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3 高中與啞女相戀她突然失蹤,多年後公司附近一新店開張:老闆是她

高中與啞女相戀她突然失蹤,多年後公司附近一新店開張:老闆是她

1

“下一位,王美珍!”

豐安堂里人來人往,護士的聲音在走廊裡須得提高好幾個分貝才能聽到。

進了醫生的隔間,卻又變得異常安靜。加溼器緩緩吐著水霧,小葉把寧書衍剛開好的方子遞給面前已過花甲的老奶奶,並細心地做解釋。

送完最後一個病人,小葉沉默地和寧書衍坐在診室裡吃飯。她的師傅不喜歡說話,她已經習慣了,即使她自己真的很愛聊天。

今天倒是有些意外,寧書衍吃完最後一口飯,拿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突然出聲道:“小葉,幫我個忙。”

小葉很興奮:“師傅,你有何吩咐?”

“街左邊奶茶店斜對面有家旗袍店,”寧書衍說著勾了勾嘴角,“你幫我去打聽下他們的老闆,是不是單身。”

小葉驚恐地抬頭望了望面前白襯衫白大褂,架著無框眼鏡,長相俊朗又一臉斯文。怎麼看都是近年最流行的禁慾系的師傅,凌亂了。

西謠是家有意思的旗袍店,門面不大,卻隔成兩間。

一邊是典型的歐式簡約風,大方敞亮,出售一些新式改良的旗袍,據說那些旗袍都是老闆自創的,風格結合了時下流行的印花、奈良風等元素,很受年輕人的喜愛。另一邊卻是典型的中式裝修,門口掛了一件黑底紅花的絲絨旗袍,做工傳統而精美。

已近黃昏,天色昏暗下來,傅西枝放下手裡的布料打算去開燈。

玻璃門就在此時被推開,門上掛著的感應娃娃很及時地道了聲:“歡迎光臨。”

他逆著光走進來,夕陽將他的輪廓暈染成金黃色,臉藏在光影裡,模糊而又熟悉。

傅西枝突然呆住了。

只聽得他成熟了不少的聲線輕聲道:“好久不見啊,傅西枝。”

時光好似一下就回到那年。

2

雨後的靛青色天幕下,幾個少年在尚有積水的操場上打著籃球。空蕩的籃球場上回蕩著球輕擦過水麵的清脆聲。

突然,“哎,那個,傅……傅西枝,麻煩撿下球。”陸思反應了一下,才把那個坐在看臺上低著頭的好似他們班女生的名字想起來。

傅西枝放下手裡的作業,走到籃球場邊把球遞給陸思。

“謝了啊。”陸思隨意道了句,就退回去繼續打球了。

傅西枝退了兩步轉身,卻踢到了什麼,一個踉蹌。

她緩了兩下才看清眼前一隻橫亙在外的白球鞋,這才發現籃球架子的這一邊竟然還坐著一個睡著的人,頭上蓋著外套,看不到臉。這麼睡,不怕被球砸到嗎?她心想。

“哎,那邊!小心!”

傅西枝聞聲抬頭,就看到一隻黑色的鉛球失了控地往這邊過來,眼看就要砸上地上的人。

她一時急著蹲下身去猛扯那人的袖子,睡著的人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沒法,只好將那人往側面一推,誰知自己卻又給他橫亙在外的腳絆了下,一起倒了下去。

“啪”一聲,鉛球落在傅西枝微曲起的腳邊。

寧書衍正做夢呢,就感到胸口被一個什麼軟軟的東西壓上了,蓋在臉上的外套掉在地上,眼前一片大亮。他慢慢睜開眼睛,就看到胸口的黑黑的腦袋,鼻息傳來一陣幽淡的香味,頭頂藍青色的天空上,有一大團棉花似的白雲,正慢慢散開。

傅西枝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鼻子坐起來,視線觸及寧書衍呆滯的眼神,臉蹭一下就紅了。

