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6 李漁《閒情偶寄》居室部·窗欄第二·取景在借、窗的式樣


李漁《閒情偶寄》居室部·窗欄第二·取景在借、窗的式樣

康熙十年(1671),《笠翁秘書第一種》即《閒情偶寄》(又叫《笠翁偶集》)問世,這是李漁一生藝術、生活經驗的結晶。《閒情偶寄》分為詞曲、演習、聲容、居室、器玩、飲饌、種植、頤養八部,共有234個小題,堪稱生活藝術大全、休閒百科全書,是中國第一部倡導休閒文化的專著。


居室部 ○取景在借

【原文】

開窗莫妙於借景,而借景之法,予能得其三昧。向猶私之,乃今嗜痂者眾,將來必多依樣葫蘆,不若公之海內,使物物盡效其靈,人人均有其樂。但期於得意酣歌之頃,高叫笠翁數聲,使夢魂得以相傍,是人樂而我亦與焉,為願足矣。

向居西子湖濱,欲購湖舫一隻,事事猶人,不求稍異,止以窗格異之。人詢其法,予曰:四面皆實,獨虛其中,而為“便面”之形。實者用板,蒙以灰布,勿露一隙之光;虛者用木作框,上下皆曲而直其兩旁,所謂便面是也。純露空明,勿使有纖毫障翳。是船之左右,止有二便面,便面之外,無他物矣。

坐於其中,則兩岸之湖光山色、寺觀浮屠、雲煙竹樹,以及往來之樵人牧豎、醉翁遊女,連人帶馬盡入便面之中,作我天然圖畫。且又時時變幻,不為一定之形。非特舟行之際,搖一櫓,變一像,撐一篙,換一景,即繫纜時,風搖水動,亦刻刻異形。是一日之內,現出百千萬幅佳山佳水,總以便面收之。而便面之制,又絕無多費,不過曲木兩條、直木兩條而已。世有擲盡金錢,求為新異者,其能新異若此乎?此窗不但娛己,兼可娛人。不特以舟外無窮無景色攝入舟中,兼可以舟中所有之人物,並一切几席杯盤射出窗外,以備來往遊人之玩賞。何也?以內視外,固是一幅理面山水;而以外視內,亦是一幅扇頭人物。譬如拉妓邀僧,呼朋聚友,與之彈棋觀畫,分韻拈毫,或飲或歌,任眠任起,自外觀之,無一不同繪事。同一物也,同一事也,此窗未設以前,僅作事物觀;一有此窗,則不煩指點,人人俱作畫圖觀矣。夫扇面非異物也,肖扇面為窗,又非難事也。

世人取像乎物,而為門為窗者,不知凡幾,獨留此眼前共見之物,棄而弗取,以待笠翁,詎非咄咄怪事乎?所恨有心無力,不能辦此一舟,竟成欠事。茲且移居白門,為西子湖之薄倖人矣。此願茫茫,其何能遂?不得已而小用其機,置機窗於樓頭,以窺鐘山氣色,然非創始之心,僅存其制而已。

予又嘗作觀山虛牖,名“尺幅窗”,又名“無心畫”,姑妄言之。浮白軒中,後有小山一座,高不逾丈,寬止及尋,而其中則有丹崖碧水,茂林修竹,鳴禽響瀑,茅屋板橋,凡山居所有之物,無一不備。蓋因善塑者肖予一像,神氣宛然,又因予號笠翁,顧名思義,而為把釣之形。予思既執綸竿,必當坐之磯上,有石不可無水,有水不可無山,有山有水,不可無笠翁息釣歸休之地,遂營此窟以居之。是此山原為像設,初無意於為窗也。

後見其物小而蘊大,有“須彌芥子”之義,盡日坐觀,不忍闔牖,乃瞿然曰:“是山也,而可以作畫;是畫也,而可以為窗;不過損予一日杖頭錢,為裝潢之具耳。”遂命童子裁紙數幅,以為畫之頭尾,乃左右鑲邊。頭尾貼於窗之上下,鑲邊貼於兩旁,儼然堂畫一幅,而但虛其中。非虛其中,欲以屋後之山代之也。坐而觀之,則窗非窗也,畫也;山非屋後之山,即畫上之山也。不覺狂笑失聲,妻孥群至,又復笑予所笑,而“無心畫”、“尺幅窗”之制,從此始矣。

