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7 地產商「總部的詛咒」

一勺言 | 地產商「總部的詛咒」

一覺醒來,省會小夥阿發發現,自己每天走路去上班的公司,馬上就要搖身一變,從一家本土開發商變成一家上海開發商了。

幾百公里外的格子間正在向他招手。

公司搬總部這事,既讓阿發感到自豪,又讓他覺得焦慮。自豪在於,以後咱也是一線城市開發商的員工了;焦慮在於,上海離他家真是太遠了。

此刻,越來越多已上市及擬上市的開發商,都動了心思,選擇將公司總部,搬遷到幾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外的另一個城市。

遷出地,多為省會城市。而遷往地,多為一線城市。

過去三四年,不約而同,上海與北京都是第一流入目的地。

流出地就多了,福州,南昌,重慶,成都,西安,鄭州,武漢,溫州,南京等等。

於是,我們就根據流出城市的分佈特徵,稱呼其為閩籍,潮汕,浙籍,川渝,陝籍等等。

但是,成建制成規模的,幾乎只有閩籍。

閩籍開發商的整體崛起,是中國房地產行業過去五六年的大事件之一。從板塊輪動動力學上看,閩籍崛起之前,是以杭州為總部的杭籍地產商,再之前,便是潮汕派地產商、粵籍地產商的第一次全國化擴張。

板塊輪動的核心驅動力是什麼?

板塊輪動,與貴國的高層人事週期、資本市場週期息息相關,誰有興趣詳細蒐羅三者的數據關聯度,必能寫就一部極具穿透力的中國地產金融史。

在這樣的邏輯下,總部搬遷,呈現壓倒性的集體特徵,不過是受到板塊輪動動力學理論影響下的一個正常動作。

在這股浪潮裡,無數個阿發都在隨波逐流。

阿發沒有意識到的是,在他眼裡,起點更高的品牌開發商——那些總部早早從熱門城市生長出來的公司,其實也在發生分化。

過去,上海,北京,杭州,廣州,深圳,都是品牌開發商的傳統擇址之城。

上海與深圳是中國沒有任何替代性的兩個金融城,證券交易所的先天便利,讓它們兩個在總部競賽中率先拔得頭籌,不足為奇。

但是,二者似乎又不太一樣。上海是本地地產國企為主,與北京有點相似,而深圳以地產民企、地產央企為主。

中國國內資本市場,自從2007年後便對房地產商的上市融資關上了大門,多年下來,罕有直接上市的案例,借殼重組,也是阻力重重。

被逼無奈,大家都選擇紅籌方式香港上市。

中國地產商的海外上市之路,過去十年,出現了四個小高峰。

第一個高峰出現於2006年—2007年,綠城、soho中國為代表;第二個高峰出現於2009年,以恆大、龍湖、佳兆業為代表;第三個高峰是2012年-

2013年,以旭輝、龍光為代表;第四個高峰是2017—2018年,以中梁、美的、弘陽、祥生等為代表。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最近的這一波上市高峰中,最大多數的房企,在上市前,都將總部搬遷到了上海。

這個潮流進一步鼓舞了更多的擬上市房企,越來越多的後者,都將搬遷總部至上海,視為衝刺上市的第一個非正式規定動作。

如果我們把比拼新增的房企總部數量當作一個競賽的話,上海完全壓倒性地跑贏了其他一線城市。

理由又是什麼呢?

