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 尼采——生命的本能

尼采——生命的本能

1.根本不存在道德事實

“人們知道我對哲學家的要求,即站在善惡的彼岸——超越道德判斷的幻象。這一要求源自一種見解,我首次把這見解歸納成一個公式:根本不存在道德事實。道德判斷與宗教判斷有一共同點,即相信不存在的實在。道德僅是對一定現象的闡釋,確切地說,是一種誤釋。”

尼采關於道德有大量論述,而本書中的這段話最為明確地表述了他對於道德之本質的核心論點。第一,根本不存在道德事實,道德判斷並無一種實在與之相對應,因此它本身無真理性可言。第二,道德僅是對一定現象的解釋。對什麼現象的解釋?也不是道德現象,因為“完全不存在道德現象,只存在對現象的一種道德解釋”。現象本身無所謂道德不道德,道德只是對現象進行解釋的一種角度。第三,道德是對現象的錯誤解釋,它不但沒有揭示現象背後的真相,往往還掩蓋和歪曲了這個真相。

在哲學史和宗教史上,人們往往用諸如宇宙秩序、上帝、人的本質之類超驗的實在為道德作辯護,以證明道德具有不容置疑的真理性。尼采強調道德不是事實,僅是解釋,實際上是否定道德的這類所謂本體論的根據,而一旦否定了這種根據,道德的真理性就成了問題。比如基督教是用上帝的存在來擔保道德的真理性的,尼采指出:“基督教道德絕不是自明的……基督教假定,人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對他來說,何為善,何為惡:他信仰唯一知道這一點的上帝。基督教道德是一個命令,它的根源是超驗的……唯有當上帝是真理之時,它才具有真理性——它與對上帝的信仰同存共亡。”因此,“如果一個人放棄了基督教信仰,那麼,他因此也就把他對於基督教道德的權利從腳下抽去了”。

任何一種對現象的解釋都是立足於某種價值立場的,都是價值判斷,道德解釋尤其如此。因此,“沒有一種道德自在地具有價值”,它的價值有待於從一個適當的立場上予以審視和估定。從什麼立場上?尼采認為,只應該是從生命的立場上,因為生命是我們建立任何一種價值的原動力和參照系。“當我們談論價值,我們是在生命的鼓舞之下、在生命的光學之下談論的:生命本身迫使我們建立價值;當我們建立價值之時,是生命本身通過我們評價……”

也許有人會說,事實上自古及今的悲觀主義者也的確在說:生命本身有沒有價值還是一個問題呢,因此生命的立場豈不同樣是一個成問題的立場?彷彿是要回答這個詰難,尼采承認,對生命本身做肯定或否定的判斷都不可能是真理,“生命的價值不可能被估定。不能被一個活人估定,因為這樣一位當事人誠然是爭論的對象,而不是裁判;也不能被一個死人估定,當然出自另一種理由”。“一個人必須在生命之外有一個立足點,用不同的方式,如同已經活過的一個人、許多人、一切人那樣去了解生命,方能真正觸及生命的價值問題。有足夠的理由表明,這個問題是我們不可企及的問題。”這些話說的是同一個意思:人自己作為生命,無法超越生命的眼光來認識和評價生命。

然而,正因為此,生命的立場反而有了充足的理由,因為它是唯一可能的立場。既然我們不可能站在宇宙或上帝的立場上評判生命有無價值,那就讓我們把這個無解的問題擱置起來吧。既然我們是生命,我們就理所當然地要肯定生命,這種肯定並無形而上學的根據,不是真理,而只是出於本能。但是,作為生命,我們別無選擇,也不該做別的選擇。因此,對於道德,我們也必須站在生命的立場上,依據其肯定還是否定生命予以評價。

