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3 湘西多古村,会同有高椅,靠山临江走过700年时光

湘西多古村,会同有高椅,靠山临江走过700年时光


700年的高椅:窨子屋下的耕读传家

文图/周一渤

人世间,人与人、人与物的相遇,皆出于缘。而我与高椅的相遇缘于一次湘西的洪江之行。好在洪江连天阴雨,给我带来了与高椅相会的机缘,逃离雨幕遮掩的洪江,一朋友特意开车带我踏上了寻访高椅的览胜之路。

被称为古商城洪江“后花园”的高椅,并不是洪江的下辖村落,而是新中国第一大将粟裕的故乡会同的一个古村镇。在区域地图上,高椅被标注在巫水(沅水主要支流)中下游位置,在其所辖的会同县城东北,离城48公里。事实上,从地理位置、聚落特点上看,高椅更像洪江古商城的一座“后花园”。

从洪江带着晨露和雨滴的叫卖声中跑出来,一头撞进山水田园和侗苗村寨勾勒的乡村画卷里。经过丛峦叠嶂,沿巫水之滨的乡际公路来到一个叫鲁冲的三岔路口,看到一个写有“明清古村高椅”的牌子,箭头直指一条水泥公路。竹林中,山脚下,江水边,散落的村庄显得宁静而安详,掩映在山水和绿色之中的各式建筑则映现出一种乡土中国所特有的和谐色彩。我们面前的景致加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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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又一道弯,在半山腰的一棵古樟树下车子停了下来。我们站在路边向下瞭望,只见山下一弯碧水,市厘井然,一个整齐的白墙黛瓦马头墙的村落赫然在目,三面环山的地势,果真形如一把太师椅,高椅古村犹如修行的古朴道人紧紧地依偎在太师椅上和一江清流的臂弯里。我知道,这就是高椅了。目的地到了,而我们却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有点奢侈地跑了一个多小时。

5代人,6次搬迁,终落高椅

具体说,高椅村位于湖南省会同县,沅水上游雪峰山脉的南麓,近贵州省。如果不是熟悉的人要到高椅,藏于山水深处的高椅确是一个隐秘之处,在过去的岁月里,高椅靠江流河道交通打通了与大世界的连接,随着巫水航运的衰落,高椅也是越来越隐秘。

若以长沙为参照起点,应该向西翻过雪峰山最高峰苏宝顶。从洞口、绥宁、靖州,绕过雪峰山山系最南末端,折回其西南麓。然后,在会同、洪江、靖州相交接的S061道跃进桥,东折,径往深山方向跑13公里,蜿蜒巫水跃于眼前,水边的那片村落,就是“高椅”。在古文献记载中,高椅所临巫水,被称为“雄溪”,是沅水中上游5条主要支流之一(雄、满、酉、舞、辰),古名“五溪”——在更久远的年代,高椅是名副其实的“五溪腹地”。即使是今天,它也属湘西南边陲范围。

杜甫《咏怀古迹》中有一联:“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句中“五溪”之一的雄溪,即现在的巫水,就在高椅的东面。也正是李白所写“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到五溪”中的一条。高椅的村名取自于形胜,它静静地躺在一个吞云吐雾的山谷中,背山临水,端坐椅上。如此的风水宝地,不难看出高椅杨姓对于家族兴盛的风水寄托与慧心。

高椅,最早称“渡轮田”,文献称“此地在唐宋以前,是巫水一处古渡”。从巫水可直达沅水,由此而通常德、洞庭湖、长江、东海。另有史书记载,“沅水流域之木材大部分产于沅水流域多支流山岳地带……巫水之道,靖县、会同,均为盛产木材之区……以杉木最多,久已驰名长江”,“巫水两岸,森木密布不见天日……过去产销颇为畅旺,因木材起家致富等颇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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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椅今天的大姓为“杨”。按村里惟一的导游杨跃文的说法,在高椅村2200多口人中,有85%的男人都会姓杨,女人姓氏复杂一点,因为“有很多是嫁过来的”。

