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9 红尘戏,流年祭,人间何处问多情

故事:微小说 | 红尘戏,流年祭,人间何处问多情

轻挽墨发如柔云、淡扫黛眉似纤月、微点绛唇若桃瓣……这是天香楼的花魁红妆,平素的梳妆顺序,可今日却耗时格外久。几位客人轮番催请,她那扇红木雕花门却依旧紧紧关着。

“红妆姑娘,今夜为何这般晚,莫非想出什么新乐子给我们凑趣?”

“是啊,你那白马公子也走了半个月,是该收收心,对我们上心了,哈哈哈……”调侃的声音越嚷越高,众人纷纷前来围观,等着红妆美人娉婷出场。

红妆,人如其名。纤纤抬素手,娥娥理红妆,霓裳翩翩舞,姿颜俏无双,更兼那莹雪凝玉的肌肤,吹弹可破、光(艳)逼人,不是人间凡种花。

“呵,天香楼,撑得起这两个字的唯有红妆罢了。”风月场的名士如是感叹,引得无数纨绔子弟,甚至朝中权贵慕名而来,欣赏过红妆的姣颜花貌、琼姿舞态之后,无不推为城中第一。

老鸨对自己一手栽培的花魁满意更兼得意,这倒不全因她是天香楼的摇钱树,也缘于她和老鸨之间的缘分。

十几年前,老鸨尚是(妓)女,可惜韶华渐逝、美貌侵蚀,在天香楼的处境每况愈下,前路惆怅。那晚,她去一员外府中陪酒助兴,宴席散时已是深夜。她却一点也不心急,连小轿都懒得雇,自己提着一盏半旧的纸灯笼,醉意阑珊地回天香楼。

夜风寒凉,拂起河面粼粼波光,她本就烦闷压心,低头望见自己在水中孤零零的倒影,一股凄凉之意油然而生,竟想着投河自尽,一了百了。

恍神间,嘤嘤的抽噎声传来,她唬了一跳,寻声走去,见一小小身影缩在树后,兀自哭泣。

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心灰意冷的自己,竟会将缩瑟的幼童抱起,带她回了是非之地。也罢,活着总比死了好,至少还有希望,哪怕只是烟花般迷离瞬息的光芒。

“唔,就叫你红妆吧。”她拭去女童脸上的血迹,希望她忘记伤惨的过去,绽放生命原该有的美丽。

“红妆?”老鸨止了回忆,觉察出红妆的反常,若不想见客,她会早早同自己说,如白马公子刚走那几日,她闭门垂泪、喝得烂醉,还和自己哭诉,今日为何让大家这般久等?

终于,雕花木门缓缓打开,红妆一袭锦绣霓裳,在橘色华灯下流转着冶丽迷幻的光,让人心驰神荡。众人回神之后,才注意到红妆的脸上蒙了一层薄纱,浅浅的云雾色,愈若天女坠凡尘。

“怎么,红妆姑娘,这是彻底想明白了,今夜要、”

“要为大家舞一曲。”红妆娇喉婉转,好似空谷啼莺。

红妆在热闹的捧场声中,朝献舞的琼台走去,嫣红色霓裳下却拖曳着一抹暗云。行至台间,她环顾四周,凄婉的目光,好似在道别。这纷扰的烟花之地,美好的时刻宛若昙花一现的烟火,黑暗寂寞则是漫长的折磨,可这些,是她唯一熟悉的,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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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袂霓裳舞香风,

伊人幽怨几万重。

红尘落尽前缘空,

陌上花开不相逢——”

从记事起,红妆便喜欢跳舞,清婉的歌声和着曼妙的舞姿,水袖翩跹、裙裾轻旋,如梦如幻、若飞若扬。身体不再被纷烦的尘世拖累,整个人好似风中飞舞的花朵、云间穿梭的轻燕,别有天地非人间。

也是在跳舞时,她见到了那个男子。

那夜,男子来的很晚,她已经舞了三曲,琵琶声渐缓,她收了彩袖,绵软得靠在栏杆上。

“你的眼睛真美。”他走到红妆面前,清冷的目光仿佛要望穿她,但唇角带着点落拓的笑意,让她的心微微一定,料定他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俗公子。可他来寻什么,她在离别后的数千个日夜辗转反思,却依旧不得而知。

有人夸她的墨发宛若天水浸洗的绸缎,雪肤好似幽柔润泽的羊脂白玉,檀口犹如胭脂晕染的桃花瓣……却很少夸她的眼睛。因为在这喜欢星眸杏眼的年代,她秀长的丹凤眼并不算十分出色,更兼她有那姝丽冠绝的肌肤夺目,众人便愈加忽略了。

然而,他深望着她的眼睛,淡笑如风:“宛若薄雾滢滢的清流,氤氲着一个幽幽世界。”

“你是谁?”