這是上海城市競爭力的又一個體現,總部搬遷到上海,可以在多種稀缺資源方面,幫助到開發商野心的成就。

這些稀缺資源,包括,明星職業經理人,更優秀的腰部人才,更專業的乙方,更寬廣的投資視野,等等。

但是,還有另外兩個理由,最容易被忽視,也更為關鍵。

第一個理由是,金主資源。

一家本地房企的成功做大,通常離不開銀行金主的大力支持。但是,房企隨著規模的增長,大概率都會患上資金飢渴症——更多的資金,更大的規模,以及,更多的資金。

本地的金主資源,無時無刻不在影響、重塑著一個本地房企的模式與能力結構,但是,無論是產業金主,還是銀行金主,本地的金主資源總是有限的,而且,也經常會受到各自行業的產業週期的影響,它們的影響力是波動而變化的。

從山西陝西的煤老闆到江浙的產業資本,都把巨大的影響力投射到一些本地標誌性房企身上,從天朗到綠城,這方面的案例,可以有很多。

一旦金主的產業週期與開發商的擴張週期不匹配,開發商的身體內,就會內生出一個無法遏制的衝動——換一換金主。

於是,搬遷總部到另一個城市,吸納它的資金資源,洗牌自己的幕後金主,便成為步入青春期與擴張生命週期的房企的第一選擇。

在中國,誰是本地金融資源最深厚、分配方式又更市場化的城市呢?當然是經濟首都上海。

第二個解釋上海奪魁的理由是,開發商的出身。

最近一波上市或擬上市房企,選擇上海作為總部,還因為,它們的出身總體呈現一個時代特徵:長三角地域概念很強。

除了順長江遠道而來的東原、金科、協信等,絕大部分安家上海的最新一批開發商,都發家於上海,江蘇、浙江與江西,距離上海,基本都在500公里以內。

中梁,正榮,新力,大名城,大發,祥生等,無一例外。

除了起家城市,這些開發商的主力票倉,也大多集中於長三角的二線與三四線城市。

從文化心理,銀行資源,專業人才,到錢袋子,中國的經濟首都24小時地向有上進心的開發商發射出誘人的吸引力。

以至於,我們甚至獲得了一個強烈的廣告暗示:不搬遷總部到上海的中小開發商,是沒有未來的。

一勺言 | 地产商「总部的诅咒」

(一勺言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Base在上海,獲得如此強烈的心理認同,讓人們不得不思考一個嚴肅的命題:總部在哪裡,對於一個開發商潛移默化的改造,真的有那麼重要?

對不起,我的答案是:真的很重要。

最近幾年,你有沒有發現一個現象:

「除了萬科、中海、恆大與碧桂園這些巨頭外,總部位於珠三角的本地開發商,在規模增速與全國化佈局的質量上,似乎整體遜色於其他板塊概念的中型開發商?」

恆大與碧桂園是個例外,是因為它們的全國化擴張執行的非常徹底。今天,沒有人會在你耳邊說,恆大萬科碧桂園,是一個珠三角概念開發商。

但是,剩下的本地中型發展商,比如雅居樂、卓越、佳兆業、龍光、寶能、時代、奧園、海倫堡等,在觀感與數據層面,確實呈現出區域化的特徵,它們外部擴張的路徑風格,也與總部城市的業務風格很有關聯。

這意味著,這個行業的下一批黑馬(規模口徑),目前更多地在向長三角而不是珠三角聚集。

為什麼?總部的詛咒。

一個公司的發展路徑,會受到總部所在地市場環境的巨大影響。對於一個開發商來說,它的總部城市與創建城市合二為一的時間越長,它受到的影響也就越大,路徑依賴也更強烈。

在這方面,我們可以找到足夠多的案例。

以珠三角為例,珠三角之所以成為第一批次的中國樓市高地,輸出了第一波的全國化品牌房企(華南五虎),跟一個特殊背景有關。

改革開放以來,珠三角的城中村最多,城市化啟動最早,在政策上也敢為天下先,土地市場率先改革,商品房發育的更快更好,因此,造就了第一批地產巨頭。這個特徵是全國其他城市、區域不具備的。

但是,珠三角的特殊在於,集體用地太多,都掌握在村集體手裡。這就導致,如果開發商不做舊改,不鍛鍊自己在舊改市場上的談判與開發能力,就不可能真正發展,等於是自己放棄比賽。