予又嘗取枯木數莖,置作天然之牖,名曰“梅窗”。生平製作之佳,當以此為第一。己酉之夏,驟漲滔天,久而不涸,齋頭淹死榴、橙各一株,伐而為薪,因其堅也,刀斧難入,臥於階除者累日。予見其枝柯盤曲,有似古梅,而老幹又具盤錯之勢,似可取而為器者,因籌所以用之。是時棲雲谷中,幽而不明,正思闢牖,乃幡然曰:“道在是矣!”遂語工師,取老幹之近直者,順其本來,不加斧鑿,為窗之上下兩旁,是窗之外廓具矣。再取枝柯之一面盤曲、一面稍站者,分作梅樹兩株,一從上生而倒垂,一從下生而仰接,其稍平之一面則略施斧斤,去其皮節而向外,以便糊紙;其盤曲之一面,則匪特盡全其天,不稍戕斫,並疏枝細梗而留之。既成之後,剪綵作花,分紅梅、綠萼二種,綴於疏枝細梗之上,儼然活梅之初著花者。同人見之,無不叫絕。予之心思,訖於此矣。後有所作,當亦不過是矣。

便面不得於舟,而用於房舍,是屈事矣。然有移天換日之法在,亦可變昨為今,化板成活,俾耳目之前,刻刻似有生機飛舞,是亦未嘗不妙,止費我一番籌度耳。予性最癖,不喜貧內之花,籠中之鳥,缸內之魚,及案上有座之石,以其侷促不舒,令人作囚鸞縶鳳之想。故盆花自幽蘭、水仙而外,未嘗寓目。鳥中之畫眉,性酷嗜之,然必另出己意而為籠,不同舊制,務使不見拘囚之跡而後已。自設便面以後,則生平所棄之物,盡在所取。

從來作便面者,凡山水人物、竹石花鳥以及昆蟲,無一不在所繪之內,故設此窗於屋內,必先於牆外置板,以備承物之用。一切盆花籠鳥、蟠松怪石,皆可更換置之。如盆蘭吐花,移之窗外,即是一幅便面幽蘭;盎菊舒英,納之牖中,即是一幅扇頭佳菊。或數日一更,或一日一更;即一日數更,亦未嘗不可。但須遮蔽下段,勿露盆盎之形。而遮蔽之物,則莫妙於零星碎石,是此窗家家可用,人人可辦,詎非耳目之前第一樂事?得意酣歌之頃,可忘作始之李笠翁乎?

此湖舫式也。不獨西湖,凡居名勝之地,皆可用之。但便面止可觀山臨水,不能障雨蔽風,是又宜籌退兵,以補前說之不逮。退步云何?外設推板,可開可闔,此易為之事也。但純用推板,則幽而不明;純用明窗,又與扇面之制不合,須以板內嵌窗之法處之。其法維何?曰:即仿梅窗之制,以制窗欞。亦備其式於右。

【譯文】

開的最妙的窗戶在於能夠借景。而借景的方法,我深得其中的奧妙。過去我一直保密,但如今喜歡模仿的人很多,將來一定會有很多依葫蘆畫瓢的人,還不如把它公之於眾,使物盡其用,人人都能享受其中的樂趣。只是希望人們在得意酣歌之餘,高聲叫喚我李笠翁幾聲,在夢魂中能夠想到我,這樣別人快樂時而我也跟著快樂,我的心願也算得到滿足了。