“阿衍,您老沒事吧?”陸思跑過來,隨即看到有些艱難地爬起來的傅西枝,搭了把手又問道,“你沒事吧,傅西枝?剛剛那情形你喊他一聲就行了,你……”說到這裡,他停住了,有些尷尬。他忘了,傅西枝不會說話。

傅西枝紅著臉把手從陸思手裡抽出來。

面前遞過來一張紙,“你沒事吧,剛剛,謝謝你啊。”寧書衍變扭地開口道。

傅西枝搖搖頭,拿過紙飛快地轉身走了,連東西都忘了拿。

寧書衍愣愣地看著她瘦而纖長的背影,她一頭烏黑的頭髮紮成馬尾,又被編成三股辮,一直垂到腰間。

寧書衍心想,她的頭髮可真長,還……很香。

他想到剛剛壓在身上那柔軟的觸感和那股清香,一時心跳得有些不自然。

他和陸思、昊子他們一樣,以前從沒關注過傅西枝這麼一號人。

傅西枝對於高二(3)班的學生來說,一直是個沉默的可有可無的存在。她的沉默不在於她的性格內向,而是她壓根不會說話,是個啞巴。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傅西枝的確不會說話,但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啞巴,而是從出生,就患了先天性失語症。

一路步行走到桐花巷子口,傅西枝遠遠地就看到自己家開的雜貨鋪子一樓已熄了燈,只二樓透出一絲昏黃的光亮。

她踏上開了縫的木製樓梯,推開門進去。屋內信號不是很好的老式電視機裡傳來《新聞聯播》的音樂聲,張愛霞聽到聲響從廚房裡迎出來,“回來了,又這麼晚。吃飯吧。”

吃飯的時候,張愛霞從一盤子青椒裡挑出一塊雞丁放到傅西枝碗裡,“過幾天跟你們班主任請個假吧,你劉叔叔的兒子阿永從工地上回來了,你正好見見。你劉叔叔的媽媽也要從縣城過來,一起吃頓飯,這事兒就算定下了。”

傅西枝手裡的碗掉到桌上,她臉色蒼白地伸手抓住張愛霞的袖口一個勁地搖頭。

張愛霞哪裡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在想什麼,她沉著臉站起來,冷冰冰道:“這事兒由不得你。”

傅西枝回到房間鎖上門,把頭埋進被子裡,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下來。

她無法開口,她也更無從訴說,她的母親,為了賭一口氣,要把她嫁給一個比她大10歲的陌生男人!

張愛霞口中的阿永是他們的老鄉阿全的兒子,前年阿永從工地腳手架上摔下來,腦子變得有些傻,導致當初談好的媳婦兒也跑了。阿全便想著給老大不小的兒子再找個老婆,於是便找上門來。

傅西枝和張愛霞並不是C市人,張愛霞是在經歷了一場失敗的婚姻後帶著傅西枝搬到C市的。

張愛霞當初是逃跑出家門嫁給前夫傅叢的,但這場傾注了她年輕時所有對愛情的憧憬的婚姻不過幾年就出現了危機。根源便是張愛霞生了一個病孩子,傅西枝得了旱見的先天性失語症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對於一個普通家庭來說無疑是噩耗。

後來,傅叢出軌,張愛霞和他離婚後便帶著傅西枝來到C市。

她選擇C市是因為她希望在這個大城市能找到醫生治好女兒的病,這麼些年她受了很多委屈,她下意識地認為婚姻的失敗不過是因為她生了個不健全的女兒。她下定決心要讓傅西枝開口說話,彷彿女兒能說話了,她壓在心裡這麼多年的這口氣就能消了。

然而結果卻不盡人意,錢是花出去了,女兒的病卻一點起色都沒有。好在傅西枝情況並沒有很糟,能聽能寫能讀,於是張愛霞送她去學了手語又去了學校。

C市消費高,日子過得清貧,可她也始終沒斷了給女兒治病的念頭。阿全的提議便是讓傅西枝高中畢業後就嫁給他的兒子,然後他們家出錢送西枝去治病。

這提議著實荒唐,誰能想到張愛霞會同意?

傅西枝怎麼也想不通,她母親那麼在意她的缺陷,卻為什麼一轉身又要把她嫁給另一個殘疾人?

