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唯朱亞文主演的古裝電視劇《大明風華》正在熱播，該劇不僅在無錫拍攝，還以南京作為故事的開場。劇情設置在明朝初年，以宣德皇后孫氏（《大明風華》中湯唯扮演的“孫若微”）的經歷，勾連起五帝六朝的故事。電視劇終究是門虛構的藝術，本期“史說”我們邀請到明史學者、《日月為明——大明王朝開國傳奇》作者鄭雲鵬，跟我們說說電視劇背後的明史。
說說“孫若微”的身世
該劇一開始，就安排了靖難之役，朱棣揮師南下，攻陷南京城，奪取帝位，順帶交代了孫若微和胡善祥姐妹倆的來歷——御史大夫景清的孩子。靖難一役後，孫若微與胡善祥姐妹骨肉同胞分離，一在宮中，一在江湖，因機緣巧合在皇宮相識相認，一同嫁給皇太孫朱瞻基。
鄭雲鵬告訴記者，這三人歷史上確有其人，但在劇中，他們的關係卻是藝術虛構。事實上，孫胡二人與景清無關，也並非親姐妹。現實中的孫氏（史籍無名）是永城縣主簿孫忠之女，小時候就長得很標緻可愛，十來歲就被選入宮中。在那裡，她成為一個善於在後宮生存的女人，處事頗有手腕，格外受到朱瞻基的寵愛。當朱瞻基即位後，她便被冊封為貴妃。按照舊時的宮廷禮制，皇后被冊封后賜金冊寶（印），貴妃以下有冊無寶。孫氏與朱瞻基從小朝夕相處，感情很深。故此朱瞻基特地為孫氏破格，向張太后請示，制金寶賜孫氏。此後，明朝諸帝貴妃，冊、寶俱備。
而胡善祥則是錦衣衛百戶胡榮的女兒，以賢聞名，被選為朱瞻基的王妃。朱瞻基即位後，被立為皇后。但她只當了三年皇后，便被迫讓位，孫氏則上位成為皇后。
孫氏與胡善祥在宮中同為嬪妃，是否有過宮鬥，不得而知。但利益衝突肯定是有的。鄭雲鵬告訴記者，按明史，胡善祥被廢是朱瞻基下命令讓皇后自己“上表辭位”的。原因是：孫貴妃有兒子，胡善祥只生了女兒，而且多病。
明宣宗為了廢后，召見大臣張輔、蹇義、夏原吉、楊士奇、楊榮商議，聲稱：“朕年過三十了還未有兒子，現在孫貴妃有子，母從子貴，古亦有之。但皇后應該何如處置？”於是明宣宗列舉了胡皇后多次過失。胡善祥退居長安宮後，賜號靜慈仙師，成了道姑。孫貴妃被捧上位之前，還曾有過一番表演，她假裝推辭說：“皇后病癒之後肯定能生下皇子，我的兒子怎麼能先於皇后的兒子呢？”
胡善祥丟掉皇后之位，皇太后張氏“憫其賢”，常常召她到宮內。內廷朝宴，也讓胡善祥坐在孫皇后的上位。由此，“孫後常怏怏”，也就是因座次問題而悶悶不樂。1443年，胡善祥病逝，以嬪御禮而非皇后之禮安葬了。
鄭雲鵬說，關於孫氏與胡善祥的關係，不光我們現代人八卦，當時的人早就八卦了。比如明代有個學者王錡，便曾於《寓圃雜記》中這樣記載：
胡皇后無子，宮中有個宮女被臨幸後懷孕了，當她生下孩子後，孫氏便殺掉宮女，將孩子據為己有，謊稱懷孕，這才被封為皇后，而廢胡為仙姑。英宗時，張太皇太后去世的時候，“凡六宮有位號者皆得祭奠，胡不敢與太后（孫氏）之列，惟與諸嬪妃同事。孫太后知而有見譴之意，胡因痛哭而殂”。也就是說，因被孫氏責罵而驚懼離世。
孫氏命諸臣商議用什麼治喪之儀比較合適，當時大臣楊士奇臥病在家，諸臣往問，士奇曰：“當以後禮殮，葬景陵。”問的人說：這不是孫氏想得到的答案啊。楊士奇轉身面壁，說了句：“後世罵名。”後來，胡善祥到底沒有以皇后之禮安葬。
鄭雲鵬說，這段故事裡，不光有內鬥，還有皇家密辛。當然，這部書假假真真，只能當作野史看。該書作者王琦生於1432，死於1499年，稍晚於孫胡二人幾十年，可見當時社會上對於廢后立後有過種種議論。不光民間議論，大臣們也都認為胡氏沒有做過大的錯事，突然被廢，於禮法不合。而朱瞻基呢，多年後也曾說，這是我少年時候做的事，話語間含著後悔之意。
鄭雲鵬說，明英宗在位期間，最終為胡善祥恢復了皇后位份。
在該劇中，孫若微變成景清之女，而景清在朱棣攻下南京城時便被殺死了。鄭雲鵬告訴記者，按明史記載，景清其實並非此時就死了，他忍辱偷生，伺機刺殺朱棣，經歷遠比電視劇來得精彩。
按明史，景清本耿姓，訛為景。讀書過目不忘，洪武年間中進士，授編修，改御史。建文初年，景清曾為北平參議，與燕王朱棣交談，言論明晰，被朱棣大大稱賞。
1402年，許多大臣都在靖難之役遇難了，包括方孝孺等都殉國了，但景清獨活了下來，朱棣仍命他做御史大夫。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到了1403年，一天早朝，景清特地穿著紅色的衣服，藏著一把刀子。準備行刺朱棣。起先，有人跟朱棣報告，說有“異星赤色犯帝座，甚急”，朱棣將信將疑，到了朝廷，發現只有景清穿著紅色衣服（赤色），遂“命人搜之，得所藏刃”。朱棣責問他究竟是為了什麼，景清奮起說：“欲為故主報仇耳！”朱棣大怒，對他動了磔刑，並誅其九族。到此時，景清方死。
