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1 長治人民對不起驢

驢能對得起長治人民,長治人民對不起驢。

昔時,灰毛驢驢上山,馱運磨米麵,灰毛驢驢下山,趕腳回孃家,北方小康之家的標誌,就是有頭作為生產資料的驢。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原詞為“驢在叫”,覺得不夠氣勢,方改作“馬”,實則黃河兩岸少有養馬者,原因是不宜農活,倒是家家養驢,因其善叫,又稱“叫驢”,為落入凡間的歌唱家。

其最後的殘值用途,便是被宰殺,皮熬膠,肉食用。驢油火燒之外,河間以驢肉火鍋聞名,長治以驢肉甩餅著稱。

九十年代初第一次在長治的英雄臺集貿市場吃到過甩餅,片狀臘肉,碎末蔥花,薄餅卷之,乃庶民美食。麵糰核桃大小,搭於擀杖,幾番甩扯,然後小鏊烤制,塗油即成,蓋甩餅因此程序而得名。

長治人民對不起驢

後來,由攤而店,吃甩餅的地點移至捉馬一帶。天上龍肉,地下驢肉,助長世人此好,中醫又稱驢肉味甘性溫,大概源於它的性情溫順,既如此,四季宜食。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如今這樣的店已遍佈街巷,遂生納悶,農家棄養大牲畜已久矣,天下哪有這麼多驢供長治人民這般無度享用。

心裡有佛,佛壓著魔,魔一旦解脫,惡意首先體現於吃喝。

徐珂《清稗類抄》中有一則《鱸香館烹驢》:

太原之城外,有地名晉祠者,人煙輻輳,商賈雲集。其地有酒館,所烹驢肉,最香美,遠近聞名,往者日以千計,群呼曰鱸香館,蓋借鱸之音為驢也。

其法以草驢一頭,豢之極肥,先醉以酒,滿身排打。欲割其肉,先釘四樁,將足捆縛,而以木一根橫於背,系其頭尾,使不得動。

初以百滾湯沃其身,將毛刮盡,再以快刀碎割。欲食前後腿,或肚,或背脊,或頭尾肉,各隨客便。當客下箸時,其驢尚未死絕也。

此館相沿已十餘年,乾隆辛丑,長白巴延三為山西方伯,聞其事,命地方官查拿,始知業是者十餘人,送按司治其獄,引謀財害命例,將為首者論斬,餘俱發邊遠充軍,勒石永禁。

看來,太原人也對不起驢。

王亶望,臨汾人,乾隆年間舉人,後買得知縣。未幾,步步升遷,官至浙江布政使,並代浙江巡撫一職。

王亶望上爬秘訣,就是以錢開路,行賄送禮,巴結上司。

除卻貪財,還貪吃,姚元之《竹葉亭雜記》載:

朱孝廉雲錦客揚州,僱一庖人王姓,自言幼時隨其師役於山西王中丞直望署中。王喜食驢肉絲,廚中有專飼驢者,蓄數驢肥而健。

中丞食時,若傳言炒驢肉絲,則審視驢之腴處,到取一臠烹以獻。驢到處血淋漓,則以燒鐵烙之,血即止。

易宗夔《新世說》記錄了同一件事:

王亶望撫浙時,奢淫無度,喜食驢肉絲。廚中有專飼驢者,蓄數驢,肥而健。

中丞食時,傳言驢肉絲,則審視驢之腴處,一臠,烹以獻。驢處血淋漓,則以燒鐵烙之,血即止。

《檮杌近志》也載:

王亶望喜食驢肉絲,廚中有專飼驢者,蓄數驢肥而健。

中丞食時,若傳言炒驢肉絲,則審視驢之腴處,亶取一臠,烹以獻。驢到處血淋漓,則以燒鐵烙之,血即止。

后王亶望被彈劾,抄家時沒收財產摺合白銀三百萬兩,其最終落了個身首異處。顯然,臨汾人也對不起驢。

如此說來,山西人民都對不起驢。

每個人都是需要在時間中完善的半成品,成長即不斷矯正觀念的過程,年齡一大,便不再為宏大敘事、壯麗場景所打動,每每讓人淚目者,皆身邊雞毛蒜皮、微不足道小事,包括跨越物種間友誼的溫存。

未曾養驢,但知其善,萬物皆有靈,豈可無忌荼毒之。長北地區自批量東北人入住,狗肉店陸續開設,周邊農村隨即盜狗成風。

雞司晨,狗守門,如今狗需人守,稍不留神,下落不明。我丈母家已陸續丟過三條相依為命的大狗,其中一條正在哺乳期,可怕的死亡之境不忍想。

如今的這條只能終日拴在院內,狗的表情都在尾巴上,我能看得出其對街門外廣闊天地的嚮往,然自由的代價是生命。

長治人民既已對不起驢,別再對不起狗。

好人好報,好因好果。突發奇想,可否在長治某個廟宇為上黨驢塑尊造像,以示敬意,抑或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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