高椅村的杨姓,身份记载为侗族。但人类学家追根溯源,认为他们“并不属于真正的侗族”。村中由清代、民国留下的族谱,均称高椅杨氏为“南宋诰封威远侯杨再思后裔”,这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杨家将”家族的一支。族谱记载,元至元四年(126年),“杨再思六世孙从瓦窑迁来高椅”,替代了曾在此生活11代的黄姓。高椅曾为“武陵蛮”南部,其土著应为侗族,住周围山上(今仍保存石榴寨、上坪寨等地名及一些破砖、烂瓦)。杨氏落脚高椅,逐渐融入其间,也就被称为侗族。

据记载,杨氏祖先从江西吉安迁来,在找到高椅这个地方之前,曾“用了整整124年,5代人的时光,先后搬迁了6处居地”,最后“相地择居,卜云其吉,落诞于此”,并将原来“渡轮田”的地名改为“高椅”。

高椅周围的山,除西北面大禁山(高椅村后山)起源于云贵高原,“经靖州、长铺子逶迤而来”,其余均属于雪峰山主脉南麓高登山的分支。其中,东面隔巫水相对的称“梦云山”(俗名“孟营山”),海拔692米,东北方称“青龙山”,西南、东南分别为“白虎山”、“朱雀山”(又称“案台山”)。这些山峰,组合成了“太师椅”中高两边低的“椅背”、“扶手”。其海拔由西北-东北-西南-东南逐次降低,使得高椅用“椅背”、“扶手”自然阻挡了凛冽北风,而悠然享受着南来暖风。

以后,高椅杨氏兴盛起来,不断发展,就有分支迁徙出去。南京的下关乌衣乡巷,也称杨家巷,他们的祖籍便是会同高椅。杨跃文告诉我,他接待过一群四川来的杨姓游客,自称祖先也是从高椅出去的,“在这里找到祖墓,跪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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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古代高椅的交通状况并不像今天那样闭塞,这里不但有靖州通往洪江的古驿道,更重要的是,沅水的五条主要支流之一巫水流经此地,这无疑给高椅注入了无限的生机。所以,古代高椅不仅在文化上常常能得风气之先,在经济上也堪称远近闻名,曾经出过不少豪门巨族,以至土地改革划分阶级成分时,当时只有450户人家的小小高椅,仅地主富农就占去73户之多,其比例之大在湘西地区可谓遥遥领先。

一棵千年的香樟,是最好的观景台,也是初识高椅的第一扇窗户。你会看到,五个山头呈梅花状把一大片密不透风的古民居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条小河弯成了大半个圆,河水清幽,似在向你娓娓讲述什么是风水,什么是旺族。

沿着古驿道一直往村里走,你会感到,自然与古朴袭面而来。高椅古村三面青山环绕,后山是高高的靠背,左右的矮坡是舒适的扶手,碧绿的巫水一直蜿蜒到山堂山脚,整个村落宛如一把稳稳当当的太师椅安放在巫水岸边。这把太师椅就是高椅。放眼望去,远处是一抹抹的山岱起伏,满眼的田园风情,小村就如无边的风月,让人赏心悦目。

窨子屋构筑的一朵梅花

高椅,是一本书脊泛黄而脱线的老书。每翻开一页,都是百年孤独的老屋。那些青砖、白墙和黛瓦,那些窗花、壁画和石刻,仿佛都在述说着一个个古老的故事。也许你感觉就像是一场梦游,这里是你不堪尘世羁绊而渴望回归的世外桃源,满眼所及的皆是新鲜或陌生,却又在每一个细节中感到熟悉和亲切。置身其中的你,会感觉是在与时光静静对坐,有一种久违的淡定和恬适。