傅西枝如今所處的社會和她所受的教育,讓她完完全全無法接受這一切。

3

週一清晨,寧書衍騎著腳踏車一溜煙地衝進學校。停車棚裡,他神色十分不自然地給愛車上鎖,一邊還不住地瞥著自己那個黑色的大書包。停車棚裡來來往往的都是師生,他只求書包裡的那位祖宗能安安穩穩的。

說起來這事兒都得怪他那對不靠譜的爸媽和超級不靠譜的姐姐。

週六的時候,他爸媽突然宣佈要出去旅遊,一下子家裡只剩姐弟倆和一隻嗷嗷待哺的小傻狗福氣。

福氣是他姐的狗,本也不歸他管。結果他姐昨晚突然說要出去一天,說什麼也不放心福氣自己在家,硬是要寧書衍把福氣帶來學校。

終於平安走出了車棚,往教學樓走去的小路上,寧書衍不禁舒了口氣。

然而他得意得太早,提在手上的書包在小腿邊一蹭一蹭的,突然就傳來一陣溼意。

打開書包的那一瞬間,寧書衍覺得自己要瘋了。

那祖宗竟然在書包裡給他尿了!

他忙著搶救包裡的書本,將福氣抱起來扔在一邊草叢裡。聽到腳步聲,警惕地抬起頭。看到來人,隨即鬆了口氣,做了個“噓”的口型。

袖子卻被拽住,狠狠拉了兩下。

寧書衍被拽得有些重心不穩,不禁皺眉抬起頭,又突然想起什麼,看著蹲在面前的傅西枝威脅道:“你要幹嗎?我可告訴你啊,你可別把這事兒告訴老班,你那些作業本什麼的可都在我那兒呢,小心我不還給你!”

寧書衍完全理解錯了她的意思,眼看著小路盡頭那個穿的確良襯衫的身影越走越近,傅西枝急得一跺腳,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脫下來,看似隨手一扔,衣服落下恰好蓋住正在一邊草叢裡刨土的白色小狗。

寧書衍看著傅西枝的行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那個“地中海”主任正笑眯眯地走近。暗道一聲不好,連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傅西枝則是半蹲著身子,做出撿外套的樣子。兩個初有交集的少年,倒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當那個優哉遊哉的身影一步步走過去後,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傅西枝將被外套裹好的福氣遞給寧書衍,寧書衍微微低下身子接過來,抬頭的時候視線正好碰上傅西枝的眼睛。清晨的陽光打在她身上,將她的輪廓染上一層淡淡的黃,她有一雙杏眼,眼神清亮,此刻正不含情緒地靜靜注視著寧書衍。

寧書衍莫名地就覺著有些臉熱,“剛剛謝謝你啊。”他說。

傅西枝友善地笑了下,搖搖頭走了。

寧書衍站在原地看著她走得筆直的背影,此刻她穿著和他一樣的夏季校服,兩條胳膊露在外面,更顯纖瘦。那陽光彷彿追著她走似的,她的長髮依然編成辮子紮在腦後,烏黑的發也被染成淡淡的黃,她走一步那辮子就晃一步。

寧書衍呆了半晌,覺得怪,卻又不知道哪裡怪。直到手上的小祖宗一個勁地刨自己的掌心,他才清醒過來。

第二天,寧書衍早早地來到學校,坐到位子上後,偷偷摸摸地從書包裡拿出件小號的校服外套,有些不放心地放到鼻子下聞了聞,直覺得和她的頭髮一樣香,這才安心地收進課桌,隨即撐著下巴,開始全心全意地盯著教室敞開的門口。

可他盯了一天,也沒能見傅西枝從那門外走進來。

終於熬到放學,陸思舒口氣,一把丟掉筆拎起書包,老師還沒走就在教室嚷嚷開:“阿衍、昊子,打球去,趕緊的,晚了沒場地!”

