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9 錢穆:​中國人事中極看重講話

錢穆:​中國人事中極看重講話

這裡卻有一件要特別提出的,我已在上一堂講過,即是中國人事中極看重講話。中國人說“言行”,講話也在事之中。其實講話當然也是一件事,如我今天上課,即是一件事。但此事特別重要的在講,講這一堂課,就是一件事。

中國古人有記言、記事之分,但不能拘泥看。如我今天講這句話,諸位回去記下,某月某日某先生講此,這是記言,同時亦即是記事。

《尚書》中詔、誥、命、謨,言中均有事,事中均有言。如《左傳》記叔孫豹講三不朽,鄭子產講鬼神,何時向何人所講,是事。

然而此兩番講話,實像與事無關。既不是外交,也不是軍事,更不是法律,又不是政治和經濟,什麼都不是。那只是記言,記他講過了這樣一番話。而在中國歷史裡,記言的地位和分量很重,可能超於記事之上。

為何中國人更看重言?那得重新討論。諸位當知,事有輕重大小,寫歷史者不能拿一切事都記下,便只有選擇。如十位新聞記者訪問同一件事,記下十篇文字,可能各不同,此因選擇不同。

如我今天這番話,諸位每人寫一篇報告,也可寫來都不同。或你看重在此,他看重在彼,仍是選擇不同。

如擴大寫一篇聽某人講中國上古史學名著,諸位把今天以前聽過的各記一篇,這將是不同更大。你所聽經你選擇,此外的忘了。有的沒有忘,認為不重要也不記下。可見本領在挑選。

如寫“中國開國六十年紀”,各人一篇,限五萬到十萬字,寫來還是各不同。亦有人根本不能寫歷史。

寫史須有見識、有選擇、有組織,不能老是要參考材料。六十年的大事,只把許多材料湊配,寫史卻變成了一工具。做學問該以自己為主,做那使用材料的人,不是為材料所用的一個工具。

選自《中國史學名著》,錢穆先生著,九州出版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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