以深圳萬科為例,它就有很多業務來自於舊改,與村集體各種合作,釋放土地的價值。

萬科的幸運在於,它很早就走向了全國,見識到了全國市場的深度與潛力。在自身的組織管控上,它很早就進行了分區域管理,從而讓自己適應各個本地市場的能力得到了最好的儲備與發育。

但是,更多的珠三角本地發展商沒有及時走出去,當珠三角市場跟隨全國進入牛市後,就陷入到了一個舒服的陷阱裡:習慣了舊改與城市更新,就不打算更改玩法,一旦有機會走出去,也是按照舊改風格來尋找土地。

然而,其他城市市場並沒有發展到珠三角的階段,市場並不接受你的玩法,你的管理團隊在面對陌生的新市場時,就會顯得動作生硬,效率自然大打折扣。

如果追溯原因,本質上就是因為,公司的管理團隊被總部所在市場的「贏法」給深刻影響了,形成了能力邊際的退化。

老闆的思維也停留在了總部城市的策略固化的階段,當你拿著這個思路去全國化,你勢必去遭遇各種各樣的制約與瓶頸。

所以,當珠三角的土豪老闆們又一次發出規模宏大敘事時,記得幫我問一聲,你當真麼?

「總部的詛咒」是無形的,不僅適用於珠三角的土豪們,也適用於其他城市。

鄭州地區的地產老闆,很喜歡玩舊改,然後,就在全國到處尋找舊改的機會。

為什麼呢?2013年到2017年,鄭州市場的紅利就是舊改。一朝有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綠地的業務清單越來越龐雜,房地產的現金流收入,行業排名越來越後,守著一個大上海卻反而沒有亮點與爆點。

為何?前幾年,上海市場流行商辦,在全國其他城市商辦過剩的時候,上海卻很稀缺金貴,於是,綠地在上海的商辦業務大賺特賺。當綠地把這個玩法複製到全國其他城市後,就遇到了商辦貨值過大、市場消化不良的挑戰。

第三個案例是藍光。藍光雖然也號稱全國化,但是本質上仍然是一個四川公司。它身上有一個很著名的非主流標籤:小地塊開發。當從成都走出後,在全國其他城市,小地塊也很多。

為什麼呢?因為自2003年後,成都市政府就開始推行小地塊出讓模式。時間久了,這一套應對玩法,自然爐火純青。

但問題是,小地塊的開發,無法有效降低土地成本,對規模的做大幫助並不大。

終於,藍光動起了總部的念頭。

今年4月底,藍光在上海虹橋花費近3億元買了一棟寫字樓,傳言是作為藍光上海總部。

但是,大概率,長期依賴地方資源的開發商,在一段時間內還要維持雙總部的局面,擺脫「總部的詛咒」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公司搬遷總部,有支持者,也有抵抗者。

首先是員工角度。老總部員工通常說,折騰;新總部員工大概率說,英明。

態度與利益有關。

搬遷後,老總部的員工,需要面對巨大的生活改造成本與出差成本,表面上的財務成本由公司買單,但自己卻需要為隱形成本買單。

隱形成本包括,家庭團聚時刻減少,熟人社交大幅度消失,歷史人脈資源重組。處理的不好,離職都是大概率。

所以,當公司總部搬遷決定作出後,扮演「抵抗者」角色的,往往是老員工。

但是,抵抗者有多少,支持者就有多少。

那些外面待價而沽的人才,會根據一家房企總部搬遷的地點,來評估自己的職業取捨,從而加盟或者放棄。

一個公司會經歷生命週期,而在不同的生命週期,它需要延攬不同特徵的人才為我所用,這個過程中,衝突、矛盾與戰鬥,一觸即發。

當一個地產老闆決定破除「總部的詛咒」,選擇讓公司走上一條更有想象力的路徑時,我們要認真掂量自己的籌碼,不要讓自己成為最後一刻落船的人。

歡迎添加作者微信 ice010913,請務必註明姓名,公司與職務。感謝支持一勺言。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