耙齒奇案
張曉峰
嘉慶七年，剛剛到河南封丘任知縣的江蘇吳縣的新科進士蔣萬寧，屁股還沒有把椅子暖熱，就接了一件棘手的案子。告狀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名叫李四姐，她的公公是本縣黃德集的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貢生，蔣知縣一看就知道這狀子就出自這位老貢生之手。李四姐告的是自己的堂兄，在縣裡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武生李申。
蔣知縣粗略地看了看狀子，又問了四姐一些情況，對事情的原委有了大致的瞭解。說起來李四姐的父親李希賢也是一位鄉紳，家在縣西北的三里莊。李希賢雖然家財萬貫，但妻子楊氏始終沒有開懷，年過半百了卻還是膝下無子，無奈納了一房小妾，所幸竟生了一男一女，就是四姐和弟弟李廷。李希賢知道自己來日無多，就在李廷十一歲那年為他花錢捐了一個監生，還給他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為四姐找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婆家。做完這一切，老先生就溘然長逝了。想不到的是，四姐的生身母親不久也生病去世了。偌大一份家產，只剩下這一對孤兒寡母支撐門戶，李廷覺得很難應付，就想託付給堂兄李申來料理。四姐聽說以後忙來勸阻，說這李申平常就是一個欺男霸女、橫行鄉里的痞子，讓他來豈不是引狼入室嗎？李廷說，他就是佔點便宜也比都讓外人佔了去強呀。李廷的妻子郭氏一直為四姐的陪嫁過多而耿耿於懷，在一邊冷冷地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家的事用不著你操心。四姐見勸不動他們，只好含淚而去。李申來到李廷家，見郭氏年輕貌美，頓生歹意，對郭氏百般勾引。李氏也是水性楊花之人，哪裡禁得住李申這位風月老手的撩撥，沒過多久兩人就勾搭成奸了。時間一長，李廷也有了察覺，就想把李申趕走。李申頓生殺心，和郭氏合謀，害了李廷，對外稱是暴病而亡。
蔣知縣問你可看到李廷身上致命的傷口。四姐說沒有，我回到孃家時他們已經把我弟弟入殮了，說是天熱怕屍體發臭。蔣知縣又問四姐，那你娘看到沒有？四姐搖了搖頭。蔣知縣說他們又做何解釋呢？他們說怕我娘悲傷過度。蔣知縣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對四姐說，本官一定為你弟弟伸冤，你先回去，不要聲張，待我先調查一番，收集一些證據，再開堂審理。四姐連連給蔣知縣磕頭，蔣知縣親自扶起四姐，又寬慰了她一番，將她送出縣衙。
蔣知縣感覺到這案子很不好斷，李廷之死疑點雖然較多，但缺少證據。蔣知縣去決定微服私訪，一來蒐集一些證據，二來也順便熟悉一下本縣的風土人情。第二天，蔣知縣就扮作一個算卦的先生，來到了三里莊村。在村頭，他看見兩個農夫正在趕著馬拉的耙斂收豆葉，他走得也有些累了，就坐在地頭的樹下歇涼。一會兒，晴空裡突然響了一聲悶雷，那匹馬受到驚嚇，猛跑起來，把耙給拉翻了。兩個農夫拽住那匹驚馬，把馬拴到地頭的樹上，也來樹下休息。一個農夫說，說不定掌櫃的事情要翻在老蔣的手上，聽說老蔣已經接了四姐的狀子。另一個農夫看了看蔣知縣，給那個農夫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蔣知縣猜想他們一定是李申家的佃戶，就和他們攀談起來。蔣知縣說自己是江南的一名術士，善於推知吉凶，並能避兇祈福，化兇為吉。兩個農夫互相看了看，說我們掌櫃的眼前有一樁官司在身，整天愁眉不展，不知先生能不能給他看看這場官司能不能打贏。蔣知縣自然是一口應承，兩個農夫就把蔣知縣帶到了李申家。蔣知縣見李申果然神色慌張，料定他心中有鬼，為他算了一卦，說他近運不佳，不如暫時避一避。李申忙問，往哪裡避好呢？蔣知縣說，往東南最好，我看不如往縣城裡去，我正好也在縣城中寄居，可以乘便再為你再卜算一下。
蔣知縣回到縣城，隨即派差人傳喚李申和郭氏，並把李四姐也叫來當場對質。李申一看大堂上坐著的竟是那個算卦先生，嚇得頭上直冒冷汗。蔣知縣故意裝做沒那麼回事，讓四姐在公堂上又把冤情哭訴了一遍，講到傷心之處，四姐幾乎說不出話來。但是李申和郭氏也歇力辨解，拒不承認，並讓李四姐出示證據。李四姐提出要開棺驗屍，蔣知縣同意了她的請求。一行人到了墓地，幾個捕快掘開了墓坑，還沒有開棺，棺材裡的臭氣便嗆得有人嘔吐起來，大家紛紛往後退去。專管驗屍的王捕快似乎是適應了這樣的情況，一個人頂著惡臭在那兒認真地檢查了足有半個時辰。檢查的結果卻大出人們的意料，李廷的身上並沒有丁點兒傷處。這下，李申和郭氏反而有了理，他們又反咬一口，要蔣知縣治李四姐誣告的罪。李四姐氣憤得昏厥了過去。蔣知縣忙讓她的家人把她抬走，又好言寬慰了李申幾句，勸他不要把事做得太絕。李申說，我就給您縣太爺一個面子，但她要是再無事生非，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蔣知縣回到縣衙，心中總不是個滋味，他心想，明明這個案子疑點叢生，可是李廷的身上竟沒有丁點兒傷處，問題出在哪裡呢？蔣知縣有個特點，心中有什麼事情不把這個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夜裡就睡不著覺。於是，第二天蔣知縣又一次改變了裝束去了三里莊。到了村頭，看見兩個人在那兒爭吵，就湊過去聽了聽。原來孫家的小孩從家裡拿了兩個耙齒換糖塊兒吃，趙家的小孩見了也回家拿耙齒來換。可是，趙家的父親怎麼也找不到自己家的那兩個耙齒，出來一看，認出孫家小孩拿的耙齒正是自己家的。蔣知縣問孫家的父親，這兩個耙齒是從哪裡得到的，孫家的父親囁嚅著說不上來。蔣知縣又問趙家的父親，他說是在地裡耙地時撿的。蔣知縣問是那塊地，他說就是李家的墳地。蔣知縣頓覺豁然開朗，從懷裡掏出一些錢，買了不少糖塊兒，給了兩個孩子，把兩個耙齒帶了回去。
次日，蔣知縣再次升堂，傳喚有關人等，重審此案。蔣知縣一拿出兩個耙齒，李申、郭氏和那個驗屍的王捕快便變了臉色。蔣知縣一拍驚堂木，喝道，王捕快，你可知罪。王捕快腿一軟，跪倒在地，太爺饒命，太爺饒命，都是李申讓我乾的。原來，李申給了他不少錢，讓他在驗屍的時候做手腳。驗屍的時候，臭氣撲鼻，人們都忍受不住，躲得遠遠的，王捕快乘機將李廷頭上兩個耙齒藏在袖中，謊稱沒有發現傷處。怕露了馬腳，藉口去方便，慌忙把耙齒埋到了土裡。後來，天黑時再去找時，已經沒有了。李申和郭氏見王捕快已招供，也低頭認罪。原來他們兩個正是用兩個耙齒釘入李廷頭頂，害死李廷的。
蔣知縣巧破耙齒案，轟動了全縣，在封丘傳為佳話。
（根據縣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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