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1 “百家講郯”第一講:郯城方言(五)


“百家講郯”第一講:郯城方言(五)


【導讀】在李榮先生的【官話方言的分區》中,根據古入聲字的今調類,郯城方言應屬於中原官話區,賀巍在《河南山東皖北蘇北的官話(稿)》中,又把郯城方言劃歸到了中原官話區的鄭曹片。《中國語言地圖集》把中原官話分為八片,加上中原官話南疆片合為九片。本區的總體特點是古入聲清聲母和次濁聲母讀陰平,全濁聲母讀陽平。在《地圖集》中,鄭曹片的代表方言是鄭州話,其入聲字的讀音自然是符合中原官話區的總體特點的。


“百家講郯”第一講:郯城方言(五)


【詞彙方面】

①豐富的附加式合成詞

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等在郯城方言都大量的附加式合成詞。名詞以子尾詞為主。據初步統計,子尾詞達四五百條之多。從語素的組合形式上看主要是實語素和虛語素的結合“子”尾構成了大量的詞語。但兩個音節以上的子尾詞,其語素的組合方式比較複雜,也是比較有地域特色的。

方言———普通話

冷子———冰雹

戳子———圖章

鞋呱子———拖鞋

嘴頭子———嘴唇

叫乖子———雄性蟈蟈

母蚰子———雌性蟈蟈

大薄塌子———大暴雨

“百家講郯”第一講:郯城方言(五)


另外,還有一些子尾的慣用語也帶有濃郁的地域特色。如:“溝子iau212ku2132b”和“獻遣子i“ti2"9”,從不同角度形象地展現了拍馬溜鬚的人的嘴臉:“轉窩子[sua"u21nts”是一個特別有力度的謾罵慣用語,它從根本上否定了人的本性。把只適合在動物身上使用的詞語放在人身上使用,這本身就是一種侮辱和漫罵。“帶犢子[tetu3s”也是一個用動物詞指代人的慣用語,比較形象地表述了婦女帶孩子改嫁這樣一種社會現象,從中也反映出人們對這一現象的不認同以及意識中的封建和偏見。

②郯城方言仍保留部分古語詞

郯城方言中有一些使用頻率很高的詞,如:溯(淺淺地飲或吮吸)、搋(用摯頭擊打或向下揉壓)、揠(用於抓撓)、禱子(尿布)、妙子叫(舅母。郯城大部)、給養(上學的學生或打工的工人在家中帶走的乾糧。郯北片)、糴(買糧食,郯北片)等都是古漢語的語詞或語素在郯城方言中的保留。

③地域性的方言詞語反映地域風俗文化

有些地域性比較強的詞語,能夠反映出當地人民的特殊的生活和文化。如:慣用語“兩毛五”儘管同“二百五”的意義相當,但它卻是一個根植於郯城土地的,在郯城土生土長的方言詞。它由一個真實的故事發展而來,在計劃經濟時期,一個由關係而進入供銷社當營業員的女售貨員,溢竽充數站到了櫃檯裡面。售貨員在當時應該是炙手可熱的職業,在郯城人看來,她是“太得人”了,才有了這麼一個肥缺。有一次,一位顧客前來買繪圖鉛筆,一共買了三支。這位營業員在結算時,一邊在嘴裡嘀咕著“三八兩毛五”,一邊問顧客要“兩毛五”分錢。當然,顧客沒有給她“兩毛五”,但“兩毛五”的名字卻傳得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有個走後門的售貨員是“兩毛五”,以後它的意義也就不止是如此了。“傳啟”、“送米糖”等反映了郯城的風土人情和民風民俗。用“兩來拽”形象而又生動地表示“連襟”,反映了郯城人民的幽默風趣、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煎餅”、“糝[sa3]”、“粉漿”等反映了郯城的飲食文化。

