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6 「淮上傳奇」龔自珍與中華老字號——浦樓醬醋的故事

「淮上傳奇」龔自珍與中華老字號——浦樓醬醋的故事

龔自珍何許人也,想必識字者幾無不知。如若一時想不起來,他的一首《己亥雜詩》“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似當人所共知了。是的,龔自珍就是名震華夏的清代大詩人,就是柳亞子先生稱之為“三百年來第一流”的思想家、文學家、改良主義先驅。

就是這位多次途經、遊憩清江浦的狷狂才子,竟然與現今名揚淮上的“中華老字號”——浦樓醬油、香醋有過一段特殊的緣分與交結,讓人聞之撫膺,唏噓難平也。

道光十九年(1839年),曾任國史館校對十多年,經過六次會試方中進士,但未得入翰林的龔自珍,一則因不滿“內閣中書”這一無為虛職,一則因屢揭時弊而屢遭權貴排擠,決計辭官南歸杭州。當年6月至12月間,他沿大運河兩度往返北京杭州之間,兩度駐足清江浦,也就在這期間,他與清江浦的名伶靈簫,演繹了一場才子佳人纏綿悱惻、生離死別的故事,而這一故事中不可或缺的另外一個主角便是清江浦的浦樓醬油和糯米香醋。

話說龔自珍6月初離京,約一個月後抵達清江浦。他此趟回杭城是為安頓辭官歸隱後的生活作準備的,所以隻身一人,未帶家眷。船過清江浦樓,龔自珍在大閘口前的水門北側碼頭舍舟登岸,一干河、漕及府、縣官員以及淮上文友丁晏、魯一同、吳昆田等早已迎候多時。一番寒喧之後,自然是引至清江浦最負盛名的酒家——忘歸樓洗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龔自珍突然咂起嘴來,像是要仔細品出什麼味來似的。同桌的魯一同忙問:“定庵兄,是什麼菜不對您的胃口嗎?”自珍笑著說:“諸位,幾年未到清江浦,怎麼這回這忘歸樓的菜餚如此鮮美啊?”清河縣丞忙叫來老闆一問。老闆聽問,點頭哈腰又頗為得意地解釋道:“各位客官大老爺,敝酒樓菜餚之所以受到您的抬愛,一則因為敝樓大廚既有來自京師的,又有來自揚州、蘇州、杭州的,手藝自然高人一等,另外,敝樓的醬油、香醋是自家釀造的,這才是敝樓菜餚鮮香,味高一籌的關鍵。”老闆接著又介紹:“敝某何姓,來自杭甬運河的出海口的寧波府。祖上一直都是制醬油、釀造醋的。尤以釀製清湯醬油(即今天所謂“白湯”“生抽”醬油)為浙江一絕。道光十五年,我等隨跑單幫的族人來到南船北馬、官衙林立的清江浦,開辦了自己的冠以浦樓醬園的醬油、香醋作坊。近年發現清江浦乃淮揚菜興盛之地,天下佳餚美食的彙集地,漕糧、淮鹽必由孔道,國朝治河中心,再加上此地官商雲集,因而我等又開設酒樓。因為敝坊醬油的原科主要是山西黃土高原的黑豆,香醋的主要原料是兩湖的糯米,再加上用心釀造,工藝獨特,所以能在清江浦一炮打響,並且還帶動了酒樓的生意。”龔自珍聽得嘖嘖點頭,並讓老闆準備醬油、醋各兩壇,要帶到杭城,分享諸友。

酒酣席散,主客拱手而別。龔自珍住進友人早已安排好的驛館,正待掩扉臥眠,卻見當年曾鼎力資助過的同年進士,以知府銜駐南河的何亦民從外間引出一青娥進來。他向龔自珍笑道:“定庵兄,一路孤行,山水勞頓。此番抵淮,當多留幾日。為免仁兄孤寂,特遣賤內的棋琴書畫稍有所識的丫鬟靈簫前來服侍於您,望不嫌鄙陋!”自珍本已睏倦,且酒多半醉,這靈簫的徹骨清秀和絕塵冷豔卻讓他怔怔地看了好久。好友見狀,悄然退出,自珍竟然毫不知覺。

幾日間,靈簫為龔自珍援琴拂弦,與他弈棋和詩,加之殷勤服侍,真讓自珍喜不自勝,相見恨晚。而靈簫也同樣為他的才情折服,漸而掃卻初識時的冷漠矜持,終日纏繞在龔自珍身邊,時而若依人小鳥靜默不語,時而若大家閨秀口若懸河。龔自珍為了靈簫,幾近杜門謝客。若非靈簫所請,他甚至連河督也不肯去拜見一面。

轉眼過去五日,龔自珍在靈簫的嗔求下,一改不謁寺廟的習慣,竟陪著靈簫到慈雲禪寺燒了一柱還願香。這天中午,龔自珍在忘歸樓回請何亦民諸君。席間,何亦民笑問:“靈簫這丫頭伺候可好?尚可與您磨墨論書?”自珍以詩作答:“美人才調信縱橫,我亦當筵拜盛名”(見《己亥雜詩》101首)。何亦民又問:“仁兄若不見棄,不妨把靈簫帶回杭州好了!”自珍沉吟半晌,淡淡一笑道:“此番回杭州,雜沓事情很多,況且還要回京,還是下趟來再說吧。”靈簫聞聽此言,也只垂下眼簾,細葉般的眉梢輕挑了一下而已。