2.批判反自然的道德

根據與生命的關係,尼采把道德區分為兩大類。“道德中的每一種自然主義,也就是每一種健康的道德,都是受生命本能支配的——生命的任何要求都用‘應該’和‘不應該’的一定規範來貫徹,生命道路上的任何障礙和敵對事物都藉此來清除。相反,反自然的道德,也就是幾乎每一種迄今為止被倡導、推崇、鼓吹的道德,都是反對生命本能的,它們是對生命本能的隱蔽的或公開的、肆無忌憚的譴責。”

按照尼采的看法,在歐洲,健康的道德僅在蘇格拉底之前的希臘和文藝復興時期佔據過上風,而反自然的道德的歷史則可以追溯到蘇格拉底和柏拉圖,在基督教達於頂峰,並延續到了現代。

本書中有專門一輯談“蘇格拉底問題”,大意是說:蘇格拉底出身卑賤,相貌醜陋,是一個心中隱藏著病態慾念的怪物;他信仰絕對理性,玩弄辯證法,既是試圖壓住自身失控的本能,也是在向高貴者復仇;他最後的勇敢赴死其實是自己但求一死,因為他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治,用理性反對本能也是疾病的表徵,而不是康復之路;他作為極端案例是希臘當時已經開始的衰落過程的反映。蘇格拉底的道德觀可以概括為“理性=美德=幸福”這個等式,尼采在最早期著作《悲劇的誕生》中已經對之進行批判,在屬於最晚期著作的本書中再次強調:“這個世上最古怪的等式是同古希臘人的全部本能背道而馳的。”這個等式把克服本能視為道德和幸福的先決條件,同時開啟了理性主義的道德觀和道德主義的幸福觀,尼采指出:“必須克服本能——這是頹廢的公式。只要生命在上升,幸福便與本能相等。”

批判蘇格拉底也就是批判柏拉圖,這不但因為蘇格拉底的觀點是經由柏拉圖向我們闡述的,而且柏拉圖還把它體系化,形成“自柏拉圖以來的希臘哲學家的道德主義”[插圖]之傳統,直接為基督教在歐洲的統治準備了條件。尼采說:“我對柏拉圖的不信任是深入骨髓的:我發現他是如此遠離希臘的一切基本本能,如此道德化,如此先於基督教而基督教氣味十足——他業已把‘善’這個概念視為最高概念,和別的任何詞相比較,我寧願用‘高級詐騙’這個刺耳的詞,或者,倘若人們更愛聽,用‘理想主義’來說明整個柏拉圖現象。”與柏拉圖的“逃入理想”相對照,尼采對《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作者修昔底德的“面對現實的勇氣”讚賞有加,如此寫道:“希臘哲學是希臘本能的衰退;修昔底德是古希臘人本能中那種強大的、嚴格的、堅硬的求實精神的偉大總結和最後顯現。”

尼采認為,在基督教道德中,反對生命的立場完全昭然若揭了。這尤其表現在對慾望、激情即生命本能的敵視上。“教會用名副其實的切除來克服激情:它的策略、它的‘治療’是閹割。它從來不問:‘怎樣使慾望昇華、美化、聖化?'——它在任何時代都把紀律的重點放在根除(根除感性、驕傲、支配欲、佔有慾、復仇欲)上。——但是,從根上摧殘激情就意味著從根上摧殘生命:教會的實踐是與生命為敵……”一個顯著例子是仇視性,視之為不潔之物,這不啻是“把汙穢潑在源頭上,潑在我們生命的前提上”。[插圖]這種情況在中世紀最為嚴重,中世紀的教會是一所馴獸場,用馴化野獸的方法來“改善”人,使人變得有病、虛弱,也就是所謂有道德。尼采因此斷言:“‘上帝的疆域’在哪裡開始,生命便在哪裡結束”。

到了現代,尼采把叔本華哲學當作反自然的道德的典型,指斥他“虛無主義地根本貶低生命”,而他的以同情為核心的道德學說更是與基督教道德一脈相承的“道德領域的真正頹廢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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