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导语:《吉尔伽美什史诗》不仅是两河流域文明流传至今的最著名的文学作品,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英雄史诗,其最早的文本可追溯至公元前2千纪中期。在《吉尔伽美什史诗》近三千行的全文中有三处对主人公——

乌鲁克城邦国王吉尔伽美什——洁净场景的描写。每一处描写虽然不过寥寥数行,却都出现在他个人经历的关键之处并构成作品情节叙事的转折或高潮。这三处洁净场景是人类学仪式理论中的过渡礼仪和阈限模式的一种体现。

流传至今的《吉尔伽美什史诗》版本众多,主要以苏美尔语阿卡德语两种语言写成,用楔形文字记录在泥板上。目前内容保存最完整的版本是公元前13-11世纪成文的标准巴比伦语版本。标准版的全文长度近三千行,记录在十二块泥板上。从19世纪晚期重见天日到现在,《吉尔伽美什史诗》已经有多个译本出版。英国学者安德鲁·乔治于2003年出版的一部两卷本的英文著作最早的《吉尔伽美什史诗》则是最为权威的。汉译本则由赵乐甡先生于1981年首次出版。

第一次洁净及其寓意

1、对于洁净场景的描写

吉尔伽美什的第一次洁净发生在《吉尔伽美什史诗》叙事的中间部分,即他与挚友恩启都成功击败了守护雪松林的怪兽芬巴巴之后。他们大肆砍伐雪松,沿幼发拉底河顺流而下将其运回乌鲁克城邦,准备为主神恩利尔的神庙建造大门。恩启都在船上掌舵,吉尔伽美什提着芬巴巴的头坐在他身旁。回到乌鲁克之后,吉尔伽美什进行了第一次洁净,中文译本翻译到:

他洗净打结的头发,清洁好武器装备,

把绺绺头发甩后背

他扔下脏衣服,把干净衣服穿,

披上斗篷,系上腰带,

吉尔伽美什戴上王冠。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记录在石头上《吉尔伽美什史诗》

此处描写虽然堪堪五行,但充分展现了《吉尔伽美什史诗》语言的节奏和韵律感以及语句内部的语法对称性。《吉尔伽美什史诗》通过一系列措辞上的鲜明对照,如头发从"打结"变为"柔顺",服饰从"肮脏"换成"干净",配饰从"武器装备"换成"腰带"和"王冠",形象地强调了吉尔伽美什在洁净前后的状态变化。这些变化通过反向动词"扔下"和正向动词"清洗"、清洁'、"穿上、"披上"、"系上"、"戴上"所表达的行为得以实现。

2、象征着加冕的洁净

吉尔伽美什的此次洁净发生在他与恩启都结束了对雪松林的远征,返回乌鲁克城邦之际。根据法国阿诺尔德·范热内普所提出的过渡礼仪模式,可解读为一种旅行者返乡时举行的礼仪。他在其经典之作《过渡礼仪》

中指出,毛发的剪切和发型的改变经常作为分隔礼仪的典型标识毛发的献祭由剪切和呈献毛发两个步骤组成:前一步骤的用意在于与先前所处的世界分隔,后一步骤意味着与神圣世界相结合,尤其是与某个确定其族属关系的神灵或精怪相结合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后人所作的吉尔伽美什香想关

吉尔伽美什在此次洁净中虽然没有剪切毛发,但他洗净打结的头发再把它甩至背后的行为,以及清洁武器装备和丢弃脏衣服这两个举动,一起组成道分隔礼仪,标志他远征雪松林这一旅行状态的终止。在该状态中,吉尔伽美什暂停履行自己作为城邦国王的职责,与恩启都只身深入雪松林与怪兽芬巴巴血战,以获取雪松这一名贵木材。在此过程中吉尔伽美什一方面很可能沾染了诸如芬巴巴的鲜血这类污秽之物,吉尔伽美什得以清洁自己的身体、衣服和装备,另一方面加速他在心理上结束远征状态,为恢复行使城邦国王的责任做好准备。完成分隔礼仪后,吉尔伽美什穿上新衣、披上斗篷、系上腰带、戴上王冠的一系列行为则可解读为一道聚合礼仪,以便他重返在城邦社会结构中的国王地位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漫画中的吉尔伽美什

