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2 朝陽大悅城迷宮 冬季篇


朝陽大悅城迷宮 冬季篇

大悅城是座迷宮,裡面裝滿了面料、顏色、心思、光線、笑容、階梯、氣味,它們附著在實體之上,傍晚,時間通過門窗或暗藏在牆體裡的狹縫悄無聲息地溜進去,使得一切都在加速運轉、流動、交換。

大悅城是人的迷宮,人也是大悅城的迷宮。每一個到過大悅城的人,深夜返回途中都帶著不同的氣味。

奶茶香隨著呼出的水蒸氣粘附在出租車的玻璃上;與陌生人擦肩而過時對方身上的香水味侵襲而來,承擔著使香水完成二次消散任務的人們,出門便將其放逐在冬天的夜色裡;火鍋味是一種實體,穿透羊毛衫滲入到皮膚表面,夜晚融進洗澡間牆壁上晶瑩的水滴中。

其他的一切則留在了迷宮之內。時間在這時幾乎已是靜止狀態,仍然充盈其中,流過每一件襯衫的衣領,環繞著每一隻圓形燈泡,附著在餐館的牌匾上。第二天早上,不知是它喚醒了人們,還是人們喚醒了它,或者他們彼此喚醒,配合完成著城市當中的諸多任務之一。

文和殊置身於青年路的路燈下,人群將他們團團圍繞,呼出的霧氣在光線裡緩緩騰起,溫度尚未達到降它們凝結成冰珠的程度。綠燈亮起,地面上千足奔騰,交叉而過的人群各自懷著希望和失望,通過眼神傳遞給對方,很少有人揣測那眼神裡到底在暗示著怎樣的意圖。

文:當我向你描述大悅城時,愛情就藏在每一個詞語分岔而至的最終目的地,那目的地不是唯一的,卻都應是愛情本身。

殊:何必要談愛情,你在我面前的樣子就足以證明愛情,我挎著你的胳膊,在羽絨服之間的摩擦聲中,也就不希望愛情在其他地方誕生了。

文:在愛情的系統和規則裡,你我只是它的一部分,像一顆螺絲一樣擰在某處發揮著作用。

殊:是的,我是一圈圈細長的螺紋,你是螺帽。每有一對戀人分手,就有一顆螺絲鬆動,可愛情並不會因此崩壞瓦解。

電梯的每一階梯都承載著情人們心中與他們厚重的衣服一般的傷楚,視線通向第八層樓,或是站在電梯將人置於第四層樓的位置上向下看,眩暈感通過眼球侵入大腦,覆蓋在大腦裡的傷楚神經,直到行走在平地上才逐漸消散。

朝陽大悅城迷宮 冬季篇

掛在衣架上的衣服還殘留著上一個試衣人身上的溫度與氣味,羊毛衫衣領處的幾根白色細絲被口紅染了顏色,難以辨別色號,迎著燈光看去甚至呈現出淡淡的黃色。

導購員面無表情地整理堆積在掛衣杆上的打底衫,週末為她帶來很多繁瑣而徒勞的工作,吵雜聲把她的情緒擠壓出這座迷宮之外。對一切越是熟悉,越是理不清不斷變幻著的意義。

顏色與顏色之間的搭配,始終考驗著情人們的耐心、私心、自尊心,把身邊的情人裝扮成自己理想中的樣子,是這座迷宮得以運轉的不可缺少的動力。審美差異銳化了兩者的矛盾,四周到處都是出口,誰也不願向對方指明,電梯承載的重量又因此增加了幾分。

餐館缺乏著實質的煙火氣,一盤糖醋里脊省去了背後的加工過程,在服務員的手中憑空出現,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落在一張確定無疑的餐桌上。

菜單條貼在桌子的邊緣,服務員用指甲在上面劃了幾道暈開的墨痕,與此同時,他腦海裡清晰地浮現出在他服務範圍內的每張桌子所在的位置,以及那一張張菜單條上被劃過的每一道痕跡。

看不見的廚師操縱著飯廳裡漂浮著的情緒,笑臉、哭喪、憤怒、埋冤、漠然,和它們之間的種種轉變。有人把失業的傷痛寄託在所點的菜餚上,有人希望這頓飯能給他增加些許明日向公司提出離職的勇氣,也有人不顧飯菜的色、香、味,目的是以此慶祝北漂生涯的結束,放在出租房門後的行李箱在他一次次夾菜的動作中浮現。

朝陽大悅城迷宮 冬季篇

文:雪花從飛舞到墜地,到堆積,再到融化,每個過程都被人們賦予了不同的意義。飛舞代表浪漫,墜地代表短暫,堆積是種力量,融化是通往結束。

殊:對空間充滿佔有慾的雪花,仍逃不掉被時間洪流吞噬的命運,生命誕生之前也是這麼一次次被吞噬的。暫無生命的物質,何嘗不是在一次次試探中展現著它們渴望獲得生命的野心呢。

文:假如你說的是某種符合邏輯的理論,愛情作為一種看不見的物質,似乎也試圖在情人們的一次次爭吵中逃離出去,附著在雪花上、水滴上,也可能是午夜寒風裡的草尖上,從而試圖進化出屬於它自己的生命實體。

殊:不,你就是它的生命實體。

藏在第九層的書店,是這座迷宮裡的又一個迷宮,每一本書都會通向一個未知的迷宮。圍坐在長條桌旁、站著依靠在書架上或席地而坐的讀者,都是鼓足勇氣向第三層迷宮進發的勇者。暢銷書立在過道上最顯眼的位置,為初來乍到尚缺乏勇氣的讀者打消心中的顧慮。

朝陽大悅城迷宮 冬季篇

如若未解決自身的迷宮,又怎能有餘力探索外界之迷宮呢?

所有的迷宮都是獨立存在的,無數作者將自身的迷宮闡釋於一頁頁帶有墨香味的白紙上,最大的希冀便是讓有此機緣者不顧生活的迷宮直接到達此地,在黃色吊燈下在翻閱著它們,直到尋到打開生活迷宮的鑰匙,或僅僅獲得一絲短暫的愉悅。

他們立在窗邊,向下眺望著茫茫夜色,千萬條透明的光線彼此分開,絲毫未有纏繞的跡象。城市的慾望正趨於沉寂,時間發揮著暫時收回它們的作用,秒針在錶盤上轉動,在人們腦海裡刮擦著累積一天的精神殘留物。

汽車的重量達到了一天當中的最高峰,每駛過一個紅綠燈便卸掉一部分,直到第二天又滿載而行,將承載慾望的肉身再次運送到城市的各個角落。

文:平安夜那天的大悅城將是最美的,如果站在門口仔細觀察,在步履生風中可以看到十八歲那年的光景。

殊:歲月流動,節日永遠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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