寧書衍興致缺缺地轉著手中的筆,“你們去吧,今天我不去。”

他一個人在座位上坐了大半天,直到班上人都快走光了,才慢吞吞地起身朝靠門第二排的位置走去。

生活委員佟倩被寧書衍一張俊臉瞅得直臉紅:“寧……寧同學,你有什麼事嗎?”

“哦,沒什麼事。”寧同學勾唇一笑,“徐天那廝剛才收拾東西把我的數學卷子帶走了,我都做了一半了,我得去他家找他要去,你把咱們班花名冊子給我看一下唄。”

——

身為C市本地人的寧書衍還是第一次來桐花巷子。

這兒的房子年久失修,多是住一些外來務工人員或是並不富裕的當地人。

正是下班的點,巷子裡車來人往,本就窄小的地方更顯擁擠。他騎著單車七拐八拐的,正打算找個空地停下來問問“雲霞雜貨店”怎麼走,就被突然出現在視野裡的傅西枝驚得張大了嘴。

傅西枝同學的出場相當驚豔,啊不,驚人。寧書衍盯著她身上的大紅色套裝直想笑,那款式老得怕是他媽都嫌土。還有她那頭髮,全部在頭頂像個大盤子那樣扣著就算了,竟還戴了一朵粉色的大花,那臉上也像塗了什麼似的,紫紅色的嘴唇看起來怪模怪樣的。

寧書衍是真的笑出了聲,但他笑著笑著,就不想笑了。因為,他看到,傅西枝在哭。

聽不見聲音,但他看到夕陽下她的臉上全是一串串亮亮的東西,停都停不下來,本來就花的臉更花了。

有一個婦女拉著她的手,看起來用了很大的勁,寧書衍料想傅西枝那小細胳膊也擰不開。旁邊還站了幾個寧書衍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的人。

張愛霞從沒見女兒這麼固執過,哪怕已經這麼丟人了,她還是不肯向她妥協。張愛霞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傅西枝,你別給我鬧!今天你不管怎麼鬧,該辦的事還是得辦!你長這麼大我從來沒打過你,你別逼得我……”

吱嘎一聲,張愛霞的聲音在突然的詫異中戛然而止。

她皺起眉不悅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騎著車衝出來的少年,那車就橫在她和傅西枝中間,停得倒是穩當,再差一步,可就得軋上她的腿了。她剛剛一驚,連緊拽著傅西枝的手都鬆開了。

“阿姨,”寧書衍笑得一口白牙,“我是傅西枝班上的……班長,班主任看她今天沒去上學,讓我把今天要做的作業帶來給她。”

張愛霞狐疑,但還是放緩了聲音,“是嗎?那真是麻煩你了同學,你把試卷給我吧。”

“嗯。”寧書衍立馬回頭對著書包一通亂翻,隨即伸手似乎真要掏出什麼時,快速轉頭對同樣驚訝地看著他的傅西枝擺出口型道:“上車!”

傅西枝愣了愣,隨即行動已快於意識,她兩步並作一步跳上車後座,剛接住寧書衍扔過來的書包,車就飛快地掉了個頭駛起來。

張愛霞在後面追著大喊,傅西枝緊抿著嘴就是不回頭。

寧書衍快速地踩著腳踏板,晚風吹過,將他額前的發都吹起來,他感受到身上汗意正一點點蒸發,心情愉悅,頗有種英雄救美的滿足感。

但這滿足感僅僅是一瞬,他察覺到身後抓著他衣角的手有些顫抖,他想難不成她還在哭?這麼想著他就有些煩躁,寧少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生哭。這還是被他家裡那個流起眼淚來就跟黃河水氾濫似的姐姐給嚇出來的毛病。

他把車停在一個敞開的雜貨攤子前,買了一瓶水和紙巾丟給傅西枝,視線觸及她紅通通的眼睛和鼻子,有些不自然道:“擦擦吧,哭這麼久不累嗎?”

傅西枝接過來卻不動,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寧書衍撓撓頭,“你想問我為什麼來找你?”

傅西枝點點頭。

寧書衍便將她的外套從書包裡拿出來,傅西枝恍然,伸出手去接,寧書衍卻又把手縮了回去。

傅西枝一臉疑惑。

寧書衍把她的外套翻過來,指著裡襯,“你的為什麼和我們的都不一樣?”