過去我住在西子湖畔的時候,想購買一條小船,這船處處和別人的一樣,不要求有任何不同,只是窗格要特殊些。別人問我窗格的樣子,我說:窗格四面都是實的,只有中間是虛的,做成扇面的形狀。實的地方用木板,蒙上灰布,不要露一絲光亮;虛的地方用木做框架,上下兩根木用彎的,左右兩旁的用直的,這就是所謂的“扇面”。窗戶要全是空的,不能有任何遮擋。這樣,船的左右只有兩個扇面窗,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了。坐在船中,兩岸的湖光山色、寺園寶塔、雲煙竹樹以及往來的樵夫牧童、醉翁遊女,連人帶馬,全進入扇面窗中,成為我的天然圖畫,而且不是固定的畫面,時時變幻。不但船行時搖一下櫓變化一個景色,撐一下篙變換一個景色,就是在繫纜時,只看風搖水動,也時刻在變幻畫面。這樣,一天之內,成千上萬幅的山水佳畫,都收進我的扇面窗了。而製作扇面窗,花費也不需要很多,不過是彎木兩條,直木兩條罷了。世上有的人一擲千金,尋求新異,求得的新異能夠像這樣嗎?

這種窗戶不但可以娛悅自己,還可以娛悅別人。它不僅能夠把船外千變萬化的景色攝入船中,還可以把船中的所有的人以及桌席杯盤映出窗外,供來往遊人觀賞。為什麼呢?因為從裡往外看,固然能看到一幅扇面山水畫,而從外往裡看,也會看到一幅扇面人物畫。比如拉妓邀僧,呼朋聚友,彈琴觀畫,吟詩揮毫,時飲時歌,任眠任起,從外面看進去,沒有一樣不像圖畫。同一件東西,同一件事物,在沒有開這扇窗以前,只能做為一般的事物來看待,一旦有了這扇窗,不用別人指點,人人都會把它當成圖畫來觀賞。扇面不是什麼特殊的東西,把窗戶做得像扇面,也不是難事。世人模仿事物形狀做成的門窗不知有多少,唯獨留下眼前人人都能見到的扇面,棄而不用,而要等我李笠翁來發現,這不是怪事嗎?遺憾的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置辦不起這樣的一條船,終成憾事。

現在我已經移居白門,與西子湖無緣了。這個願望也渺茫了,怎樣才能如願以償呢?不得已,只好把這種設想大材小用,在樓頭做了一扇這樣的窗子,用來欣賞鐘山的景色。然而不是我設計扇面窗的本意,只是保存了扇面這種形式而已。

我還製作過一種觀賞山景的虛窗,名叫“尺幅窗”,又叫“無心畫”,姑且隨便說說。浮白軒的後面有一座小山,高不過一丈,寬只有八尺,其中卻有好山好水,茂林修竹,鳴禽響瀑,茅屋板橋,只要是山居所需要的東西,沒有一樣不齊備的。一位善於雕塑的人為我塑了一座雕像,神氣活現,又因為我自號“笠翁”,顧名思義,所以把我雕塑成垂釣的樣子。我考慮到既然手執釣竿,就應該坐在石頭上,有石頭就不能沒有水,有水就不能沒有山,有山有水,又不能沒有我李笠翁釣魚回來休息的地方,於是營造了這個地方來安置它。此山原本是為安置雕像而建的,起初無意開窗。後來看見東西雖小,卻小中蘊大,有“須彌山藏於芥子之中”的意義,於是,我整天坐在那裡觀看景色,不願關窗,有一天突然明白過來:“這座山,可以當畫;這幅畫,也可以當窗。不過花費我一天的酒錢,就可以裝潢了。”於是叫童子裁了幾幅紙,作為畫的頭尾及左右的鑲邊。頭尾貼在窗戶的上下,鑲邊貼在窗戶的兩旁,儼然一幅堂畫,只是把中間空起來。並不是真的讓中間空起來,而是想用屋後的山來代替堂畫。再坐下來觀賞,窗戶就不只是窗戶,而是畫了;山也不只是屋後的山,而是畫中的山了。我得意,不覺狂笑起來,妻兒子女們聞聲紛紛跑來,又笑我所笑,而“無心畫”、“尺幅窗”的式樣從此就出現了。