第二天大早,靈簫早早起身,收拾自珍的行旅什物;自珍計劃於卯時乘船啟程赴杭州。當自珍起身時,已是寅時。洗漱之後,他沾著浦樓醬園送來的醬油、香醋,享用了靈簫做好的早餐——清湯豬蹄和蒸餃。

臨行前,龔自珍拉著靈簫的玉手在身邊坐下,愛憐地說:“靈簫,這幾日辛苦你了!我該怎樣謝你?”靈簫沉默一會兒,小聲說:“大老爺,這都是下人該做的,不必謝什麼。”自珍從懷裡掏出一隻串上金鍊子的丁香花一般的翡翠墜子塞到靈簫的手心。“你拿著,我以後想辦法帶你去杭州。”“不,不。大老爺,小人不能要您的東西,也不想跟您遠走。我只是一個下人,今生能有幸伺候您,就很知足了。”“那你總得讓我謝你一下吧!”

靈簫遲疑了一會兒,輕聲說:“那您下次還來清江浦吧!”說完,就抹著沒能忍住的眼淚跑開了。

10月,龔自珍打理好杭州的事情,便往北京去。到月底,又到清江浦。龔自珍在《己亥雜詩》自注裡寫道:“己亥九月二十五日,重到袁浦(即清江浦),十月六日渡河去,留浦十日,大抵醉夢時多醒時少也。”當然,這10天裡,不離自珍左右的自然是靈簫了。可以說,這10天也是龔自珍生命的最後幾年裡(3年後的1841年9月26日,他在丹陽暴病而卒)最瀟灑快意的時光。

這10天裡,靈簫不僅陪他去了清江浦的慈雲寺、文廟、荷芳書院,還乘船去了淮安府的蕭湖、文通塔、鎮淮樓等風景名勝之地。最讓自珍開心的是忘歸樓的佳餚及其那鮮美無比的浦樓醬園醬油和香酸入心的糯米香醋。在龔自珍又將繼續北上的離別之夜,靈簫偎在他的懷裡淚溼枕巾。自珍安慰她說,不過幾個月即歸,一定將靈簫帶回作妾,要她不必難過。還留下一些銀兩,讓靈簫生活無憂,順便再多買一些浦樓醬園的醬油、醋,回清江浦時一併帶回杭州。

龔自珍去北京後,靈簫沒有回何亦民家,而是租住在臨近運河、可見帆檣的客棧裡。她每日除了調理宮商、臨帖作畫外,幾乎不出房間,更多的時間是推窗眺望遠方的船帆,希望看到龔自珍那落拓不羈的身影。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晃過了立冬,竟還不見龔自珍返來清江浦。靈簫一天天消瘦下來,窗外的風也一天冷過一天,偶爾還有一兩天飄雪的日子。靈簫總在為龔自珍的失信失期找理由找藉口,甚至相信他沒有寫一封信來也是因為事情太多太忙。

冬至又到了。這天,靈簫沒有推窗遠眺,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她病了。其實,她很早就病了,只不過今天再也無力支撐在窗戶邊了。白天裡,她渾身時冷時熱,兩眼混沌而無光,頭疼痛難忍。突然,她掀開被子,騰地一下,赤著小腳跳下床去,砰地一聲推開窗戶,欣喜若狂地喊道:“龔大人,您終於來接我了!龔大人,我等您等的好苦啊!”她痴痴地看著寒波盪漾的運河好久,忽然一陣寒風吹來,只見她“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又一下子趴倒在窗臺上。

第二天,當客棧老媽子來敲門探望時,可憐的靈簫已經在窗臺上不動了。客房裡除了靈簫的一隻藤蘿箱子外,就只有六壇被揩拭得乾乾淨淨的浦樓醬園的醬油和香醋了。

龔自珍何以會失信於這樣一個多才多藝而又痴情的女子呢?原來,龔自珍是帶家眷(原配夫人是著名文字學大家、樸學大師段玉裁的外孫女,早在自珍22歲時就因誤診而卒。現任夫人何吉雲是續絃)回杭州,途中他與夫人說起過準備納靈簫為妾的事,沒想到何吉雲死活不肯,並且在船過清江浦時,夫人以死相威脅,使龔自珍的船連岸都沒能靠。一直到了鎮江,夫人方許龔自珍上岸行走。待龔自珍偷偷將書信寄出時,偏偏鎮江又逢大雪,又耽誤了許多天。直到靈簫命歸黃泉之際,龔自珍的信還沒有寄到。

後來,龔自珍得知靈簫的不幸,悲痛欲絕。他託人厚葬靈簫於板閘的一片面向運河的閒曠高地。他還將靈簫買好等他來取的浦樓醬園醬油、香醋帶回杭州,並從此戒絕飲酒,卻於每日啜飲浦樓醬油、香醋,以慰思念靈簫之苦。由是,清江浦浦樓醬園的醬油、香醋的名聲遠播京杭,成為商家與行旅至清江浦的文人騷客必然爭相品嚐、購買的調味珍品。

後來,龔自珍為此寫了許多悼念靈簫和自責悔恨的詩,其中一闋為:

去年違心過清江,

從此揹負薄倖名。

每欲提筆無言說,

浦樓醬醋滴在心。

「淮上傳奇」龔自珍與中華老字號——浦樓醬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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