从整体来看,高椅古村的先辈们将优美的生态环境和富有哲理的规划布局融合在一起。古村以五通庙为中心,每栋建筑坐北朝南,外表相似,呈梅花状分布排列,巷道与封闭式庭院呈八卦阵式,将村落分为五个自然村庄。村中的五通庙是花蒂,大塘是花蕊,五个村子就是五枚花瓣。从明洪武13年至清光绪7年,高椅先民500年间陆续建造了窨子屋400多栋,至今保存完好的有104栋,总建筑面积近两万平方米。是湖南省迄今发现的规模较大、保存较完整的明清时期古民建筑村落,被专家誉为“江南第一村”、“民俗博物馆”。无论从古民居建筑群落的地理分布还是建筑的形态特点、以及内部结构与周围山水园林、地形水系的关系,高椅古村都极具人文特质。正是由于此,高椅则当之无愧地成为中国十佳古村之一,进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之中,还是湖南省历史文化名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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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椅古村各时期的建筑体现着各时期的特点,但基本格局一致:片石砌一米左右基脚,大厚青砖砌8米到10米高的封火墙(马头墙),高耸威武的墙顶,盖以黑瓦,檐边粉刷白石灰,绘有花鸟山水人物,檐牙高翅。铁桶一般的四面高墙,方方正正围成“一颗印”,湘黔赣边地都称“窨子屋”,也叫“一颗印”。防风防火防盗,形如堡垒,固若金汤。大门不大,开在侧面。门口没有石狮、石鼓一类的饰物,显示房主朴实内敛,不事张扬的个性。

最令人称奇的是走进高椅窄窄的小巷,小巷仅容一人挑水换肩,青石板已深深地嵌进泥缝里。比起洪江古商城的窨子屋,高椅的窨子屋少了许多霸气。虽然也是高高的青砖封火墙防火防盗,但院中有院,门中有门,院院相通,户户相连。家家鸡犬之声相闻,炒菜香气隔墙四溢。在弯弯拐拐的石阶小巷穿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有的路竟然从人家院子的老屋里通过,而且屋里还住着人。

每幢窨子屋都是坐北朝南,跨过高高门槛,里面是天井,几百年的风雨侵蚀,使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廊阶铺的也是据说从常德通过河运运来的青石板,大的有4米长,1米多宽。院子都为两层穿斗式木结构小楼。四周封有高高的马头墙,构成相对封闭的庭院。这种建筑因为是高墙封闭,仅开小窗,有防风、防火、防盗的特殊功能。数百年来,高椅村尚没有一家失火殃及四邻的先例。

堂屋门前很多挂有木匾,大都被岁月剥蚀严重,有的已辨不出颜色。进得屋来,地面一律是用石灰、桐油、瓷粉混合筑就的“三合泥”,这样的地面平整光亮而不滑,凉爽而不潮湿。 门窗、格栅、栏杆多有精美雕饰,不少庭院、堂屋前悬挂匾额,照壁多绘壁画,屋内明清家具随时可见。就是一个五层的台阶,高椅人也要建得一级比一级宽,一步比一步高,意谓步步高升。

村中保存了很多那个年代建宅的铭砖——“乾隆三十四年”、“咸丰三年秋月吉日”、“道光元年”、“道光十年”,随处可见。铭砖大都镶在高处,因为由小片石砌成的墙基一般高于60公分,最高至2米。据称,高椅地境“年相对湿度在80%左右,且有3个多月的梅雨季节”,高墙基可以“避雨、避潮,防腐朽”。我们无意当中转悠到了一处被四周房屋夹裹着的四方小楼,下面砖石结构,村人告诉我们,这就是“高椅第一楼”。在村人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大门的左侧地基上的铭砖,上面赫然刻着“靖州绥宁县提调官主薄郝煜,司吏杨华,总甲吴再贵,人夫刘仲仁,匠人李原富,洪武十三年。。。。。造“等字样。这正是高椅村杨姓先民建造的第一栋窨子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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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古建专家李秋香在对高椅古村进行田野考察后说:“乡土建筑研究,每做一个课题都会有所收获。这次高椅村村落研究,其文化的复合特性、村落历史的独特性,及建筑格局、形式的变化,让我们认识了一个独特的、湘西侗汉民族杂居村落的形成演变,它丰富了乡土建筑的研究,如浩瀚的大海中又增加了一滴水,尽管微不足道,但这是一种积淀,一种文化的积淀。”