如此還難解恨，朱棣又“籍其鄉”，把他所居住的鄉子“轉相攀染”，像沿著瓜蔓摸下去，只要是一根藤上的，一律處刑。這就是“瓜蔓抄”。
一直到朱棣孫子朱瞻基登基後，為方孝孺等人平反，景清也被下詔追封，諡號“忠烈”。
歷經五帝六朝風雨
鄭雲鵬告訴記者，孫氏在後宮上位，其實主要是依靠朱瞻基對她的寵愛，而在前朝政治表現上，面對國家危亡和鉅變，她也能處亂不驚，可謂是一位傑出的女政治家。
孫氏冊立為皇后，其父兄地位也大大提高。英宗即位後，一些大臣為討好孫氏而上疏為其母家封官進爵，但都被太后嚴詞拒絕了，即使是英宗多次請求，她都不肯答應。英宗曾說過這樣的話：“孫氏授官，必數請而後得之。”即便同意了，孫氏也總是怫怫不樂。
孫氏還告誡族內子侄：“我家何功，濫恩至此？物盛必衰，一旦犯法，求免得乎？”她弟弟的家奴奪佔莊田，私建店房，英宗下令依法處置。孫氏弟弟向孫氏求情，她嚴詞拒絕：“豈可以親故，敵國法也？”
這是在德行方面，孫氏的確值得讚揚。而在政治方面，她歷經土木之變、奪門之變，而能冷靜處理，帶領大明走出危機。
正統十四年（1449年），明英宗親征瓦剌，不料被俘，瓦剌繼續攻掠北方重鎮，京師告急。此時，朝廷上下一片混亂。在這種形勢下，大明必須隻立新君粉碎敵人挾持英宗顛覆 明王朝的企圖。孫氏很快就將英宗之子立下皇儲，穩定政局。
而面對敵人洶洶來勢，一時之間，南逃的主張浮出水面。但遭到孫太后果斷擯棄，她採納了兵部侍郎于謙等主戰派的意見，積極採取調兵遣將堅守北京等一系列正確決策，終於化解了危機。
但皇儲終究年幼，群臣請孫氏立郕王朱祁鈺為帝，以安人心。朱祁鈺並非孫氏親生子，這個時候，孫氏為了國家命運而準議。這樣，朱祁鈺得以登基，為景泰帝（明景帝）。
明英宗還朝之後，明景帝卻不願放手，他將英宗幽禁在南宮，並廢了太子，立了自己的兒子為太子。對這些，孫太后謹小慎微，只一力保護好英宗之子。景泰八年（1457年），景帝病重，此前，他的兒子已夭折，他沒有其他子嗣，皇位面臨傳承危機。臣下想讓他重新考慮立太子，他不同意。也就在這個時候，石亨等將領密謀發動奪門政變，在政變之前，石亨他們先秘密告知孫太后，得到了孫太后的首肯。正月十二日，明英宗復辟為帝，廢景泰帝朱祁鈺為郕王，皇位傳承危機從而得到很好的解決。
天順六年（1462年）九月初四日，孫太后崩逝，與明宣宗合葬於景陵。
最後，鄭雲鵬表示，影視劇是虛構的藝術，不可從是否符合史實的角度苛責。若觀眾能受影視劇啟發，學點歷史也是蠻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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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與南京
《大明風華》這部電視劇，前面幾集劇情鎖定的場景是在南京，先後出現秦淮河、雞鳴寺等地方，這令南京觀眾頗為關注。而前面兩集的故事線也多集中在朱棣身上。
鄭雲鵬告訴記者，朱棣與南京關係匪淺。他1360年生於南京，1380年就藩赴北平，前20年幾乎都是在南京度過的。由此，故事就從南京說起。
洪武三年（1370年），朱棣封為燕王，此時他才10歲，不可能就藩，所以他仍居於內宮中的臨時王府。住在南京的朱棣，同太子一樣，要侍皇伴駕，隨時聽候朱元璋的教誨。此外，他還要跟隨老師讀書、學習。明初大文人宋濂、桂彥良等曾給他們上過課。
洪武九年（1376年），朱棣在南京完成了另外一件大事——結婚。他娶的是徐達長女。結婚地點也是在明皇宮之內。
在這前20年時間內，朱棣還曾短暫去過鳳陽，“觀祖宗肇基之地，俾知王業所由興”，時間非常短暫。朱棣再一次長住南京，已是1402年，他攻下南京，登基稱帝。這一次他在南京呆了19年，直到1421年遷都北京為止。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 臧磊 張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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