【語法方面】

①附加成分非常豐富

郯城方言的附加成分相當豐富(前文已提到的“子”作為名詞後綴),不僅具有前加、中加、後加成分,而且它們的使用頻率都很高(見“特色方言詞語彙釋”)它們不僅是構成附加式合成詞的最為有力的手段和方式,在方言中還能夠表達特殊的感情,帶有特定的情感色彩和心理趨向。如動詞詞綴“婁”、“不(巴的元音脫落)”能夠表示動作的隨意性和重複性,並且也有特定的語法作用。如:“抖婁、歸婁歸攪起來剔不挑蘇、揀不、連不”等。“不”還可以作為形容詞的中綴,使形容詞帶上了不令人喜歡、不願意接受等方面的消極意義,如“冰不涼、滾不熱、稀不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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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兩字組連讀變調

根據郯城方言內部的調值不同,其連讀變調有兩種情況,郯西片、郯南片和郯中片的調值是相同的,其連讀變調也相同,郯北片的變調形式上述各片不同。在本節中為了對比明顯,清晰地看出變調在郯城方言中的不同形式,郯西片、郯南片和郯中片暫時稱為“南區”,郯北片則稱為“北區”(這種稱謂只見於本節)。

說明:①這些連調的音節,在語音的輕重格基本上是前輕後重。正因為如此,在兩字組的連調中前字的音長較單用時短些,尤其在同調的兩字組中,前字的音長短得更為明顯,因音高基本沒有變化,所以在上表中沒有體現。

②郯城方言的兩字組連調,無論是南區還是北區,曲折調的音節出現在別的音節前面連讀時都發生變調。而北k除此之外,上聲作為前一個音節連讀時也發生音變,上聲的調值變成了高降的,同附平的調值相同。“上上變陽上”這一表調現象(山東省很多地方的方言都有這種現象)使表調後的連調形式實現了歸併。

③南區中陰平作為前字的變調時記為“2221”,指陰平的變調有兩種表現形式。郯南片、郯西片的陰平字作為前字的變調基本上都是變為21,郯中片一般變為22。另外,郯中片存在兩種本節連讀變調錶格的繪製參考了導師汪平先生的《常州方言的連讀變調》、《方言》。

③兒化韻

郯城方言兒化現象的外在表現形式大多也是用“兒”音跟前一個音節的融合使兒化詞附含有與“兒”相關的意義。根據郯城方言兒化韻的實際發音,郯城縣境內大致可以分為東、西兩個區。東區的範圍比較廣,包括郯中片和郯北片的全部以及郯南片的東部鄉鎮村莊,西區主要指郯西片的絕大多數鄉鎮村莊以及郯南片的西部鄉鎮村莊,郯南片的西部鄉鎮具有東區的兒化韻特點,同樣,郯西片的北部鄉鎮或村莊具有東區兒化韻的特點郯城方言的韻母,郯中片38個,郯北片37個,郯南片37個,郯西片38個,雖各片略有不同,但韻母是基本相同的。因此,全境內的兒化韻也是大同小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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郯城方言的兒化韻共有三種形式。東區有兩種:舌面元音捲舌式、鼻化元音捲舌式;西區有三種:舌面元音捲舌式、舌面元音式、鼻化元音捲舌式。從全縣境內的方言來說兒化韻的一致性還是比較強的,除捲舌韻母沒有兒化韻之外,其它韻母都有相對應的兒化韻。“舌面元音捲舌式”和“鼻化元音捲舌式”,這兩種在官話方言中最為普遍的兒化韻形式,在郯城方言也存在,東西兩區都有這種形式。東西兩區都有27個兒化韻。但是,兩區之間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區別,就是西區除了具有以上兩種兒化韻形式外,還有另外一種兒化韻形式,即舌面元音式叫,這點區別也是本文把郯城方言的兒化分為兩個區的最關鍵之處。舌面元音式的兒化發音在周邊的方言中也存在,像蘭陵方言、臨沂市河東區相公鎮方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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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入聲字在郯城方言中的分化】


郯城方言是符合中原官話鄭曹片的入聲讀音規律的。但單就這一規律還無法說明郯城方言的自身規律,只有從方言本身出發,才能掌握其自身的規律。《方言調查字表》中共有入聲字563個,其中清聲母的入聲字有312個,全濁聲母的入聲字有133個,次濁聲母入聲字有117個。