然而,《关于乡土建筑遗产的宪章》(1999年,墨西哥)告诉我们,“乡土建筑在人类的情感和自尊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是功利性的,同时又是美丽和有趣味的”,“由于文化和全球社会经济转型的同一化,面对忽视、内部失衡和融合等严重问题,全世界的乡土建筑都非常脆弱。”这段话,无疑也隐含着高椅的命运。

且不说自然的蜕化和破败,走过近700年风风雨雨的高椅窨子屋及其村落格局,还免不了人为的破坏。高椅最兴盛的时期在明清,古村很多人靠木材生意不断发达,也构成了高椅最早的商业经济。1945年以后,高椅的商业则因为“国道偏离高椅,水运亦逐渐衰落,导致其经济回复农耕状况”。 据资料记载,建国初期高椅尚有300多栋明清古建筑,目前保存下来的大概有三分之一左右。

村中有老人告诉我,过去的高椅村,可以说到处都是“文化”,一家有几副对联、几块匾牌。文化大革命中不知烧了多少!大张旗鼓集中烧,私下偷偷自己烧,古字画、联匾、各类雕刻……统统付之一炬。现在剩下的,只不过是劫后余灰。近两年城里人则又蜂拥而至,对这些表面黑乎乎下面金灿灿的东西瞠目结舌,人们便从谷仓下、猪栏上翻了一些,倒腾出来。即使原来从常德水路运回铺设地面和巷道的青石板,也在1958年大跃进修洪绥铁路时,撬了大量青石板去修隧道,铁路终未修成,石板也废弃了。更遗憾的是,1257年南宋末建造的道教神庙、“梅花蒂”五通庙也于1980年被拆。此前,组成五瓣梅花的“老屋街”、“坎脚”和“大屋巷”、“田段”、“上下寨”等建筑群也有部分毁坏,有两处花瓣已经基本尽失当年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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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有一个池塘荷花盛开,即是一个天然的污水净化池,又是梅花的“花蕊”。如今,荷塘“花蕊”犹在,旁边的一个祠堂,连同家庙,却在80年代初即已被拆,拆下来的石雕随便摆在路边,成为大家纳凉的天然坐凳,抹去上边的灰尘,雕刻依然精美,似乎能感受到古村精灵残存的气息。

尽管如此,面对古村,一种厚重、深邃、幽静之感已然心头。它如一坛陈年的老酒,依然散发着更加醇厚诱人的芳香。

红黑鱼塘,月光楼,防盗缸

如果拿高椅来与洪江古商城那种咄咄逼人的富丽、豪气并不能相比,高椅更像一个小家碧玉,村中的宁静和散淡,自有一种从豪迈归于平和的田园气息。水塘、庙宇、过廊、小巷、庭院、门楼、房屋、古树等等,一切的古村落的元素,在我们面前呈现着它的奇特和妙趣。

从建筑的实用性上来看,高椅窨子屋与洪江窨子屋也有着显著的区别,后者有明显的商业用途,前者则更适于居住。高椅杨姓先民就连房屋拐角处也要做成圆形抹角,即是为了方便族人婚殇嫁娶抬轿人经过而设;就在高椅第一楼附近,“一甲凉亭”给了我们惊喜之余,也让我们已经游走的有点疲劳不堪之后,得以坐下来看村人来来往往,恢复体力。白天这里是男人们休息、闲话的场所,晚上则成为女人们唱歌、娱乐之处;而位于古村中心位置的“红鱼塘”和“黑鱼塘”,既可美化环境,又储备了必要的消防用水,且能够有效配合古村完善的下水道系统,具有一定的雨水排放功能——这些,均显示出高椅建筑人性化的一面。