他說的是事實,學校的校服做工粗糙,外頭看著實驗高中的校服覺著光鮮亮麗,卻不知外套裡面添了一層不知是什麼材質的網格狀的裡襯,毛糙糙的,磨得人很不舒服。傅西枝這件就不一樣,裡面不知加了什麼,摸起來滑滑的,軟軟的。

傅西枝瞭然,手比畫了兩下,寧書衍一臉呆滯地望著她。

傅西枝無奈地笑了笑,伸出手。

寧書衍的手突然被拉住,隨即就看到手心有一個白白的小小的指頭在畫著什麼。他感到掌心一燙,心似乎也跳慢了一拍。

他忍著心底酥酥麻麻的感覺,一直到她寫完才飛快地把手縮回來,理解了她的意思,從書包裡扯出一堆草稿紙塞到她手裡。

“我在外套裡面縫了一層混紡。”

寧書衍當然分不清什麼混紡,什麼棉布,但傅西枝溫溫柔柔的笑讓他感到更加不自在,“哦,那你也給我的校服上縫一塊。”說著就要去拿自己的外套給她。

傅西枝張大眼睛詫異地望著他,寧書衍接收到她的疑問,張張嘴正要再說什麼,卻看到傅西枝剛剛還平靜的神情一下變得慌張起來。

順著她的眼神往後望去,就看到一個在寧書衍看來怎麼看怎麼傻的大高個在朝他們走過來。他穿了件灰不灰黑不黑的西裝,胸口戴了朵花,寧書衍機智地發現這花和傅西枝頭上那朵是同款。

“阿枝!”那人嗓門特大,“你原來在這裡啊。你……你媽媽讓我來接你回家吃飯,你你別……別和她生氣了,跟我回去吧。”說著就伸出手來拉她的手。

傅西枝抗拒地一個勁地往後躲,寧書衍看不過去,撓撓耳朵擋在她面前,望著眼前的傻大個道:“你誰啊你,她認識你麼,就要她跟你走?”

阿永瞪大眼睛,“她是是……我未來媳婦兒,你說她認不認識我?”

寧書衍懷疑自己聽錯了,轉頭望了傅西枝一眼,那樣子,看上去又要哭了。

寧書衍又開始煩躁,伸手推了推阿永,“她說不認識你,你快走吧。”

阿永怒,“她……她哪裡會說話,你你是不是就……就欺負我傻?”

寧書衍笑得溫良無害,“對啊,就是欺負你傻。”

阿永更生氣了,伸出拳頭就要往寧書衍臉上招呼,寧書衍躲了下,隨即打量阿永。這傻大個雖然身高和他差不多,塊頭卻是他的兩倍大,看著就是個力氣大的。寧書衍琢磨著,要幹架,自己一個人不見得是他的對手。

寧公子生存準則,打不過就跑,甭管面子是啥玩意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於是,他趁阿永愣神,一把把傅西枝扯上車,又騎著車跑了。

這次,他一口氣騎了很久,直騎到離桐花巷子有著老遠距離的清水河邊才停下來。

寧書衍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喘著氣打趣傅西枝,“傅同學,看不出來啊,這麼年輕,連未婚夫都有了?”

傅西枝皺著臉不說話。

寧書衍察覺到自己失言,連忙湊到她面前,“哎,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啊。”

傅西枝搖頭。

寧書衍好奇,“你今天怎麼沒去上學?還這副模樣?你有什麼事,說出來。你幫我兩次,我也得回報你不是?”