就仪式内部进程的角度而言,吉尔伽美什的此次洁净可解读为一场加冕仪式。首先,这是文本首次正面描写他戴上王冠的场景,象征其统治的合法性。他的父亲是卢伽尔班达乌鲁克城的国王。所以其统治的合法性来源于他与生俱来的权利。但他在《吉尔伽美什史诗》开篇的所作所为,不仅不符合两河流域传统中对一位国王的期望,甚至可以使他步入暴君之列,乌鲁克的妇女们向众神控诉他的暴行,众神之首天神安努知晓后,下令女神阿鲁鲁创造恩启都来充当吉尔伽美什的对手使城中居民得以安生。恩启都诞生后,经过一番周折最终与吉尔伽美什结为挚友,两人共同前往雪松林探险且杀死了守护森林的怪兽芬巴巴。虽然吉尔伽美什的这次探险在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作除暴安良的举动,但较之他此前在乌鲁克城邦的胡作非为已是显著的提高和进步

。此外,杀死芬巴巴后吉尔伽美什和恩启都得以砍伐大量雪松并带回乌鲁克为主神恩利尔的神庙建造庙门,以取悦主神和乌鲁克的臣民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乌鲁克还原图

因此,吉尔伽美什第一次洁净过程中作为分隔礼仪的清洗环节,既标志着他与恩启都雪松林远征的结束,也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着他此前在乌鲁克暴虐统治的终结

;而换上干净衣物并戴上王冠的聚合礼仪,一方面为他以国王身份重返城邦的社会结构做好准备,另一方面则从履行王权职能的角度确认了其统治的合法性。在后者意义上,此次洁净也可视为一次"再加冕"的过程。在此后的情节发展中,吉尔伽美什与恩启都合力杀死了女神伊施塔派来危害乌鲁克环境和民众安全的天牛,成为保家卫民的英雄,其王权的合法性再也毋庸置疑

二、第二次洁净及其含义

1、洁净场景的描写

吉尔伽美什的第二次洁净出现在《吉尔伽美什史诗》的最后部分、著名的洪水故事之后。他与恩启都一同杀死女神伊施塔派来报复的天牛后,恩启都受众神恁罚以致病死。吉尔伽美什深受挚友去世的打击,继而浪迹天涯以寻求永生之道,历尽艰辛见到获得永生的凡人乌特纳皮施提后,后者却试图打消他的这一念头

。乌特纳皮施提告诉他,自己与妻子幸运地躲过大洪水的劫难,成为世上仅存的人类,才被众神之首恩利尔赐予永生,这般机会一去不复返。事实上,当恩利尔发现他们夫妇由于智慧神埃阿泄露天机而大难不死时,先是勃然大怒,之后出于无奈才赐予他们永生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吉尔伽美什杀死天牛壁画

继而要求吉尔伽美什六天七夜不睡,以考寻求永生的信念坚定到何等程。但后者难抵睡意沉沉睡去长达六天后才醒来。乌特纳皮施提指责吉尔伽美什既然不能通过睡眠的考验,就不要奢求长生不死。随后他指示摆渡吉尔伽美什越过死亡之海到达他住处的船夫乌尔沙纳比,带领吉尔伽美什去盥洗,以便他返回乌鲁克城邦《吉尔伽美什史诗》对该洁净场景的描写如下:

他在水中把打结的头发洗得无比干净

丢弃所穿的毛皮,让大海把它冲走

他身体俊美,浸透水中

他戴上焕然一新的头巾

穿上王袍,这匹配他尊严的打扮。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女神伊施塔石雕

与第一次洁净类似,吉尔伽美什的第二次洁净也可解读为分隔礼仪与聚合礼仪的结合,同样关系到毛发和衣服两方面的变化,但没有涉及他随身携带的任何武器装备。分隔礼仪包括他洗净打结的头发和丢弃所穿毛皮,聚合礼仪包括他戴上新头巾和穿上王袍。前一礼仪分隔的是他浪迹天涯、远离文明世界的野蛮状态

。在吉尔伽美什流浪伊始,《吉尔伽美什史诗》对他的这种状态有过生动的描绘"他击打狮子,杀死它们,驱散它们。…他穿上狮皮,啃着狮肉。他打了井……喝着井水,追逐着风"

2、象征着个人的升华

就在乌特纳皮施提让吉尔伽美什去沐浴之前,他对后者外表的描述再度强调了其所处的"野蛮状态""你(船夫乌尔沙纳比)领来的这人(吉尔伽美什),全身毛发皆乱蓬蓬,他的美遭兽皮破坏"。吉尔伽美什遭兽皮破坏的"美",其阿卡德语原文与他第一次洁净过后吸引女神伊施塔爱慕的"美"如出一辙。显然,此处"美"的内涵不仅指代外表的整洁和美观,还应包括吉尔伽美什身为国王的装束以及手握王权所赋予他的气质和尊严。因此,本场景中有损吉尔伽美什"美"的兽皮需要借助分隔礼仪去除,以期他通过聚合礼仪后能恢复到"美"的状态。