在郯城方言中,312個清聲母入聲字中有303個常用,其中9個入聲字不用。這9個分別是鍥溪、慇見、焌精、曉、著(著)知、煮、忒透、植知、飭、胺翻。這些不用的入聲字約佔表中全部清聲母入聲字的29%。不讀陰平的字有33個,約佔表中全部清聲母入聲字的10.9%,這些入聲字分別讀成了陽平、上聲、去聲。讀成陽平的有12個,它們是:別、嫡、卒、爵糖、酌、啄知、琢知、涿知、朔知逼、抑影、醭(其中“別”屬於“幫、並”兩讀,可以不放在此處);讀成上聲的有7個,它們是:眨莊、噦、索心、迫確、魄、躇初、卜;讀成去聲的有14個,它們是:妾微、怯溪、軋影、洩心、畢(新派讀音。老派讀音為陽平)、率生一生、錯艚一、憶鼴、億、柵初、碧幫、壁、璧。讀陰平的有269個,約佔表中全部清聲母入聲字的86.2%。

當然,讀陰平的字是佔絕對優勢的《方言調查字表》中的117個次濁入聲字,在郯城方言中有2個不用:茶、瘌來,僅佔表中次濁聲母入聲字的17%;有20個字不讀陰平,分別讀成了陽平和去聲,佔表中次濁聲母入聲字的17%。讀成陽平的只有3個;膜明、鄂疑、疫以讀成去聲的有18個:逸以、勿微、幕明、諾x、翼以、躍以、亦、譯以、易以、夜以液以、覓明、溺認、歷樂、謄來、役以、褥H、玉(“幕、易、夜”另有去聲讀音)。讀為陰平的字共有95個,佔表中次濁聲母入聲字的81.2%。在次濁聲母的入聲字中,讀為陰平的字也是佔絕對優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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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調查字表》中的134個全濁聲母字,在郯城方言中除了一個字(“鑊”)不用外,不讀陽平的字有17個,佔表中全濁入聲字的12.7%,其中讀為陰平的有6個;泊、柞從、鵪、屐群寂從;讀為上聲的有3個:僕鱧、讀定、斛釐;讀為去聲的有8個:弼螳、秩澄、劇群-戲~、射、瀑能~布、續粑、曝並。讀為陽平的有116個字,佔表中全濁入聲字的86.6%。從以上對郯城方言入聲字的調類排查,可以看出郯城方言是基本符合中原官話入聲字的調類分化規律的。但規律是不可能整齊劃一的,任何方言在規律之外也都會有或多或少的例外,上:面所提及的不符合規律的入聲字,有些在很多方言中的發音也是例外,可能是它們另有來歷,屬於“特字”,比如“幕”、“續”等。當然,在不同的方言中,規律和例外都不盡相同,正是這種反映語言發展變化主流的規律以及規律之外的例外反映出了一個方言自身獨特的地域特色。

郯城方言正是如此。正如在侯精一主編的《現代漢語方言概論》中所闡述的那樣:理想的方言分區當然是能夠做到“對內有一致性(或‘普遍性’),對外有排他性”。但是要達到這個月標很不容易,而要絕對做到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既然地域相通,又隔不斷不同方言區人們的相互交往,也就避免不了方言與方言間“同中有異、異中有同”的局面響。郯城方言在其自身的發展過程中,既體現了語言發展的規律性,又體現了其形成發展過程中的獨特性,這當然反映了一種語言或方言在形成和發展過程中的共性和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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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色方言詞語禮釋】

由於郯城處於蘇魯交界,又是京滬大動脈的中點,它的特殊的地理位置,也使它的方言和其它方言一樣自然而然地具有它自身獨有的特點。調查後的結果彰顯郯城方言的多元化特點。從聲母來看,郯城方言分尖團、有齒間塞擦音、有唇齒塞音,從韻母來看,它更趨於簡化,以單元音及鼻化音為主,動程的體現較弱,其聲調也呈簡化趨勢。

