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经典化的短篇叙事——浅评冯骥才《俗世奇人》

经典化的短篇叙事——浅评冯骥才《俗世奇人》


多年之前,就读过冯骥才先生的短篇小说集《俗世奇人》,短小精悍,绘图绣像,写了许多天津卫的市井奇人,让人过目难忘。初刊本收了十八则故事,后来冯先生似乎不过瘾,没有停手,又陆续写了一些新作,结集成《俗世奇人全本》,共五十四篇,可谓积腋成裘,蔚为大观了。原来冯先生说过的狠话“倘若再写,算我无能。”诸君自当付之一笑。做为读者,自然是希望冯先生多写,说实在话,这些小说,人们喜闻乐见,爱读爱看爱谈论。可以说,冯先生的这部《俗世奇人》叫好又叫座,不仅是畅销书,也是常销书,更是昂首阔步地进入了短篇小说“经典化”的文学殿堂呢!

谈到中国古典文学的渊源,小说本不入流。“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我们现在看那些志怪传奇,真是浩如烟海,汗牛充栋。其中之佼佼者,如《世说新语》之志人,《聊斋志异》之志怪,是千载之下,人们还是手不释卷,爱读爱看的。

冯先生说自己在天津生活了一辈子,心摹手追,活画出天津人骨子里的那股子劲。冯先生写的是人物,传神写照,正在于阿堵中。常常写的是绝活绝艺。小说里的人,不奇传不成,却全是真人真事。每读一篇,常让人为之拍案叫绝,神为之夺。

不管怎么说,乡土文学都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大宗。鲁迅的《阿Q正传》、老舍的《骆驼祥子》、沈从文的《边城》都写的是自己熟悉的故乡里的人物。冯先生的《俗世奇人》写的是天津的“本土性格”,既是地域的,又有超越性。那些人物活灵活现,仿佛就生活在我们身边,他们的衣著、相貌、言谈、举止,都是活的,人物的性格是鲜明的,我们可以听其声而识其人。

冯骥才先生的《俗世奇人》之所以是经典化的短篇叙事,要之,有三大特点:一是语言传神;二是故事传奇;三是艺术传世。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既有阳春白雪,又有下里巴人。不同的语言风格,催生出不同的文学艺术。离开了语言,不好谈文学。对于短篇文学,语言则更加重要。冯先生《俗世奇人》的语言风格,通俗而不流俗,有江湖市井气,我们读来像是听评书,听相声,有现场感,好像看着一场大戏,各个江湖人物都在戏台上表现各自的绝艺绝活!“有绝活的,吃荦,亮堂,站在大街中央;没能耐的,吃素,发蔫,靠边呆着”。好像是电影《一代宗师》里的武林功手,凭功夫说话,用寸劲克敌。天津人见人喜欢起外号,这个外号就是“典型”,聚而不散,分筋错骨的苏七块,滴水不漏的刷子李,嗜酒死于酒的酒婆,养鸟让鸟欺的贺道台,力举石锁的杨大力,看走眼买错画的蓝眼……难得在于冯先生的小说语言鲜活生动,妇孺能解,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沈从文从湘西走向世界,说自己是水教育出来的。《俗世奇人》的语言,耐读、耐看、耐品,《小杨月楼义结李金鏊》写江湖救急,写得虎虎生风,侠气淋漓。也是这样的。

小说写故事,似乎是老传统了。古人写小说无奇不传,常常是为了猎奇,有些格调低的,自然千部一腔,辗转剿袭,落了才子佳人的俗套。冯先生也以此自警。感觉一种风格写过了,传奇故事写多了,容易引起审美疲劳。《俗世奇人》各篇的篇幅不长,常常开门见人,围绕故事写人物,突出一个奇字,这里有奇峰突转的情节曲折,又有生动传神的语言对白,让故事既鲜活,又传奇。把故事写活,写透,让人物立起来,丰满起来,人随事传,讲故事和塑造人物形象就成为一个艺术整体。

小说要经典化,需要一定的艺术境界。我们看《俗世奇人》首先会觉得写的是市井人物,独立的看,好看是好看,到底感觉艺术上有点单薄,但《俗世奇人》的艺术追求并不局限在这里。冯先生曾说自己和写“三言二拍“的冯梦龙都姓冯,善写市井传奇是“家传”,这当然是文人的谑语。这些看似流传在市井民间的众生相,其实真实地反映了天津卫百年来的地域风貌与历史变迁,这些人物“列传”正是活在底层人们记忆中的鲜活历史。这样的历史被小说家重新叙事,窥一斑而见全豹,我们就看到了其中蕴涵的中国人的民族性格了。我们只觉得《俗世奇人》写得圆融无间,在艺术上自成高格,已臻化境。阿城写过的《遍地风流》,也是这种惜字如金、锻字炼句的风格。这当然和冯先生取法乎上、多年积累的艺术功底是分不开的。《俗世奇人》的幽默风格,也是中国老百姓们面对多少年来秦政管制下的一种解脱,一种活法,是压抑中的一种减压与释放,如同那位怀才不遇的文魔秀士、风欠酸丁形象,以青云楼主自居,最终闹了一出笑话,也活画出小文人的内心世界,谑而不虐,让人读后不觉莞尔。终篇《旗杆子》描写的高人落寞,与世同仇,倒有点卡夫卡《饥饿艺术家》的影子,让人读后不禁唏嘘。

总之,冯骥才先生的这部《俗世奇人全本》,在艺术上是成功的,这样的经典化的短篇叙事,让我们听到了老舍先生之后的民间文学的绝响,这样的文学是可以传之久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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