在村中古建中,让村人引以为自豪而津津乐道的有那么几处,值得一提。这就是:红黑鱼塘、月光楼与防盗缸。

在中国的古村镇的建造中,房屋自然独特奇绝,而其中的水系处理更是令人赞叹。就在我们进入一条狭窄通幽的小巷左转右转之后,突然豁然开朗,原来到了两个对称分布着的水塘边。它们位于高一村(高椅村自上个世纪50年代初,因人口增多,被行政划分为一村、二村)“大屋”建筑群中心位置,一条石板小径隔为左右,左塘喂养观赏鱼,称红鱼塘;右塘喂养食用鱼,称黑鱼塘。周围以木栏杆连接6幢住宅。这就是古村闻名的“红黑鱼塘”了。 据记载,红、黑鱼塘“开凿形成于清朝嘉庆末年”,近200年来,除了“供人观赏、纳凉”,还“提供就近消防用水”,“两池塘还与村内的排水系统相通,是村落排水系统的一个蓄水池”,它跟村中央“最后起沉淀去污作用”的大塘(形成于明嘉靖十二年,公元1533年),又都蕴藏着“一片水世界,群龙栖息地”的风水理念,体现了古代乡土聚落所达到的那种“山水平衡”、“天人合一”的惊人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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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处“月光大院”却给我们展示了中外合璧的建筑景观。这是一处修建于清同治年间,有“欧式”拱窗痕迹的宅院,位于高二村。其主院因火灾毁于光绪二十年。村中已经80岁的杨振刚老人说,宅子的主人杨宏澍,是民国初年走南闯北采购药材的医师,“在上海、北京那样的大地方看过西方建筑,回来想改,老族长们不接受,最后互相妥协,就改了一个旁楼“月光楼。” 如今,这幢中西结合的月光楼,呈现出独特韵味——侧面高大的封火墙上,有当年的绣楼,年轻、羞涩的姑娘曾从那里抛下绣球,而绣楼下是欧式拱窗,窗下是通往洪江的青石古驿道。在湘西深山古村里能看到如此遥远的过去,有着这样的中外建筑文化的融合,不得不让人领略和回味着高椅古村曾经的辉煌之余又感叹不已。

在“月光楼”的墙上,我突然发现有一条鲜明的墨痕,写着“公元1996年6月初二上午12点洪水水位线,银记”。据村人讲,这是一位叫杨运银的老人在1996年记下的。1996年夏天,那场洪水曾经淹过了红黑鱼塘,直到住宅的阁楼。

防盗缸则是村民留下的一处为了防盗而设计的装置。防盗监听缸所在的住宅是明早期建筑,原房主是当地首富之一,为防盗窃,在其厨房里埋有一口缸,缸口直径六十厘米,深五十五厘米,缸口与地面持平,平时盖上木板,并有一碗橱遮掩,不易被人发现,需用时取掉木盖板,可监听到五十米外的脚步声。据专家考证,这还是我国发现的最早的监听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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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黑红鱼塘”、月光大院与“月光楼”,还是防盗缸,这些建筑与设施无非都是整个高椅古村的细节而已。走在高椅迷宫般的巷道中,陌生人在短时间内的确很难摸清其间的来龙去脉,因为高椅古民居的整体布局乃是以梅花状相排列,其中道路纵横交错,建筑风格各异,多姿多彩,而又变化多端,既有与湘西传统建筑相同的地方,又有中西合璧的建筑式样,显示出一种兼容并蓄的文化个性。显然,与周边的苗区侗寨相比,高椅的文化传统自成一体。

耕读传家,杨家史诗

背靠和左右扶手的高矮相宜的三座山,让高椅拥有了一把太师椅,稳稳地坐了数百年,而村前的一弯江水,则如牛轭,让古村顺风顺水,生机无限。太师椅,用于读书;牛轭,意在耕田。我们仅仅从山水外观上,就看到了这600年古村耕读文化的灵魂。当年杨姓先民百余年的苦苦寻觅,始定高椅这融山水之美,达天人合一之境的地方落户,自有其慧眼和玄妙之处的,那就是适于耕读。