“不想奉告。”

“她们说你骑着白马来的。”

“嗯,那就唤我‘白马’好了。”

“这称呼、不好吧?”她微微蹙眉,他唇角的笑痕却更深了,但没有多少欢意。

“无妨,因为我也不好。”

红妆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自己不好,他分明是她遇见的,最好的男子。

她被客人起哄着灌酒,他一句清冷的“抱歉”解围,为她泡馨露茶醒神,最后用袅袅笛音伴她安稳入眠。

他推开绣窗,教她欣赏白天的美,碧蓝的天空、和煦的暖阳,簇簇花枝绚烂绽放,心底的阴霾竟被暂时扫空,笑涡也随着霞光荡漾。

“可惜,我是烟花,只能开在夜晚、”

“谁说烟花的心不能像白云般无暇?”他低头望着她,修长的手指轻抚她鬓边的秀发:“我总觉得,你是我命里遗落的桃花……”

可她终还是没能留住他,一场幻梦,一生牵挂。

离别那天,他从衣襟拿出一个小瓷盒,轻轻打开。她以为是寄托相思的信物,谁知竟是一颗糖果,琥珀色的麦芽糖里裹着一枚乌梅,好似药丸。

“这是药,吃了它可保余生平安长宁。”他拈起糖丸,放入她口中。

“哄谁呢,世上哪有这种药。”她不舍地抓着他的衣袖,泪水缓缓滑落,短暂的甜味过后,口中绵延起一片苦涩,直漫心间。

“真是此舞只应天上有啊,红妆姑娘,再舞一曲吧!”众人高声叫好。

“抱歉,这是最后一曲了。”她轻叹了口气,清冷的声音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指引。

众人还不及追问,一阵冷风破窗而入,吹落红妆脸上的面纱,登时唏嘘声四起——她粉光若腻的脸颊上,惊现一抹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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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离开了天香楼,在老鸨的引线下,嫁给了一个书生。那书生曾倾尽钱囊,只为进天香楼远远看她一眼。

“原以为只有一面之缘,谁成想竟能携手百年,美梦如愿。”书生微笑着,执起她的手。

她看着书生的眼眸,有着与他相似的温柔,但没有那股清逸与潇然。或许,平安长宁的岁月,是自己最好的结局吧。

几年后,她去邻城的寺庙上香,在街上看到一队官差(押)送(囚)犯,看情形应是流放边.塞。

“呀,你们看那个白衣公子,那玉树临风的清俊模样,会犯什么罪啊?”官差过后,几位妇人在街头闲话。

“你是说白神医吗,他也真是倒霉,原本好好开着自己的医馆,却因医术高明,被请进宫去,逼着研制什么回春驻颜药。”

“呵哟,是不是那个要用人(血)做药引的驻颜药?好像还得是隐居深山的什么族才行,说那族的人从小喝清幽泉、吃碧香草,所以肤白如雪,貌美如花。”

“之前不是还说天香楼的红妆姑娘有可能是吗,后来她脸上起了黑斑,才逃过一劫。”

“那白神医找了几年的药引,仍一无所获,嫉妒他的同僚便传出流言,说他不肯用心寻药,上边一怒就治了罪,真是倒霉、”

红妆听了这话,只觉一阵冷风入心,疼得浑身打颤,透不过气来。她想起母亲带着自己从山寨逃离,想起老鸨擦拭自己脸上的血迹,想起他温柔目光背后的隐忧、甜苦交融的离别糖果……

她捂住胸口,朝长街尽头跑去,终于追上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白马、”她颤声唤道。

他回过头,一双眼睛依旧那般深邃清冷,他望着她,惊愕之后是绵绵的温柔。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只如离别那日,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我知道你嫁人了,过的安稳平宁。”他微笑着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我没骗你吧,世间有这种药的,因为有你的心,有我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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