我又曾經用幾根枯木,製成天然的窗戶,起名“梅窗”。“梅窗”是我生平製作得最好的窗戶。己酉年的夏天,大雨傾盆,地面很長時間不幹,淹死了我書房前的一棵石榴樹和一棵橙樹。於是想砍掉它們當柴,然而它們很堅硬,柴刀和斧頭都劈不動它們,所以就在臺階上放了好些天。我見樹枝彎彎曲曲,好像古梅,而老樹枝幹又盤桓交 錯,也許可以拿來做什麼東西,所以我就考慮在什麼地方可以用得著它。這時烏雲密佈,昏暗不明,正想開一扇窗戶,我突然醒悟道:“辦法有了!”於是吩咐工匠,將最直的老樹幹,按它們本來的形狀,不作加工,截成窗戶的上下兩邊,窗戶的外框就做成了。再拿一面盤曲一面比較平直的樹枝,分別做成兩棵梅樹,一棵從上面倒垂下來,一棵從下面向上仰接。比較平直的一面用斧頭稍微加工,去掉皮和節疤,朝外安放,以便糊紙;盤曲的一面,則不僅完全保留天然的形狀,不做任何加工,連稀疏的枝丫和細小的樹梗都留下來。窗戶做成之後,剪綵紙做花,把紅梅和綠萼都做出來,點綴在枝丫和樹梗上,儼然是活梅初開。朋友見了,無不叫絕。我的靈感用到這裡就沒有了。後來再有其他的製作,也很難超過它了。

扇面窗不能用在船上,而用在房舍裡,真是委屈。然而有移天換日的方法,可以把舊變新,把呆板化為靈活,使耳目之前,時時充滿生機,這樣也未嘗不妙,只是得多花費一番心思罷了。我的性情很怪癖,不喜歡盆內的花、籠中的鳥、缸裡的魚,以及桌上有底座的石頭,因為它們受拘束而不能自然舒展,讓人有一種鸞鳳被囚的感覺。所以盆花除了幽蘭、水仙之外,別的我一概不看。鳥中的畫眉,我生性酷愛它,然而也必須按我自己的設計做成鳥籠,與舊式鳥籠不同,非得讓它看不出有拘囚的痕跡才可以。自從設計出扇面窗以後,平常丟棄的東西,全都利用起來了。歷來畫扇面的人,凡是山水人物、竹石花鳥以及昆蟲,沒有一樣不在描繪的範圍之內,所以在屋內設置扇面窗,必須先在牆外放一塊木板,準備用來擺放要觀賞的東西。所有的盆花籠鳥、蟠松怪石,都可以交 替著擺放。比如把開了花的盆蘭,移到窗外,就是一幅扇面幽蘭圖;ju花開了,把它放在窗中,就是一幅扇面佳菊圖。或幾天換一次,或一天換一次,就是一天換幾次,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必須遮蔽住盆景的下端,不要露出花盆的形狀。而遮蔽的東西,最妙的莫過於零星的碎石。這樣的窗戶家家都可以用,人人都可以做,這難道不是一件使人賞心悅目的樂事嗎?人們在得意縱情 歌唱之餘,難道能夠忘記發明者李笠翁嗎?

此圖就是湖船扇面窗的式樣。不只在西湖,只要住在名勝之地,都可以採用。只是扇面窗只能觀賞山水景色,不能遮蔽風雨,這就應該籌劃一個彌補的方法,來補充前面說法的不足。如何彌補呢?在窗外設置推板,可開可關,這是容易辦的事。可是如果完全用推板,就會幽暗不明,如果完全用明窗,又與扇面的式樣不合,應該用板內嵌窗的方法來處理。這種辦法是什麼呢?我說:就是模仿梅窗的格式做窗欞,這裡也將式樣介紹如下。


居室部 ○便面窗外推板裝花式

【原文】

四圍用板者,既取其堅,又省制欞裝花人工之半也。中作花樹者,不失扇頭圖畫之本色也。用直欞間於其中者,無此則花樹無所倚靠,即勉強為之,亦浮脆而難久也。欞不取直,而作欹斜之勢,又使上寬下窄者,欲肖扇面之折紋;且小者可以獨扇,大則必分雙扇,其中間合縫處,糊紗糊紙,無直木以界之,則紗與紙無所依附故也。

