念之象,进而成为艺术之象,这是艺术创造者凭借对客观事物的观摩有感而发,进行艺术表现的升华与飞跃。而中国的传统艺术蝙蝠纹就是其物象化的造型模式之一,是古人“观物取象”思想的集中体现。

1、在对蝙蝠这一形象的艺术创作中,艺术家运用了概括原形的艺术表现方法

艺术加们对蝙蝠纹样的造型不是停留在对蝙蝠原形的写实描绘上,他们舍弃了蝙蝠原形中丑陋的视觉因素,抓住其主要特征以“神似”的意象形式表现出来。如艺术家在描绘蝙蝠形态时一般都会将蝙蝠的次要部位——肢和趾的细节部位给舍弃掉,将蝙蝠原形中丑陋的头部、躯干、翅膀及尾部用简洁的曲线加以勾勒,如下图所示,蝙蝠头部被勾勒成如意纹、云纹、三角形,翅膀被塑造成有如扇面的形状,躯干呈现圆柱形,尾部有时被勾画成如意纹的形状。因此蝙蝠原本不美的形象被变得翅卷祥云,潇洒飘逸。关于此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民间美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左汉中曾说:“民间艺术家的创作,专注于内心意绪情感的表达。他们塑造形象时,往往不是视觉印象的直接复制式模拟,而是根据自己的心愿和目的,对印象本身进行改造或修饰、规范的结果。在形象的塑造上,他们较多的是因时、因地、因制宜、相互因诺,不事虚饰,以概括性的手法展现出物象自然、质朴的本质风貌来。”

外形丑陋的蝙蝠,是如何蜕变成一个个极具视觉美观的传统纹样的?

2、在对蝙蝠这一艺术形象创作时,艺术家大多选择了以曲线作为主要造型元素

不同的线条给人感觉不同,直线给人以理性与僵硬的感觉,曲线给人以感性与柔和的视觉感受。因此曲线在中国传统艺术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如书法中不同粗细曲折的线条给人的飘逸与空灵的感受,又如工笔画中不同技法的曲线造就了画中花鸟的隽永与灵秀。

所以在塑造蝙蝠艺术的形象时也大多采用了纤细婉转的曲线来描绘。民间艺术家为了塑造好蝙蝠的形态,还编绘有口诀:“蝙蝠从来不拘形,如龙似虎方称奇,虎头云耳身似鼠,两翅斜飞有高低。

因此蝙蝠的头部、身体、翅膀、尾部及各种装饰要素均是以回环的曲线来塑造。柔软的曲线营造出蝙蝠轻盈、优美的造型。如清光绪青花盖血红云蝠纹碗:由青色云纹与红色的蝙蝠纹作为表现元素。蝙蝠纹与云纹的用色表现上以润色的方式将对比的青色与红色进行柔化效果,给人以素雅滋润的效果。对于云纹的图形表现,艺术者以柔软的曲线不断地重复排列,重复排列的线条形成了云纹的块面与形态感受,这种以线的方式排列形成的面的感受比单独块面的平涂表现更具有丰富的层次感受。

外形丑陋的蝙蝠,是如何蜕变成一个个极具视觉美观的传统纹样的?

3、在对蝙蝠这一艺术形象塑造时,艺术家对蝙蝠主要特征部位翅膀进行夸张——翅膀的比例占据整个身形的三分之二左右

蝙蝠的翅膀一般分为主翅、复翅和前翅。在对蝙蝠的形象进行描绘时,大多数情况下都有对于主翅与前翅的表现,前翅一般以内弧或外弧的曲线描绘轮廓,在主翅上延长出一条细长的前翅。有的为了凸显出复翅与主翅的差别、增强蝙蝠造型丰富的视觉效果,会在主翅的肩部位置增加复翅的描写。

有的在蝙蝠翅膀上处理各种各样的枝蔓的造型以及各种云纹造型,有的在翅膀部位增添装饰性线条与图案,因此蝙蝠翅膀夸张的比例以及细节的详细描绘,使得蝙蝠纹样造型姿态更加优美。

4、在对蝙蝠这一艺术形象塑造时,艺术家依据蝙蝠飞行方向的不同,相应调整蝙蝠的造型

按照飞行姿态的不同,蝙蝠的形象造型有各种方向的形态,如清道光时期的矾红描金蝠寿纹斗笠碗:有从后面飞来的正面造型,有从前面飞来的背面造型,有从左边飞行的蝙蝠,有从右边飞行的蝙蝠。正面形态的蝙蝠纹样又依据飞行角度的不同而有着左侧面、右侧面。背面形态的蝙蝠纹样同样有着左侧面、右侧面的飞行形态