时代毕竟不同了,我们走村串巷,却很少遇见年轻人,这里的人们和所有的村庄一样,都在进行着劳务输出性的人口迁徙。与老人交谈,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这个近600户的村庄,自古以来没有商店铺号,没有工场作坊,基本上没有商业气息,有的只是浓郁的耕田读书的“耕读文化”氛围。近两年,前来考察的建筑学家认定为古民居建筑“活化石”,民俗学家们认定为“民俗博物馆”。其实,高椅也是“耕读文化”的完美典范。高椅人不是不善于经商,过去的时光里,只有大批的成功“商人”,才能构建起古村高筑的气派和辉煌。只不过这些成功人士大都是在本土以外的洪江、常德、宝庆以至于南京、上海等地经商,即使富足以后,他们仍将在本村本土保持“耕读传家”的原型作为根本。

高椅文化积淀深厚,蕴涵着非常丰富的古建文化、侗文化、民俗文化、巫傩文化、宗教文化和耕读文化,而耕读文化才是高椅古村的文化汇聚点、基调和底色。“清白堂”、“醉月楼”曾是文人学士聚会及娱乐的场所,自古有着浓郁的耕读文化氛围,学馆、祠堂、学馆、凉亭、土地庙等公共建筑保留至今。高椅的每栋屋子都是一本无言的书,寄托着古人的价值观念与人生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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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椅穿梭,古风清韵到处流淌,令人不期而遇的是感受着中国最朴素浓郁的传统文化的熏染和洗礼。在这里,几乎可以看到,家家照壁上方色彩斑斓的绘画,或大禽猛兽,或松菊梅兰,可以看出当时的主人是武将还是文人或者农家。房屋建筑式样优美多姿,大都饰以壁画、墙头画,门窗都是隔扇花式样,花纹各异,或龙腾、或凤舞、或花鸟、或人物,匠心独运,技艺精湛,现仍保存有很多的丹青墨宝、石雕、石碑、镌刻等艺术品。一栋修建于道光年间的屋子里面有一个雕刻非常精美的神龛,其做工精细,雕刻式样优美,雕的花、鸟、猴等形象更是寓意深刻,有“喜鹊闹梅”、“封侯拜相”之意。

在这里,你还可以感受到高椅人亦农亦儒的文化,很容易看到高椅文事昌盛的过往时光。漫步在高椅,太多的门额、楹联和匾牌让你猝不及防,如遇远古的知音,“关西门第”、“清白世家”、“耕读传家”、“四知堂”的匾牌更是随处可见。据记载,高椅的杨姓始祖杨盛隆、杨盛榜,系东汉“清廉史”杨震第28代裔孙。杨震博览经籍,领袖群儒,史称“关西孔子”,他的子孙就常以“关西门第”自称,并以“清白家声”、“耕读传家”作为庭训,“传家诗里声名旧,继世簪缨德泽长”、“永迪前光,传家清白;长流世泽,报国文章”、“忠孝传家国;诗书训子孙”等尊儒重教的杨氏家风,在整个村落蔚然成风。这里和湘西其他沅土宗祠建筑一样,精美的徽派建筑,浓厚的宗族文化,能使所有有缘邂逅的人在这种大家族绵长庄严的历练笼罩下沉浸其中,有所沉思。山清水秀的高椅福地造就了勤政爱民的杨氏后人,历史上杨氏家族的子孙世代为官,继其家风,为官廉洁,世称“清廉吏子孙”。