第一次洁净场景时,并未交代吉尔伽美什如何处理脱下的脏衣服,但在本次洁净的描写中却指明

他脱下的兽皮被海水冲走,还强调他把打结的头发尽可能地清洁干净。这两处细节表明吉尔伽美什此次分隔礼仪的彻底性象征着他与野蛮状态的彻底告别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古希腊神话图片

沐浴过后的吉尔伽美什戴上了崭新的头巾,换上了王袍。这组动作构成一道聚合礼仪,

标志着吉尔伽美什即将结束流浪、重返乌鲁克、恢复其城邦国王的身份。《吉尔伽美什史诗》不仅指出他这身装扮与其作为国王的尊严相匹配,还借乌特纳皮施提之口反复强调"让他(吉尔伽美什)穿上王袍,与他尊严相匹配直到他回到他城邦,直到他抵达路尽头,让他王袍不染尘埃、簇新依然"。借用过渡礼仪模式的术语来表达,此次洁净的目的就在于终结吉尔伽美什浪迹天涯的野蛮状态,使他以国王身份重新聚合到乌鲁克城邦的社会结构中。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吉尔伽美什与怪物搏斗

如果说吉尔伽美什的第一次洁净再度确认了他统治的合法性,确立了他在世俗世界中的位置,那么他的第二次洁净则标志着他从抗拒或试图挑战到接受了人必有一死。他虽身为国王,拥有三分之二的神的血统也不例外,神才能永生的宇宙秩序。他未能通过乌特纳皮施提所要求的六天七夜不睡的考验,且无法复制后者作为大洪水幸存者的经历,这两点注定了他无法挑战上述宇宙秩序以获得永生。因此吉尔伽美什不得不放弃对永生的孜孜以求,转而准备回到乌鲁克城邦重新出任国王一职。

三、第三次洁净仪式

吉尔伽美什完成第二次洁净后,便启航和船夫乌尔沙纳比一同返回乌鲁克。此时此刻,乌特纳皮施提在妻子的婉言建议下,向吉尔伽美什透露了永生的奥秘,一株看似枸杞、如蔷薇般带刺的植物可使人重返青春。吉尔伽美什把石头绑在脚上沉入海中采得这株植物后,回到岸边与乌尔沙纳比继续返乡之旅途中,吉尔伽美什进行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洁净。

《吉尔伽美什史诗》对此次洁净的描写极其简短,仅有两行。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古希腊中能永生的神

第一行的叙述"吉尔伽美什看见一处池塘,池水清凉。"此次洁净的场所显然在野外,既不同于第一次洁净发生的地点乌鲁克城邦,也不同于第二次洁净的地点乌特纳皮施提与世隔绝的住所。随后吉尔伽美什走入池塘在水中沐浴。

这是《吉尔伽美什史诗》在描写他洁净时首次使用"沐浴一词,在前两次洁净的描写中出现的都是意为"洗"的动词。还有,从前两次场景的上下文可以推断吉尔伽美什洁净时很可能是独自一人在场,但此次场景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关键角色蛇。它一闻到这株植物的芳香就悄悄叼走并将其吃掉,结果马上开始蜕皮:重返青春。此情此景令吉尔伽美什潸然泪下,他只能在向乌尔沙纳比哭诉自己的不幸后回到乌鲁克。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吉尔伽美什统治前期的王国

较之前两次洁净,在吉尔伽美什第三次洁净的场景中并未出现清洗头发或更换衣服和配饰的描写,所以不适合与前两次一样都解读为旅行者返乡时的礼仪。考虑到吉尔伽美什在第二次洁净中换上王袍后的状态变化,他的第三次洁净可视为发生在从神圣世界过渡到世俗世界的中间阶段,即道边缘礼仪。

在第三次洁净之前,吉尔伽美什已沉入海底成功釆得仙草从而获取了永生之道。在采得植物后到将其吞服的中间阶段,吉尔伽美什虽然尚未成为如乌特纳皮施提与他妻子那般的不死之人,但与他本人采摘仙草前所处的必有一死的状态业已有所区别。换言之,他采得仙草的举动可解读为一道分隔礼仪,分离他与凡人所在的世俗世界并使他进入介乎世俗与神圣世界之间的边缘状态。如前所述,吉尔伽美什的父亲是乌鲁克前任国王卢伽尔班达,母亲是女神宁荪,因此他拥有三分之二的神的血统、三分之一的人的血统。源自于人的血统成分尽管量居其次,却依然注定他无法永生。但采得仙草后的吉尔伽美什打破了血统论的藩篱,掌握了通往永生的途径。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乌鲁克油画