有些特點在錢曾怡主編的《山東方言研究》中也有相應的論述。入聲字的調類分化反映了郯城方言在其發展過程中的大致的規律性,部分入聲字調類的不合規律,則反映了其在形成和發展過程中所受到的共同語或其它方言的影響,以及文化或心理諸方面的個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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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共同語的影響是方言產生變化的最強有力的因素。共同語(普通話)的推廣,群眾文化素質的提高,讀書音的影響,使本方言區中合乎語言發展規律的讀音發生了不合規律的變化如:“卒”、“佛”、“爵”、“酌”、“涿”、“琢”這些古清聲母的入聲字都變成了陽平;“眨”、“索”、“妾”、“怯”、“軋”、“洩”、“畢”、“率”、“蟀”、“錯”、“憶”、“億”、“柵”、“碧”、“壁”、“璧”,這些古清聲母的入聲字都依照讀書音讀成了去聲;次濁聲母的入聲字讀為去聲也全部是受了讀書音的影響,如,“逸”、“勿”、“諾”、“躍”、“翼”、“逆”、“譯”、“覓”、“溺”、“歷”、“歷”、“玉”古全濁聲母的入聲字讀為去聲也是受讀書音的影響。如“弼”、“秩”、“劇”、“射”、“瀑”、“曝”。其次,不符合規律的讀音有的也是古音的保留這些字在中古大多為多音字現在方高中保留的是其中之一的讀音,例如,山攝開口三等幫母薛的的“別與並母薛韻的“別離”在中古是兩個讀音,而在郯城方言中只保留了一個讀音,也就是並母入聲的讀音,按照中原官話區的入聲調類歸派,自然它是讀陽平的。“膜”保留的也是其中的一個古音,在中古它有兩個讀音,其一為《廣韻》的“慕各切”,入聲明母鐸韻;其二為《集韻》的“蒙脯切”,平聲明母鐸韻。在郯城方

言中保留的是《集韻》中的讀音。在普通話中它們也保留的是《集韻》中的讀音保留古音的情況還表現在某字的聲部和其反切下字的聲部不同。例如,“鶴”、“寂”、“闢”、“屐”這幾個字,它們都是全濁聲母字,按照中原官話區的發音規律,它們應該讀為陽平,在郯城方言中實際卻讀為了陰平。其實,它們陰平的讀音是有出處的。在《廣韻》中,“鶴”的反切為“下各切”,“寂”的反切為“前歷切”,“闢”的反切為“房益切”,“屐”反切為“奇逆切”。它們的反切下字分別是:“各”、“歷”、“益”、“逆”,它們都是入聲字,但都不是全濁聲母,“各”是見母,“歷”是來母,“益”是影母,“逆”是疑母,那麼這幾個字在中原官話區的今聲調應該為陰平。根據反切的規律,儘管聲調的清濁已經被反切上字所限制,但按照古今演變規律應該讀為陰平的下字還是決定了它們的聲調。

當然,“鶴”、“寂”、“闢”、“屐”讀為陰平就不奇怪了。第三,有些字的讀音是出於避諱而變讀的。例如,“必”、“畢”、“壁”、“碧”、

“璧”、“逼”等字,都沒有按照其變化規律去發音。有的是根據共同語的讀音而變,如“壁”、“碧”、“璧”,有的則不是根據共問語的讀音而變化的,如“必”、“畢”、“逼”,不是根據共同語變化的讀音是找不出什麼演變規律的。但是,這些讀音的變化卻都是為了躲避一個音,那就是這個音節的陰平調。這個音節的陰平調在郯城方言中是一個需要避諱的讀音,這個讀音專指女性的私密處,這個音在日常口語中是需要嚴格迴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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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只出現在語中。另外,現在有些字的讀音處於搖擺之中,這種搖擺也是由於共同語的影響而造成如“怯”、“益”、“必”“畢”、“軋”、“額”等,它們的讀音處於新舊兩種讀音的搖擺之中,新的讀音是受到了普通話的影響,讀成了和普通話相同的調類;舊的讀音則是按照語音的演變規律而形成的發音(“必”、“畢”在群眾的口語中仍有按照演變規律的讀音)。

但現在老派讀音明顯不敵新派讀音,在推廣普通話的強大攻勢下,它會越來越弱,以致最終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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