在耕读传家的小小的高椅村寨曾经有过五座学堂。“清白堂”便是其中的一座。我们在“月光楼”的后面与它不期而遇。今天我们看到的“清白堂”却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只是普普通通的两层楼房。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儿童在底层的堂屋玩耍。作为“清白堂”的后人,老人告诉我们,清嘉庆年间,屋主贡生杨盛文把它改为学堂,3年后,3个儿子都考取功名,当时的湖广教谕赐“名魁三楚”的匾额以彰教风;再过3年,杨盛文的3个侄儿子又同时进学,又得了“美尽东南”的匾额。于是村子里的学童都被送来读书,先后有154人考取功名。湖广学政又赠“百年树人”的匾额。清代一叫杨秉章的人为此写了一首诗“清清白白一书堂,多士藏修国有光。朝夕功夫何处下,唐诗晋字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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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的浸润使高椅人的生活变得雅致起来。至今村里还保存有曾经供文人吟诗作赋的“醉月楼”。“醉月楼”本来是当地文人饮酒赋诗的场所,到了清代末年,受当时妇女解放思潮的影响,其主人主动将其改造成为一所女学馆,除了为当地培养出第一批知识女性之外,其区域性影响也远远超出了它自身的价值。“醉月楼”建筑细节中(屋檐下的三条石柱)所隐喻的“出人头地”和“步步高升”之寓意,更是让人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儒家文化氛围。古今诗联在这里也是随处可见。巫水码头边的两根大柱上是“四壁云山合画意,一江烟雨富诗情”。牌坊上是“传家诗礼声名远,继世簪缨德泽长”。一青花瓷镶的门联“满地绿荫飞燕子,一帘晴雪卷梅花”竟是明代著名书法家汪守和的手迹。

村里有一处“景点”叫“入木三分”。说的是大财主四老爷家,阶前土墙驳落,可四老爷当年的洞房窗户上那副自撰联还清晰地印在窗格上。“堂前珠履三千客,房内金钗十二行”,我们依稀能从中看到当时四老爷的霸气。堪称奇特的是,这幅对联当时是先写在红纸上,然后才贴到窗户上的。但是对联经过200年的风蚀之后,纸张早已烟消云散,可14个字黑色的楷体字却随着墨汁渗透到木头里去了,字迹依然清晰可见,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入木三分”。

“一村几座读书堂,为国储才族有光。苦读寒窗人不寐,五更犹听诵文章”。对文化学习的重视,使高椅不同于别处的埋头耕作,使高椅代代出人才。明清时期,出了有功名的文武人才293人。民国时期,会同县总共出了10个大学生,4个在高椅。到了现在,全村拥有大中专毕业生180余人,其中博士2人,硕士1人。一个偏处一隅的山村,令人仰望。

在高椅人的闲淡生活中,有两样是雷打不动的:四月初八要吃黑米饭,九月二十八演傩堂戏。黑米饭是用一种叫满坡香的树叶榨汁,去煮糯米,煮熟就变成了黑米饭。四月初八这一天,一定要做黑米饭,备办酒肉,将出嫁的姑娘请回来做客。这习俗后面是一个杨九妹救杨八哥的传奇故事。而九月二十八的傩堂戏在高椅流传已有两百多年了,起源于驱邪酬神、消灾纳福的原始歌舞,有“戏剧活化石”之称。由于时间不对,我们无缘得见这两件事,是件憾事,也是为我们下一次的到来潜藏了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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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站在家家门口,环顾四周;我们穿堂入室,无人来管。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们才感觉到饥肠辘辘。我和朋友从高椅的前世走出来,在码头边的一条较为热闹的街上,感受到了高椅的今生和现代。在码头边上的餐馆吃过“迟到的”午饭,我们就要赶回洪江。临走前,古老的码头却是不可忘了留恋一番。巫水到了这里突然拐了一个大弯,携带着高椅建村近七百年的所有神秘与辉煌。

据传,高椅村口的巫水河为三国时诸葛亮足迹所到之处。村中有古井名诸葛井,至今井水甘冽,据说是诸葛亮行军中指挥士兵凿出的,井口石头上尚留刀凿印痕。码头上隔河相望的孟营山,就是孟获扎营之地。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在这巫水之滨与村庄一起留下了不灭的记忆。在以舟作马的年代,地处偏僻武陵山区的湘西居然有大量的富庶的河畔村落,随着水运向陆路交通的转换,无数曾经泊船万里的码头,如今只有村妇洗衣的棒槌的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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