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我在伊朗長大》:一部破標籤的世界動畫

我最早提過“他者”這個概念,應該是在《大魚海棠》那篇文章,梁旋用椿和鯤的故事將生活方式和理念不同的兩個物種歸到一類,從而論證了道家思想中的“天人合一” 。無論個體還是集體、動物還是植物都是自然界的有機物,從物質論出發,我們何嘗不是兄弟姐妹。

第二次提到並詳細講了“他者”,應該是在《借東西的小人》,我在那篇文章提到的關於“他者”的兩種表達方式,一個是不同物種,一個是同種族。雖然我覺得在同種族之間論證後者一定存在並不是件溫柔和氣的事情,但為了不讓它成為認知,發聲是有必要的,這也是我寫這篇文章的一個原因,不要讓流行偏見成為定理。

《我在伊朗長大》:一部破標籤的世界動畫

另一篇文章《借東西的小人》的觀點


《我在伊朗長大》改編於Marjane Satrapi 的自傳體漫畫,該漫描述的是巴列王朝到共和國戰火連綿、革命頻繁的伊朗。瑪贊特殊的家庭背景和政治覺悟,也為這部作品的“語境”增添了幾分色彩。戰爭、政權、女性、宗教,無論哪一點都無不是時代的痛點是全人類的共鳴,本篇主要談“女性”少部分涉及“宗教”。

女性的原罪——被定義的“他者”


依舊運用我在《借東西的小人》那篇文章的概念,所謂的“他者”並非將自我界定為他者來界定主體,換句話說他者是因為主體將自己認做主體,他者才應運而生的。如地主和奴隸,奴隸成為他者是因為主體先確定了自己非奴隸的身份,這也恰恰說明主體與他者的區分方式不靠數量但或許靠經濟能力。

漫畫對應的有兩個點,一個是經濟能力,一個是政治話語權。前者是因為國家並不給女性展現社會價值的平臺,後者是因為教權的壓迫,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女性會成為“他性”。

女性真正被定義為他者,電影中更強調宗教這個元素,是宗教在貶低女性嗎?是宗教在指揮女性嗎?是宗教在凝視女性嗎?都是,但值得注意的一點是《聖經》一問世就給女性貼了標籤。為什麼抵不住誘惑的先是夏娃?為什麼夏娃是亞當身上的一根肋骨?為什麼蛇只強調女人不要犯錯?

這三個問題換種直白的表述則是,女性原生的罪、女性的價值以及女性的標籤。

答案很明顯了,原教旨主義在一開始就強調了女性不僅有罪還容易犯錯,那麼女性是不是真的容易犯錯這個問題也就沒有意義了,因為神已經將你定罪,你的標籤是與生俱來的,而你唯一能盡力做到的就是減少犯錯,聽話順從然後隱藏在人群裡,不要成為那隻犯傻的槍頭鳥,這就等於教會直接把“我在要求你”變成了“你自己得為自己負責”,神和教會沒有決定任何人的留或去,但發聲的都是愚蠢之人。

《我在伊朗長大》:一部破標籤的世界動畫


我突然想到一句話,在上帝面前,我們生而平等,但“我們”真的是你和我,還是我(男性)?我高中打過一場辯論賽,對方辯友只用一個理由說服了在場的大多數,他說“你之所以會這麼理解,是因為你是女生。”而我卻不能光明正大地用同樣的思維回懟他,因為這種情況下我該做的是迴避,讓自己少犯錯同時儘量不把辯題引向女性的權利。你認定我有錯的方式,不是我邏輯或表達上的問題,而是你覺得女性的思維在這道辯題上是錯的,那辯論賽本質就不應該存在女性,但問題在於它存在了。

界定斜線的方式是必須要有絕對垂直線,所以男性默認自己是絕對的人,而絕對的人在某空間裡演化成了主體。按照波舒哀的說法,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所以人類是男性的,人們不是從女性本身出發,而是在男性思維上探索女性存在的價值,那麼結論只有一個,女性是附屬於男性的非獨立存在!

這就是作品想要強調的“被剝奪身份的女性”,整個伊朗的女性都是男性概念和教權下的受害者,她們必須裹緊頭巾必須時刻保持警惕,她們隨便一個錯不僅毀了自己也給全體女性罪加一等,所有的女性都得小心翼翼地活著,盡責地遵守旁人對其的所有要求。即使是強大民主的母親在聽說瑪贊又在教會惹事了,她還是抵不住壓力低聲哀求自己的女兒,別再犯傻了,法律不會懲罰處女但他們不會饒過一個不乾淨的女孩,最後為了瑪讚的安全他們決定送走她(原著指的是讓動物玷汙瑪贊,讓她髒了從而獲得指認她有罪的權利)!