若是,則欞與花樹縱橫相雜,不幾涇渭難分,而求工反拙乎?曰:不然。有兩法蓋藏,勿慮也。花樹粗細不一,其勢莫妙於參差,欞則極勻,而又貴乎極細,須以極堅之木為之,一法也;油漆並著色之時,欞用白粉,與糊窗之紗紙同色,而花樹則繪五彩,儼然活樹生花,又一法也。若是涇渭自分,而便面與花,判然有別矣。梅花止備一種,此外或花或鳥,但取簡便者為之,勿拘一格。惟山水人物,必不可用。板與花欞俱另制,制就花欞,而後以板鑲之。即花與欞,亦難合適,須使花自花而欞自欞,先分後合。其連接處,各損少許以就之,或以釘釘,或以膠粘,務期可久。

【譯文】

推板周圍用木板,既堅固又節省了製作窗欞、安裝假花一半的人工。中間之所以裝飾成花和樹,是為了不失扇面畫的本色。用直欞間隔在中間,則是因為沒有直欞花樹就沒有倚靠,即使勉強安上去了,也會鬆動而難以長久。窗欞不做成立的,而做成欹斜的,形成上寬下窄的形式,是為了模仿扇面的折紋。同時小的推板可以用一扇,大的窗子則一定要分成兩扇。中間合縫處要糊上紗或者紙,如果沒有立木來間隔,紗和紙就沒有地方依附了。

如果是這樣,窗欞和花樹縱橫錯雜,不是就會區分不清,弄巧成拙了嗎?不是的。我說不用擔心,有兩種可以彌補的方法。花樹可以粗細不一,妙就妙在參差不均,窗欞卻要極其勻稱,而且越細越好,且必須用非常堅固的木料做,這是一種方法。油漆和上色的時候,窗欞用白色粉刷,與糊窗的紗紙用同一種顏色,而花樹則繪成五彩色,就像活樹開花,這又是一種方法。像這樣,自然涇渭分明,扇面與花樹就能明顯地區別了。梅花只需要準備一種,除此之外,無論是花還是鳥,都只選最簡單的製作,不拘一格。只有山水人物,絕對不可選用。板與花欞都要另外製作,先制花欞,然後再用板鑲上。即使是花與欞,也難合在一起製造,必須使花是花、欞是欞,先分後合。花與欞連接的地方,各自削去少許以便接合,或者用釘子釘,或者用膠粘,一定要使它持久耐用。


居室部 ○便面窗花卉式便面窗蟲鳥式

【原文】

諸式止備其概,餘可類推。然此皆為窗外無景,求天然者不得,故以人力補之;若遠近風物盡有可觀,則焉用此碌碌為哉?昔人云:“會心處正不在遠。”若能實具一段閒情、一雙慧眼,則過目之物盡是畫圖,入耳之聲 無非詩料。譬如我坐窗內,人行窗外,無論見少年女子是一幅美人圖,即見老嫗白叟杖而來,亦是名人畫幅中必不可無之物;見嬰兒群戲是一幅百子圖;即見牛羊並牧、雞犬交 譁,亦是詞客文情內未嘗偶缺之資。“牛溲馬渤,盡入藥籠。”予所制便面窗,即雅人韻士之藥籠也。

此窗若另制紗窗一扇,繪以燈色花鳥,至夜篝燈於內,自外視之,又是一盞扇面燈。即日間自內視之,光彩相照,亦與觀燈無異也。

【譯文】

各種式樣的窗戶只要明白了大概的情形,其餘的都可以類推。但這都是因為窗外沒有景緻,不能得到天然的景緻,所以才用人工來彌補。如果遠近都有可以觀賞的風景,又哪裡用得著這樣忙忙碌碌的呢?前人曾說:“會心的地方不在遠處。”如果真有一段閒情、一雙慧眼,那麼凡是眼睛看到的東西,都可以作為圖畫,耳朵聽到的聲音,都可以作為作詩的材料。比如我坐在窗子裡面,別人在窗子外面行走,且不說看見年輕的女子是一幅美人圖,看見幼童成群嬉戲便是一幅百子圖,即使看見老太太或是白髮老翁,拄著柺杖過來,也是名士圖畫中必不可缺的部分;看見牛羊合牧,雞犬同群,也是文人墨客文情裡從不缺少的材料。就像“牛馬的小便,也能拿來入藥”一樣。我所設計的扇面窗,就是文人雅士的藥籠了。