然而,依据两河流堿的文化传统,除大洪水幸存者乌特纳皮施提和他妻子外,人皆必死而神才能享受永生,这是神人之间的根本界限所在。尽管吉尔伽美什拥有三分之二的神的血统,但依然不足以成为严格意义上的神,还是必须重新聚合到"生有尽时"的世俗世界。因此,吉尔伽美什在返乡途中进行的

第三次洁净不妨视为他经历的一道边缘礼仪,其作用可能就在于此。

四、从礼节对于洁净的解读

范热内普创立过渡礼仪模式已确立其在人类学和民俗学研究中的经典地位,《吉尔伽美什史诗》主人公吉尔伽美什洁净场景的多次出现,且每次相关场景的描写均可在过渡礼仪模式的框架中进行解读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吉尔伽美什石雕

吉尔伽美什的三次洁净在《吉尔伽美什史诗》全篇的情节发展中构成重要转折点乃至高潮。第一次洁净使他从暂停行使国王职责、远征雪松林的状态恢复为乌鲁克城邦的国王,并最终导致他与挚友恩启都阴阳两隔吉尔伽美什因挚友之死触发了对死亡的恐惧,由此踏上寻找永生之路的旅程。他的此次洁净因而充当了《吉尔伽美什史诗》后半部分一系列情节发展的导火索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吉尔伽美什想关石雕

在离开永生者乌特纳皮施提与世隔绝的居住地之前,吉尔伽美什依照其指示进行了第二次洁净。随后,乌特纳皮施提一改之前劝说吉尔伽美什放弃追求永生的做法,转而在妻子暗示下向他吐露海底长有株植物,可让人重返青春。吉尔伽美什潜入海中釆得这株植物后踏上返乡之路。上述情节是吉尔伽美什在《吉尔伽美什史诗》后半部分浪迹天涯历程中的高潮,而他的这次洁净就是他从心生绝望到满怀希望的转折点

《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洁净的解读,及其仪式理论的体现

《吉尔伽美什》史诗封面

在釆得仙草后返回乌鲁克城邦的途中,吉尔伽美什于野外的池塘中进行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洁净,不料蛇趁他在水中沐浴时偷偷叼走并吞吃了仙草。吉尔伽美什在不经意问丧失了永生的机会,功亏一篑,由充满希望再度陷入绝望。该情节是全文最后一个高潮,也是高潮的顶点,奠定了《吉尔伽美什史诗》的悲剧基调。

从过渡礼仪尤其是阈限理论的角度来分析这一场景,可将其解读为一道边缘或阈限礼仪吉尔伽美什经过此次洁净后,从一个掌握永生奥秘、从而居于不朽的神与必死的人之间的边缘者,一个横跨神圣世界与世俗世界的闹限者,回落为一个生死有期的凡人。根据两河流域只有神才能不死的传统,吉尔伽美什的回落是一种必然,否则他就僭越了人神之间的根本界限,撼动了人神关系的基石。而他的第三次洁净就使得作品的情节发展能够遵循这一传统,同时造就了整部《吉尔伽美什史诗》的最高潮。吉尔伽美什追求永生的努力与传统背道而驰,是

"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是他本人和这部《吉尔伽美什史诗》悲剧性的根源。

结束语:综上所述,吉尔伽美什的三次洁净在《吉尔伽美什史诗》的情节发展过程中构成了重大转折乃至高潮。从范热内普和特纳提出的过渡礼仪模式对这三次洁净场景进行解读,展现它们与过渡礼仪模式中不同阶段或状态的对应并揭示吉尔伽美什在每次洁净前后的状态变化使得人们更容易理解它们在情节发展中的作用。《吉尔伽美什史诗》也通过对于这三次洁净的刻画,奠定了悲剧的基调。

赵乐甡译著: 《世界第一部史诗〈吉尔伽美什〉》

张举文: 《重认"过渡礼仪"模式中的"边缘礼仪"》

宋靖野: 《从仪式理论到社会理论: 过渡礼仪的概念谱系》,、

《希伯来圣经·创世纪》

《苏美尔王表》

Arnold van Gennep,《Les rites de passage》

Douglas R.《Frayne,Presargonic Period》

Julye Bidmead,《The Akītu Festival》

Victor Turner,《The Ritual Process:Structure and Anti-Struc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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