《我在伊朗長大》:一部破標籤的世界動畫


一般情況下,罪存在是因為有了參照物,事實上在所有不涉及女人的神話故事裡,他者都是一個模擬的概念,如伐樓拿密多羅,白天黑夜,太陽月亮,上帝與惡魔,善惡福禍。由此可見,他性只是人類思維的一個基本範疇,任何群體都不會不直接面對自身提出他者而將自身確定為一個群體。

我一直覺得《我在伊朗長大》不是為了強調不幸而存在,它是在撕掉社會對女性附加的要求和標籤,至於為什麼是瑪贊來提出這個問題?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女性也好伊朗也罷,她都是主體(也可以說受害者),她的發聲更具有代表性和真實性,這也是動畫能夠跨越文化語境的客觀原因,它陳述的是集體的問題,它譴責的對象和行為在任何國度時空都存在,所以可探性也變強了。

《我在伊朗長大》:一部破標籤的世界動畫


女性的生存狀態——被凝視下的客體


前面談的是社會(在這部動畫裡主要指教會)給女性定的罪,接下來說的是女性的生存姿態,也可以理解為她們行為舉止的動機和選擇權。我個人覺得有兩個方面,一個是主體對客體,另一個是客體對客體,這兩個概念是建立在社會規則和常態意識被默認的前提下。

<code>01 主體對客體的監督/<code>

男權社會對女性的監督,便是主體對客體的凝視。一個社會的價值觀定型後,群眾就會通過習俗禮儀規範法律(這裡表示為宗教)等方式對其進行加深鞏固,在這個過程中,判斷價值觀對錯的事情就交給了神,而主體的意義就是進行監督並對她們認為的錯的人進行懲罰,這是全社會共識,所以反抗也沒有用。

影片中最明顯的特點就是對女性的束髮裝扮提出質疑,而質疑的對象幾乎都是教會中的男性成員,高級的在制定規則,平民的在當警察,更誇張的哪怕一無是處的男性也可以告訴自己,還好我不是女性,這是不是有點類似於美國南方的白種人,即使他們已經夠糟糕了,還能說我不是黑種人。

《我在伊朗長大》:一部破標籤的世界動畫


社會的男權勢力一旦發覺女性的行為與宗教規範相違背,他們就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其進行一場由外到內的譴責。最為明顯的一個說法是“您不為您做的事情感到羞愧嗎,難道您就沒有姐妹和母親嗎,想想看這如果是您的姐妹和母親,您還會這樣做嗎?”


  • 我後來發現這種“以熟人推己罪”的方式在很多文學作品都氾濫出現,換句話說,如果文學作品是現實生活的加工品,那麼不僅伊朗也有很多地方存在,通過集體的行為來束縛個體的舉止。

這句話跟“如果受到傷害的是你女兒,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或許它只是無意識的表態,但背後隱藏的是受害者只能通過同理心激起大眾的共鳴,換句話說同理心也可以綁架他人,這絕對是一個很可笑的事情。

時至今日伊朗對女性的控制依舊存在,這種對弱勢群體發起衝擊和懲罰的方式在宗教的外衣下變得更加猖狂。人們會時常以“神要求你這麼做而強迫你必須讓步”。動畫裡最明顯的兩個片段,是宗教高層人物對女性服裝提出了審判這一情節,發聲不是被改變的群體,而是改變他們的群體,甚至當眾對她們指指點點;其次是母親開著車去超市購物時,只是因為沒戴頭巾就被肆意辱罵,都是直觀地陳述第二性在伊朗沒有話語權。

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凝視最終獲得的答案是女性得按男性的標準而存在,這裡之所以直接將男性與教會人員合著說,是因為宗教的高級人員只能是男性,而代表這一群體發聲的還是站在高處的人,所以他們具有重疊性的。


<code>02 客體自我的凝視/<code>

《規則與懲罰》一書中提到,凝視是一種“有權利”的觀看。進行凝視的主體是社會是宗教而客體則是女性。這句話的前提也是默認了男性是絕對的是主體,而女性是他者。女性在被默認自己有罪的情況下,她們的審判主體一般就會從單一的男性凝視加上了自我反省,這裡的反省分為兩種,一種是自我進行洗腦,另一種效仿社會女性的做法。

準確來說,不單單是女性,整個社會的個體在群體的凝視下都會第一時刻先反思自己,原因只有一個人畢竟是群體動物,在無法客觀直視自我的前提下,他們必須通過別人去證明自己的社會價值。只不過在電影裡,由於不是重點,作者只是拿它作證默認自己有罪下女性的處境。

因為當時的伊朗只有結婚了才能見面,情侶才可以拉小手,所以瑪贊不顧家人的反對與愛人結婚了,從結婚到離婚大概有七分鐘,其中包括了媽媽對瑪贊說的那段話,我希望你成熟獨立,我希望你離開伊朗,而你卻在21歲步入了婚姻以及好朋友那段話離了婚的女人就不完整了。

21歲步入婚姻不是媽媽強調的重點,“在伊朗”才是真正不可以的原因,這裡其實是因為媽媽也承認了伊朗女性的生存狀態相當糟糕,正因為目前無力改變所以她能做到的就是讓自己的女兒離開。但瑪贊卻結婚了,離開就變成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在伊朗長大》:一部破標籤的世界動畫


