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草綠，又是一年清明時。在這樣的日子，我們更不能忘記為了國家民族奮鬥犧牲的先烈。
為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週年，弘揚愛國主義精神，中宣部、中央文明辦、教育部、文化和旅遊部、中國文聯、中國作協聯合開展“我和我的祖國”徵文活動。本報從4月1日起，開設了“我和我的祖國”徵文專欄，陸續刊發部分優秀來稿。今天，我們刊出軍地詩人們謳歌紅色遵義、祭奠紅軍先烈的一組詩作。讓我們回望那段崢嶸歲月，感懷先烈的英雄壯舉，汲取先烈的精神力量，在品讀詩歌中賡續紅色血脈，凝聚砥礪前行的磅礴力量。
——編 者
窮人的馬燈
■喬 良
九十年前
他們是一群窮人
一群和其他窮人一樣窮的人
一支世界上最窮的軍隊
他們上路時
很窮。腳上蹬著草鞋
衣上打著補丁
從南到北從西到東
從夜黑走到天亮
一隊衣衫襤褸的人在行軍
他們與窮人僅有的區別
是每個人手上提一盞馬燈
他們不停地走
最黑暗的路最絕望的路
最寒冷的路最兇險的路
他們全走過
他們走了不止兩萬五千裡
他們吃野菜啃樹根嚼皮帶
步態踉蹌地向前走
神情肅穆地向前走
每個從未填飽的肚子裡都揣著
一個宇宙
有人餓死在路上
有人凍死在路上
有人戰死在路上
這讓他們流淚
也讓他們悲傷
卻從沒讓他們停下腳步
馬燈在前
行一個軍禮後轉身
他們繼續趕路
走著走著
他們開始見證奇蹟
這群提燈趕路的人
用馬燈照亮了一個國家
也讓跟自己一樣窮的人
變成了這個國家的主人
而他們自己
卻變成了讓後來者憑弔的馬燈
九十年後
該我們上路了
在我行過莊嚴的軍禮後
可否允許我從這裡
帶走一盞馬燈
花茂村的一堵老牆
■劉立雲
村莊裡的《史記》；留給未來慢慢回味的
一幅黑白插圖；一顆走過風，走過雨
值得永遠佩戴的紀念章
所有的比喻我最喜歡的，還是一段鄉愁
就像山崗上的刺莓紅了
應該記住它的苦澀
田野裡的油菜花黃了
應該記住它的青鬱
就像掛在院牆上的那張犁，必須告訴
像花兒一樣一朵朵
盛開的孩子
我們曾經當牛做馬，我們曾經吃糠咽菜
紅泥一錘錘築牢的牆，風雨一年年
剝蝕的牆
我能想到的比喻還有：枯松的軀幹
鯨魚的骨頭。隨手摳一塊下來
揉碎，你將發現父輩們的眼淚
和嘆息
昨晚夕陽西下，把老牆照成一片血色
一團火焰。我從那兒走過
聽見有人說話，有人在竊竊私語
穿上草鞋跟著這支隊伍走，明天
將渡過赤水
青槓坡祭英烈
■郭曉曄
此刻，我知道青槓坡的靜默
我知道你的平壩、群山和峭壁上
裸露的岩石
我知道你此刻的靜默
我知道同你一道載入史冊的那場
戰役從未結束
激烈的號角、衝殺，彈道和
激烈的爆炸
那麼多紅軍戰士在血光中倒下了
以至吶喊聲止息，硝煙散去
漫山遍野的火焰仍在燃燒
大地仍在燃燒，映紅了天空
這慘烈悽絕的美，這悲壯痛徹的美
從沒有落幕
天空在鳥的胸中旋轉
大海在魚的腹內翻騰
我剋制住內心
青槓坡，我知道你此刻的靜默
就這樣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當登臨紀念碑前
當我舉起右臂宣誓
汛期到了！我的赤水河暴漲
從山間奔騰而來
從高原奔騰而來