傅西枝的臉更皺了。

好像又說錯話了?寧書衍縮了縮頭,“你不想說就……別說了,我隨便問問的。”

卻見傅西枝又搖頭,指了指他的書包,寧書衍會過意,又掏出筆和紙給她。

傅西枝這次寫了半天,才把紙給他。

寧書衍接過來低頭看的時候,傅西枝就在他身邊偷偷地看著他。看著看著,便有些臉紅。無他,不過是因為寧書衍是傅西枝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少年。她以前從沒想過會和他有交集。今天的一切都讓她意外,可她卻鬼使神差地,願意把自己羞於啟齒的秘密告訴他。

許是壓抑太久,又或是傅西枝太久沒和同齡人這樣相處過,她覺得這感覺竟很新鮮。索性她也不偷偷摸摸了,乾脆大大方方看著他,看著他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慢慢皺起眉頭。

“你媽為了給你治病,要把你嫁給剛剛那個傻大個?”寧書衍終於看完了。

傅西枝點點頭。

寧書衍突然就不知道說什麼了,他覺得匪夷所思。

“那你打算怎麼辦?”

傅西枝搖頭。

“你真要高中畢業就嫁給他?”

傅西枝大力甩頭,她之前盤在頭上的髮髻就此散開來,看著有些滑稽。

寧書衍就笑,傅西枝也覺得不好意思,就跟著他一起笑。

“我來幫你想辦法?”寧書衍挑眉看她。

傅西枝倒是沒把他的話當真,隨便點了點頭。

那天,兩人在夕陽下的橋邊待了很久。晚上,寧書衍把傅西枝送回家的時候,有些不放心,“你媽……”

傅西枝搖頭,示意他沒事。張愛霞的脾氣她知道,來得快去得也快。

兩人在巷子口分別,傅西枝順手捎上了寧書衍的校服外套。

寧書衍愣了愣,隨即咧開嘴笑起來,他就這麼一路扯著嘴騎回了家,心情愉悅。

第二天,傅西枝果然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學校上課。

又過了三天,寧書衍終於從傅西枝手裡拿回了自己的校服。內襯真的被縫上了和她一樣的裡襯,針腳密密的。

寧書衍滿意地收起來打算塞進課桌,卻看到袖口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他看了看,才想起來這裡之前好像裂了個口子,現在也被細細地補好了。

寧書衍抬頭看著傅西枝回座位的背影,又想起那天清晨看到的她走在朝陽下的身影。他終於知道他當初為什麼覺得她怪了。

他覺得傅西枝像是不是他們這個時代的人,她和他身邊所認識的女生都不一樣。她柔和,沉默,有一雙清澈乾淨的杏眼,頭髮很長總編著個老土的辮子卻不突兀,她還會做針線活。他覺得她就像是從舊時代走出來的一樣,再換件旗袍就齊活了。

他想著想著覺得心跳有點不自然。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自己似乎對這位不會說話的傅同學太過關注了。

他花了兩節語文課來剖析這一不對勁,他想,他一開始接近她應該是因為好奇,後來呢,可能又是同情。那麼現在呢?寧公子覺得他可能終於到青春期了,他覺得自己對這個特殊的傅同學動心了。

察覺到自己動心的寧公子想到這位像是舊時代走出來的傅同學似乎竟然真的,婚約在身。這怎麼可以呢?寧公子覺得很愁。

4

週五放學。

寧書衍的車子在學校到桐花巷子必經的路口轉了兩轉,終於把回家路上的傅西枝堵住併成功截上了車。

秋末,銀杏葉子掉了一地,寧書衍載著傅西枝飛快地駛過大街小巷,秋風陣陣,涼爽而又舒適,他不禁吹起口哨。身後的女生笑容沉靜,臉卻紅紅的。

檯球室裡,昊子和陸思幾個看著寧書衍認認真真地陪著傅西枝做作業的模樣,互相交換了一個“大家都懂”的眼神。

寧書衍這樣已不是第一次,昊子和陸思已經習慣,而傅西枝也慢慢習慣了。

她以往十六年,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沒有人和她交流。她之前的世界是她一個人的,安靜而孤獨。而寧書衍就像鑿開她昏暗世界的一道光,將她生活中的一切都變得生動而明亮起來。

寧書衍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過頭問她:“西枝,是不是隻要你的病治好了?你媽就不強迫你嫁人了?”

