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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那天,院子裡的大楊樹上幾隻喜鵲叫得正歡,她爹一看是個丫頭,想都沒想,隨口哼了一句:“就叫喜鵲吧。”
這是喜鵲後來告訴我的,那時候,我們是同桌兒,正上初三。
為了這件事,我去找班長鬍小蝶,咱們同桌兒坐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調座呢?胡小蝶說,你語文好,可以幫著帶一下喜鵲。她還特別強調了一句,這也是班主任的意思。
我沒咒唸了,只好與喜鵲同桌,但我們並不怎麼說話。有一天,喜鵲問我:“你是嫌我沒有胡小蝶好看麼?”
我被她問的滿臉通紅:“你胡說什麼呢。”
喜鵲於是就笑:“果然被說中。”
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在心裡忿忿地想。
喜鵲長得確實是挺難看的,隨她爹,個頭不高,墩墩實實的,捲曲而泛黃的頭髮,如一蓬亂草隨意地紮在頭上。臉色灰黃,鼻子邊上佈滿了雀斑,雙眉稀疏,顯得眼睛更加凸鼓,還有那兩顆前突的大門牙,平時說話粗門大嗓的,鬧喳喳得如同炸了窩兒的小喜鵲一樣。
喜鵲說她娘長得非常漂亮,她五歲那年,她娘得肝病死了。喜鵲一直跟著她爹生活,沒孃的喜鵲就像頭散養的小豬羔兒,怎麼能和天鵝一樣胡小蝶相提並論呢。
喜鵲家的後院裡種著五棵蘋果樹,每年蘋果成熟之季,她渾身上下散發著蘋果的清香,小臉也變得紅撲撲的,她總會一跳一跳蹦到我的面前,從書包掏出一個大紅蘋果,用力掰開,看看大小,然後在大的那一半上咬一口,遞給我:“給你的。”
我被她氣得簡直要暈倒:“不吃!”
喜鵲嘻嘻笑著,又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個蘋果來:“哈哈,你可真不識逗。”
蘋果很甜,脆脆的,咬一口直冒漿兒,剛才對她的怨氣因此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喜鵲從來都是這樣調皮的,一天到晚也沒個正形。
眼看著要考高中了,學業突然間緊張起來。可是,喜鵲卻有好幾天沒來上學了。
我去問胡小蝶:“喜鵲生病了麼?”
胡小蝶很奇怪地看著我:“你是她的同桌,怎麼問我?”
我一時語塞。心想,胡小蝶,你真不知道我是在找話題和你搭話麼?
這天放學之後,我和胡小蝶約好,要去喜鵲家看個究竟。
“賣蘋果咧!”路過一個街口時,一聲熟悉的吆喝讓我們停止了腳步。
是喜鵲,她蹲在街邊兒,守著兩籃子蘋果,一聲接一聲張羅著生意。
喜鵲見了我們,整個人木在那裡,眼裡湧著淚花。原來,就在幾天前,她爹趕馬車回家時,馬毛了,將她爹從車上掀下去,把腰撞骨折了,人躺在醫院裡,手術才做了一半,家裡的錢就接不上了……
後來,喜鵲退學了,為了照顧癱瘓在床的爹……
我和胡小蝶上了高中,又一起考上大學,進了嚮往的城市,喜鵲也從我們的世界裡飛走了……
一晃兒,二十年過去了,我成了一名半溫不火的作家,胡小蝶則在一家企業的組織部當主任。
前幾天,一位導演相中了我的一篇小說,想拍成電影,我點燈熬油地將劇本趕寫出來,但導演告訴我,拍攝資金不足,此事也隨之擱淺。
有一天,那位導演又興沖沖找到我,說是錢已經到位,可以開機了。
我雲裡霧裡地跟著導演去見投資人,在福聚樓的高間內,導演指著沙發上正看菜單的投資人,我不由驚得瞠目結舌,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投資人正是從天而降的喜鵲。
喜鵲的嗓門一如從前那樣高亢:“哈哈,老同學,憑你當作家的那點想象力,絕對想不到我吧?我可是一直是你的忠實讀者呢。”
原來,喜鵲退學之後,為了給父親治病,四處打工掙錢,扛包挖煤養豬種樹,沒有她不敢做的事。後來,她用所有的積蓄承包了村裡的一座荒山,搞生態養殖,滿山種上蘋果,再進行產品深加工,漸漸地成了遠近聞名的企業家,如今,在城西邊又批了一塊地,進軍房地產……
我興沖沖地撥通胡小蝶的電話,唱起當地最流行的童謠:“花喜鵲,本領強。種蘋果,開工廠,大山裡飛出了金鳳凰……”
“什麼亂七八糟的?”胡小蝶在電話那邊喊。
我大聲笑起來:“老同學,你還記得當年的那隻花喜鵲麼?”
朱羊原名朱國軍,供職於大慶油田井下特種設備修理廠,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成員。作品散見於《小說界》《微型小說選刊》《百花園》《金山》《小說月刊》《天池小小說》《短篇小說》《小小說月刊》等報刊雜誌,曾出版小說散文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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