從地底，從萬水之源奔騰而來的
我體內的赤水河暴漲
我的眼淚破堤而出
我的鄉愁
我的鄉愁
我波瀾壯闊的鄉愁瞬間將我淹沒
霜晨月考
■王久辛
霜與晨合，即落滿銀霜的早晨
大地一派淨白景象
謂之霜晨。問題是
又突然冒出個“月”來
霜，晨，月
白茫茫的早上竟然升起了
一輪白白的月亮
落滿白霜的早晨
有白白的月亮掛在中天
我可以盡望：上下天光
俯仰渾成，天地如霜之染
而晨光現魚肚之白
銀海自東而西漫漶
妙。更妙的是
天上之白月，泛著銀光
編織著無盡的銀色之霜
銀色的晨。銀色的月
霜，晨，月，這奇絕之景
構成了一個——素錦仙境
是故，偉人毛澤東
在另一首詞中寫道
戰地黃花分外香。放置
萬峰插天，中有一線的婁山關
可想象：乘著霜晨月
急行、攀援，破關的戰士
正是穿行在史詩之中
活著的——千古詩眼
每一個神情中的每一絲微響
每一絲微響中的每一丁漾動
都是——那一線光波里的
縱橫馳騁，壯烈永恆
我，沿著霜晨月
素錦天光的罅隙
看見了眉骨之下染霜的眼睛
腳踏霜露的草鞋
手握霜晶的藤蔓
甚至看到了
手榴彈甩出的爆炸
將霜覆的碉堡炸飛的酷烈情景
英勇和無畏——在霜晨月下的
婁山關閃爍；那是真正的詩
在衝鋒陷陣；那是活著的信仰
在霜晨月下奪隘闖關
那豈止是毛澤東揮手之際
寫就的一闋詞
那是一群活的靈魂，賦予
霜晨月的天地萬物以精神境界的
史詩畫卷
霜晨月下的蒼山如海
霜晨月上的殘陽如血
從頂著霜晨月進擊如海的蒼山
到披著殘陽如血的霜晨月凱旋
英雄的業績可考
史稱：婁山關之戰
讓青山與真理有了聯繫
在遵義，歲月終於停止了轟鳴
大家都在儲藏糧食與燈盞，白鷺
飛來飛去
親人在風中喊著放學的孩子
我願意用一場雨，讓他們在屋簷下相遇
給苦命人水裡放糖，給剛修的路
插上剛取好名的路牌
一揮手，幾十年就過去了
我願意爬上陡峭的山脊
放飛夢想
紅軍不朽
■郭思思
“紅軍不朽”
這題詞，恍若驚雷
響過長空
這氣勢，這恢宏
在紅色的底蘊上騰起的烈焰
將軍的懷念與深濃情感
讓四個字的意象
瞬間疊成一座豐碑
我們的先烈
我們長眠在地下的紅軍先輩
他們是我們的父老
是我們的英雄
更是我們共和國的守護神
“紅軍不朽”
此刻，我願是將軍筆尖的一點墨
我要藉此，讓自己面朝大地
以中華民族子孫的名義
向我的先輩先烈
行世間最盛大的祭禮
紅軍村
二十八朵桃花
■劉 華
這二十八棟黔北民居
以村口那棵參天古樹為座標
以旁邊靜靜流淌的白臘河為核心
東西南北，自由率性
零星散落於遵義楓香馬鬃嶺山腳
這塊長三公里寬一公里
睡葫蘆狀的小小壩子
這二十八棟黔北最普通的古民居
就這樣，飄飄灑灑，豔若桃花
從一九三五年到二○一九年
在同樣的三月，火辣辣盛開
經歷近一個世紀的風雨
依舊光彩照人，永不凋謝
新房子，黑神廟
長五間，水口寺
一棟棟看似簡陋的舊房
藏著一個個紅色的秘密
其實，這二十八朵桃花
在共和國厚重的大書裡
更像二十八枚紅紅的書籤
每一張都飽含哲理
四渡赤水
■牧 之
所有的吶喊與風嘯馬鳴
都在赤水河的渡口，勢如霹靂
那運籌帷幄的神來之筆
越關險, 拍岸驚濤，出奇兵，布迷陣
讓獵獵飄揚的軍旗，在驚心動魄中
有柳暗花明，有峰迴路轉
這個瀰漫千古絕唱的四渡赤水
每個渡口，都有紅軍英雄們
在毛澤東聲東擊西的生花妙筆中
在他浩瀚磅礴的史詩裡，迴腸蕩氣
與青槓坡勇士們的鮮血一起