傅西枝一愣,點點頭。算是吧。

但她心裡知道,其實她這病大概是治不好的,這是先天性的缺陷。張愛霞卻始終為著一口氣撐著不放棄。她卻不太在意了。小時候也不是沒羨慕過身邊能正常說話唱歌玩笑的同學,而後來,當她看著張愛霞為了她能開口費盡心思,甚至不擇手段,她便覺得,她能不能開口其實沒什麼意義了。

寧書衍點點頭,心裡有了無數個想法卻都沒有說,只是轉回去繼續寫作業。

他寫著寫著就累了,想去打檯球,卻又不好意思撇下傅西枝一個。天人交戰下,他慢慢合上眼皮,就那麼趴在桌上睡著了。金黃色的夕陽探進檯球室,剛好照在兩人身上,弧形的光線似將兩人圍成一個圈。

傅西枝停下筆,偷偷地探起頭去看寧書衍歪在一邊的頭,靠近間,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忍不住翹起嘴角,一個梨渦若隱若現。

時光靜靜淌過,有陌生而令人心動的情愫在空氣中,緩緩流轉。

……

過完年,一晃便到了五月。5月20日,寧書衍生日。正巧週末,寧書衍拒絕陸思說要去唱KTV的餿主意,提議大家一起到郊外去燒烤。

傅西枝穿了一件淺藍色棉布裙子,靜靜地坐在寧書衍身邊拿刷子細心地將烤串刷上醬料。

寧書衍覺得她這樣真是好看,心裡癢癢的,用手捅了捅她,“他們都送了我禮物,你的呢?”

傅西枝這才想起來似的,從包裡拿出紙袋子遞給他。寧書衍興致勃勃地拆開,卻又很快黑了臉。

袋子裡是一件紅色的似小孩衣服模樣的短袍子,並四隻虎頭虎腦的小鞋子。這當然不是真的送給小孩的,寧書衍語氣不善,“又是做給福氣的?”

傅西枝自從見過兩次福氣後,就喜歡得不得了。

傅西枝點點頭。

寧書衍恨鐵不成鋼地拿手指去戳她腦袋,“我的生日禮物,你送做給福氣的衣服算怎麼回事?我就窮到連件小狗的衣服都買不起嗎?”

傅西枝經他提醒才覺得不妥,一時不好意思卻又不知道怎麼補救,睜著雙水涔涔的大眼睛滿懷歉意地看著他。

寧書衍被她這麼一看就心軟了,把衣服收起來,“算了算了,便宜福氣那小崽子了。”

玩了一會兒,傅西枝去上廁所。

昊子幾個人喝了點啤酒,有些興奮地湊到寧書衍身邊,不懷好意道:“我剛剛看到傅妹妹給你送禮物了,她送什麼了?給我們看看唄。”

寧書衍懶得理他們,“一邊去。”

陸思眼疾手快,一下抓過被寧書衍放起來的紙袋子,邊打開邊道,“阿衍,你這可就不夠意思啊,你對傅妹妹的心思哥幾個都快看了大半年了也沒戳穿你,你卻收個禮物都要藏著掖著。你這青春期開竅也夠晚的,竟還跟個女生似的彆彆扭扭的!”

寧書衍的心思被拆穿,卻也不惱,只是伸著手去搶那紙袋子。吵鬧間,袋子散開來,福氣的新衣服掉了出來。

寧書衍氣得罵了陸思一句,伸手去撿,卻被人搶了先。

寧書衍看著傅西枝撿起地上的衣服轉身就走,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想她是不是看他們把她做的衣服弄在地上,所以不開心了,生氣了?