後來瑪贊也意識到,不深入瞭解的喜歡是支撐不起一場長久的婚姻,由此她陷入了另一個困境,那就是可不可以離婚?朋友的說法是當時大多數女性思想的代表,大家都覺得離婚的女生有罪,離婚代表女性犯了錯而被驅逐,離婚代表女性遭到了懲罰,

但唯獨她們不會認為女性應該主動或被允許從不對的婚姻跳出來。

這件事情對於瑪贊是一個很大的困擾,直到奶奶干擾進來,她提起了自己55歲不幸的婚姻,她斥責了瑪贊因為這點小事(可不可以離婚)哭了,奶奶並不是否決掉瑪讚的難過而是認為她應該為自己錯誤的選擇付出代價但不必就此被困住。瑪贊無疑是幸運的,她之所以沒有陷入到女性自我審視的陷阱裡,是因為她開明的奶奶和父母親,這也是作者對受害者的一份期望,她希望家庭教養能成為幫助受害者的第一步。

《我在伊朗長大》:一部破標籤的世界動畫


殘酷的宗教理念和社會狀態並沒有使得瑪贊祖孫三代失去追尋的勇氣以及對美的執著與追求,正如祖母不厭其煩地在將胸前藏起茉莉花,母親毫不避忌地談著政事。這也是作品所要倡導的人生,跟男性一樣,女性可以在自我上找到社會的意義。


我們可以努力的事情是保留尊嚴忠於自己


凝視存在了,拒絕妥協也隨之產生了,這是以祖母為代表的新興女性的態度,就像父親所說的,我們先前是公開喝酒私下祈禱,現在公開祈禱私下喝酒,但能不能兩者都做到?

可以,拒絕妥協是唯一態度,不在大多數的沉默裡讓度自己的權利。其實我們都清楚權利一旦讓步了,就很難要回來了,所以祖母告訴瑪贊,不要上他們的當,要忠於初心保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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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de>對於信仰以及伊朗,瑪讚的態度是有很明顯的變化的,這個影響她最直觀的人是奶奶。/<code>

奶奶告訴了她,人應該有信仰,那個信仰是忠於自己,忠於自己的表現是不怨恨不報復任何人,不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這樣的信仰理念也是促使瑪贊從婚姻和別人的看法解脫出來的重要因素。如果我們是自己的神,那麼我們就可以做到只效忠自己。

同時瑪贊也陷入另一個深淵,她回伊朗是因為別的地方再大也沒有她的位置,只要他們聽到“伊朗”,瑪贊就明顯地察覺到他們對自己的鄙夷同時肆無忌憚的動手動腳。伊朗就這樣成為了一個如“黑種人、猶太人”被貼穩的符號,這不單單是瑪讚的煩惱也是作者以及生活在這片土地的女性的困擾。她們的祖國不適合她們生存,而別的地方她們又去不了。

《我在伊朗長大》:一部破標籤的世界動畫


對此奶奶給出了她自己的答案。在所有家人裡面,只有奶奶沒有倡導瑪贊離開,但她也沒有阻止。她沒有阻止是因為她自己也明白這片土地不適合女性生存,但她更明白這個問題只有通過內部力量來瓦解,伊朗一天不解決這個事情,外界對其的偏見和態度就永遠存在,不,即使解決了或許還存在,但努力改變偏見改變女性的弱勢地位,是她們現在力所能及的事情,為此她們必須留在這裡繼續努力。

儘管你的祖國可能不夠強大不夠寬容,所有人都漠視鄙夷它,你依舊得接納它。只有這一點點長在根裡的羈絆才會讓這片土地儘可能往好的發展。正如奶奶所想表達的,它就是你的家鄉。如果你都不愛它放棄了它,那它就只能這樣了。其實很多時候,糟糕的不是正發生的糟糕事件而是人們無心的態度,拋棄比拯救省力,但家國是努力出來的。

這也是瑪贊為什麼失落最後還是坦率地告訴別人“我來自伊朗”。國是因人而生的概念,在這片土地上,人是最寶貴的財富。你是受害者,不必因此愧疚和恐懼,你是這片土地的人,也不必感到丟人,真正有罪的是那些人,所以不要拿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更不要因為怨念而丟失了你自己。

所謂的“丟失”其實是指因怨恨而放棄自己的國家,把它讓給那些還在繼續犯罪的人,這樣伊朗的女性永遠不必奢望盡頭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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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結尾


喜歡這部電影的很大原因就是作者在原著漫畫後面寫的那句話,

我們可以原諒但不能忘記,忘記為自由而犧牲的祖先們,忘記被迫驅逐的國人們,忘記死在兩伊戰爭的伊朗人。提出問題很重要,雖然有人可能要說韓國電影還原了但也無濟於事,可思想這種事情,不是你拔掉了上面的草它就可以處理乾淨的,沒反饋和反饋慢都不是無作為的原因。

我一直覺得信仰應該存在,但它存在的方式和主體尤為重要。另外,我們不應該默認個體代表集體,甚至惡意地攻擊集體中其他無害的個體。理解社群存在普遍性也知曉社群存在特殊性,是現代文明所追求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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