撐起了我們天空的蔚藍和遼闊
天蒼蒼，地茫茫，路迢迢，人急急
四渡赤水，兩種命運的搏殺
與赤水，這條鐫刻無數生命的河流
一起抵達我們憶往昔崢嶸的痛點
苟壩會址
■李發模
共和國的江山，與這間堂屋
這四合院，乃至一條毛澤東小道
與周恩來那夜住址
唇齒生津
苟壩會議用過的桌凳、火盆
多數人舉手的決定，與入夜那盞馬燈
偉人獨自思考扭轉局勢的
那盤石磨
那段避免圍剿的夜路，甚而
通往而今世界的開闊地
與星月相比，日出是少數
撥迷雲遮，天亮方明白
槍桿子與筆桿子支撐的大廈
證實樑柱與椽子和普通木料
歷經過風雨
征程的去向還有偉人的堅持
擁抱春天的溫暖，民族的解放
真知、理性、和平
時光也懂珍惜
土城紅軍戰士墓
■馬合省
也許我只是一個
比較拙劣的讚美者
但是我不缺誠懇
每當面對貪腐、懶惰
乃至輕浮者抖腿，放蕩者笑
我都覺得，那些人
對不起你
只有你，才配叫作
犧牲。而那些追名逐利
到頭的人，只能
叫作：死去
用不著從墳墓裡伸出手來
我深深地相信，這個世界上
到處都能感受到你的撫摸
登婁山關
■裴 戈
一
溼漉漉的喘息，揉碎漫卷的雲朵
溝底的草尖，峰頂的嫩芽
牽手，山丫口遊蕩的風
石階小徑彎彎曲曲
潛龍般纏繞思緒
槍炮炸響在歷史空間
揮舞長鞭，正是月黑風高
驅趕濃霧裡的羊群
把殘陽藏在血紅的心底
看天邊曙光羞澀
二
山崗冷霜清輝，巨人正在沉睡
月色披在肩上
溫柔了峭壁的皺紋
流瀉的銀光，貯滿二月的杯
起風了，來自江西
旗幟抖動，把戰士從夢中吹走
嫦娥吳剛起舞
桂樹下憂鬱的兔子
寂夜太冷
賦熱血翅膀飛騰
遵義光陰
■董玉方
在遵義，我願意把每一條小路
都走到盡頭。在盡頭，一切都水落石出
屋簷下，辣椒通紅，農民走路帶的風
不停翻動著史書的最後一頁
口音，還是當年的口音
細小的皺紋，是一頭水牛從身體裡
走出來
斗轉星移，成千上萬的父親
讓我們崇敬的目光
在鐮刀鐵錘旗幟的輝映下
沿著苟壩那盞照亮中國的馬燈
勇往向前，勇往向前
在一棵松樹下
致敬無名英雄
■紫丁香
春風撫摸著婁山關，如此安詳
此時已聽不見槍聲，也找不到你的名字
陽光，從松針的縫隙斜射下來
戰壕還在，你企圖用來擋住子彈的
那棵松樹還在
松樹一直很內疚，它來不及問你的姓氏
在你倒下的那一刻
它的哭聲比槍聲還響
只可惜你活不過來也聽不見
在婁山關，在一棵松樹下
我向無名的英雄致敬，我對著那棵松樹
默哀，我知道它一定記得你的模樣
我閉上眼睛，讓眼淚流進我的身體
模擬，你在戰鬥時血流的速度
子彈穿過你的血肉和骨骼，你倒下了
靈魂仍然如同雄關一樣站立
春天的發報機
■李慶文
邁過時間的青苔，越過地球曲率
穿過我的心臟和血管
用那臺一九三五年的發報機
將此刻摺疊的春風、杏花發送回去
告訴他們中國的雪早已融化
萬物啊，都因喜悅而幸福地顫抖
耕種的人在大地上寫詩
鍊鋼的人在熔爐裡寫詩
飛行員在祖國的彩虹上寫詩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多麼短的一首詩哦
署名：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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