他急著跟上她,卻又看到她紅紅的耳根。他腦回路一轉,又想,或許,她是剛剛聽到他們說的話了?一時,寧書衍的臉因為這個想法,也變得巨紅。

傅西枝不熟悉環境,走了會兒也不知走到了哪兒,只覺周圍似乎是民宿。正是大好春季,粉紅的薔薇蔓過高高的牆壁探出來,空氣中有淡淡的幽香。有風吹過,天上的雲漸漸聚攏,慢慢將太陽遮住。天色似乎一下變得有些暗。

“傅西枝。”身後有人喚她。

她轉過身。

“你把給我的禮物抓著,是不肯送給我了麼?”寧書衍笑著走近。

傅西枝赧然,她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她急忙伸出手把東西遞給他。

寧書衍便也伸出手,指尖劃過衣服卻沒拿。

傅西枝感受到他的手輕觸在她的手背上,一時心跳漏了一拍。

“西枝,我帶你去治病,讓你開口說話。然後我們一起高考,一起上大學,你不要去嫁給那個人好嗎?”寧書衍開口。

傅西枝愣愣地盯著他,半晌沒說話。

直到——

“喵”,兩人一起轉頭,卻是一隻正在曬太陽的大白貓,懶洋洋地盯著他們。

傅西枝回過神來,揚起一個笑,點點頭。

寧書衍卻沒能鬆口氣,他有點懷疑她沒聽懂,“我的意思不完全是這樣,我想說,其實,我……”

他毫無組織的話語最終停在了傅西枝一個輕飄飄的吻上。

他傻傻地抬手摸了摸右臉,眼神對上傅西枝清亮帶笑又含著些羞的眸子,終於明白,剩下的,都不必說了。

更大一些的風吹來,天上成團的白雲終於又被吹散。太陽,又露了出來。

一時間,春光乍洩,歲月靜好。

你想說的,我都懂。

……

“寧書衍,你在裡面嗎?我進來了。”寧瀟敲了敲門。

裡面應了聲,寧瀟推開門,就看到自己弟弟的房間亂成一團,櫃子全部打開來,東西撒了一地。

她驚訝地看了看地上散亂著的存摺、零錢,甚至還有儲蓄罐,驚訝道:“寧二,你這是終於想通了,要離家出走了?”

寧書衍從開了幾十個網頁的電腦中抬起頭來,沒有理他姐的玩笑話,而是揉了揉亂糟糟的頭髮,嚴肅道:“姐,你是不是認識R市有名的神經科主任,你能不能把他介紹給我?”

寧瀟詫異,隨即挑眉,“你碰上什麼麻煩了?說說看。”

是的,寧瀟雖然看著極其不靠譜,卻是個即將畢業的醫學生。

寧書衍就將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腦地都告訴了寧瀟。

寧瀟聽完後,緊皺著眉。

“怎麼樣?”寧書衍著急。

“按照你這個說法,我雖然不確定,但這病確實旱見。她既然是先天性的,很有可能是大腦發育過程中有缺損,如果是這樣,那治療希望幾乎為零。”

寧書衍的臉垮下來。

寧瀟還是第一次見自己的搗蛋弟弟這麼沮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這是最壞假設,畢竟我不知道她的真實情況。而且你不是說她能寫能聽還能比手語嗎,所以情況應該沒那麼糟。但失語症本就難治,我倒是聽說中醫治這個有辦法,我的導師好像有個師兄就是R市有名的中醫……”

兩人探討了一下午,寧瀟把知道的所有專業不專業的知識全扔給她弟弟,直聽得寧書衍喊頭疼。

第二天,寧書衍到教師辦公室,向數學老師表明瞭願意參加他之前提過的競賽的想法。

老師很欣慰,“加油,好好準備。老師相信你的實力。這個競賽是國際性的,要是拿了獎,對你以後高三選擇保送也有好處。”

寧書衍倒是沒想那麼遠,他參加競賽純粹是為了那兩萬塊的獎金。

他要帶傅西枝去治病,他需要錢。

決定參加競賽後,寧書衍即將到來的暑假就變得很悲劇。他一整個假期都需要待在遠離市中心的基地進行賽前培訓。

臨走前,他塞了張紙條給傅西枝,上面是他的電話號碼。雖然知道傅西枝沒有通訊工具發不了短信,給他打電話更是不太可能,但他還是覺得以防萬一就好。傅西枝身邊那個時不時出來晃一下的傻大個總讓他覺得不安心。

誰也沒有想到,寧書衍的擔憂竟然成了真。(原題:《西謠》,作者:像橘子的好檸檬。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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