。根据蝙蝠飞行的方向不同,艺术家在塑造时就会相应调整蝙蝠的造型,如同民间口诀所言“两翅斜飞有高低”。艺术家在塑造蝙蝠纹姿态时很注意调整蝙蝠翅膀及头部在大小、位置上的呼应。如从左边飞翔的蝙蝠形态,右边的翅膀就明显大于左边,在位置处理上右边的翅膀也高于左边的翅膀。如清代雍正时期的青花双蝠纹圆盖罐:两只蝙蝠纹相对排列,呈现出展翅飞行的姿态。艺术家以简洁的块面与线条塑造出蝙蝠飞行高低不同的姿态,蝙蝠的左右两边的翅膀被塑造成一张一收、一高一低的姿态。

外形丑陋的蝙蝠,是如何蜕变成一个个极具视觉美观的传统纹样的?

二、运用时空交错的移形换色的装饰特征来强化蝙蝠纹样的装饰美感

艺术家运用时空交错的移形方法创作出了各种蝙蝠纹样。中国民间美术中反映时字、宇宙意识的因式有着独特的审美价值。它常常以出人意料的画面,表达作者对宇宙时空、对自然的特殊感受和理解。民间美术家不仅能将一个物体的几个特征同时表现出来,还能将从多角度观察到的几组物体的特征作综合表现。他们亦能把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物体与事件组合在同一画面,表现事物的多层次、多角度与多瞬间。

艺术家将不同时间、不同空间视觉元素与主观性表现交织在一起。如中国四大木版年画之首的杨柳青年画“五福捧寿”纹样就是这种艺术创作的移形手法的典型代表:画面的元素有5只蝙蝠、葫芦、寿仙老人、一个童子、如意、仙鹿、仙鹤、寿桃、和合二仙的视觉元素,这众多的事物被完整地交织组合在同一个画面。画中寿仙老人面容慈祥,一手握有如意,一手捧有寿桃,寿仙老人头顶五只蝙蝠在展翅飞行,身后有一童子手举葫芦。寿仙老人两旁左右分别绘有仙鹤与仙鹿,前面是象征着婚姻和美的“和合二仙”。

此纹样的创作就是完全依据符号表达的需要与装饰的要求将不同时间与不同空间的事物组织在一起,这是一种不同于艺术再现之上的艺术表现方法,是一种浪漫主义艺术创作方法。

外形丑陋的蝙蝠,是如何蜕变成一个个极具视觉美观的传统纹样的?

杨柳青 年画“五福捧寿”

又如以蝙蝠纹样与团寿字为造型要素的矾红描金蝠寿纹斗笠碗和清代粉彩云蝠纹赏瓶:瓶体为白色的背景,红色的蝙蝠纹与黄色的祥云纹相互间隔而错落有致地散步在整个瓶体。

在现实生活中,蝙蝠无论是头部、躯体或是四肢均呈现出一身灰黑的毛发,给人丑陋、阴森与恐怖的直观感觉,但在纹样中却是以鲜艳的红色去表达,因此现实世界中丑陋乌黑的蝙蝠原形在艺术家的笔下化作了红色的蝙蝠纹,这就是换色的创作方法,即艺术家以浪漫的手法主观地表现出事物的颜色。

当然了艺术家以红色来装饰蝙蝠纹样,一方面基于“洪福”与“红福”的谐音,另一方面红色是作为无形之色的红、蓝、黄、黑、白之中最为广泛应用的颜色。中国早在公元前11世纪就逐步确立了对色彩的崇拜,渐渐形成了与阴阳五行相对应的赤、黄、青、白、黑的五色观。因此蝙蝠纹样中以红色的蝙蝠纹来表现的实例比比皆是,红色的蝙蝠作为一种象征符号寓意着大吉大利、洪福齐天之意。

外形丑陋的蝙蝠,是如何蜕变成一个个极具视觉美观的传统纹样的?

清代粉彩云蝠纹花瓶

结语

作为中国传统纹样当中极具个性的中国传统吉祥图案蝙蝠纹,是先人们通过对蝙蝠的观照、体验和领悟,大胆运用了省略、概括、夸张、装饰、移形、换色的抽象艺术表现手法,加之运用汉语的谐音构图取意,将丑陋的蝙蝠原形塑造成为了美观吉意的纹样。

总之,透过其美的形式,福的意境,感受的是一种东方传统的象征观念和移情艺术,反映的却是中华民族最淳朴的生命意识和文化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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