這種窗子如果另外做一面紗窗,畫上燈色花鳥,到了晚上在裡面點上一盞燈,從外面看來,又是一盞扇面燈。即使白天無事時從裡面看去,光彩相映,也像看花燈一樣。


居室部 ○山水圖窗

【原文】

凡置此窗之屋,進步宜深,使座客觀山之地去窗稍遠,則窗之外廓為畫,畫之內廓為山,山與畫連,無分彼此,見者不問而知為天然之畫矣。淺促之屋,坐在窗邊,勢必倚窗為欄,身之大半出於窗外,但見山而不見畫,則作者深心有時埋沒,非盡善之制也。

【譯文】

凡是安裝了這種窗戶的房子,格局應當比較深,讓客人觀山的地方離窗稍稍遠一點。那麼窗的外廓就成了畫,畫的內廓就成了山,山與畫相連,分不出彼此,看見的人不用問就知道這是一幅天然的圖畫了。較淺而侷促的房子,坐在窗邊,一定會靠著窗子當做欄杆,身體大半部分都會探出在窗外,這就是隻見山而不見畫,那麼作者的良苦用心,就這樣被埋沒了,就不是完美的設計了。


居室部 ○尺幅窗圖式

【原文】

尺幅窗圖式,最難摹寫。寫來非似真畫,即似真山,非畫上之山與山中之畫也。前式雖工,慮觀者終難了悟,茲再繪一紙,以作副墨。且此窗雖多開少閉,然亦間有閉時;閉時用他槅他欞,則與畫意不合,醜態出矣。必須照式大小,作木槅一扇,以名畫一幅裱之,嵌入窗中,又是一幅真畫,並非“無心畫”與“尺幅窗”矣。但觀此式,自能瞭然。裱槅如裱回屏,託以麻布及厚紙,薄則明而有光,不成畫矣。

【譯文】

尺幅窗的圖樣,最難摹畫,畫出來不是像真畫,就是像真山,而不是畫上的山與山中的畫了。前面的圖樣雖然很工緻,考慮到看的人可能還是難以完全明白,現在再畫一張,作為副本。而且這種窗子開時多關時少,但畢竟也有關的時候,如果關的時候用另外的木隔窗欞,就與畫的意境不合,就現出醜態了。必須按照窗子的大小,做一扇木隔,再在上面裱一幅名畫,嵌在窗子裡,就又是一幅真畫,而不是“無心畫”與“尺幅窗”了。看過圖樣,自然就明白了。裱木隔如同裱回屏,用麻布和厚紙託在下面,太薄就會明亮透光,不是畫了。


居室部 ○梅窗

【原文】

制此之法,總論已備之矣,其略而不詳者,止有取老幹作外廓一事。外廓者,窗之四面,即上下兩旁是也。若以整木為之,則向內者古樸可愛,而向外一面屈曲不平,以之著牆,勢難貼伏。必取整木一段,分中鋸開,以有鋸路者著牆,天然未斫者向內,則天巧人工,俱有所用之矣。

【譯文】

製作這種窗子的方法,總論中說得已經很詳細了。其中說得簡略的,只有用老樹幹做外廓一事。外廓指的是窗戶的四面,即上下和兩邊。如果用整塊木頭來做,向裡的一面固然古樸可愛,而向外的一面卻彎曲不平,用它靠牆,必定很難伏貼。必須把一段整木從中間鋸開,把有鋸過的一面貼牆,天然沒有砍鑿的一面的則朝內,這樣,天巧與人工,都各盡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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