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7 鳥中流氓的生存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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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中讀用戶@吳歌子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但又如此讓人在意的鳥。

鳥中流氓的生存哲學

澳洲白䴉。這種長得像鷺,卻毫無優雅氣質可言的神奇存在,如果要簡單概括一下的話,他們擁有像海盜的彎鉤般細長的漆黑鳥嘴、理論上是雪白而實際上髒兮兮的大翅膀、一屁股黑色絨毛以及又硬又尖的爪子——我之所以說“他們”,並不是特意使用擬人:他們的行為足夠生動了,甚至可以說達到了一種直逼人類流氓的境界。倒不如說,用“它們”會顯得澳洲白䴉和他們身邊的鳥類一樣純良,所以反而不太合適。

在我的想象裡,這種澳洲境內唯一適應了大城市生活的大型涉禽怎麼著也得更優雅些:頭可斷,血可流,羽毛不能亂。吃的是公園的飼料,住的是湖邊的樹林,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羽翼雪白,舉止高雅,溫婉而內斂,宛如三山之仙獸。這才是䴉類的魅力所在。

但是,澳洲白䴉以他們的實際行動打碎了我對大型白色鳥類的幻想。只要是有食物(不管是新鮮還是腐爛)的地方,都可以看到這幫傢伙活躍的身影。這些由於飲食習慣欠佳,人送稱號“垃圾鳥“的流氓,不是在搶食物,就是在搶食物的路上。由於他們聽起來像嘔吐一樣的怪叫以及龐大的身軀,像麻雀和白鸚鵡那樣的小東西根本不是對手,只能自動退出戰局。每次扔垃圾的時候,總能看到兩三隻白䴉在為一根骨頭或者幾根薯條進行第上億次世界大戰,鳥喙互啄,鳥翅互擊,一地鳥毛,讓人懷疑自己手上的垃圾會不會成為他們下一個逐鹿目標。

鳥中流氓的生存哲學

最讓人覺得神奇的,是他們對我們的態度。高傲,這種最符合䴉類的特質,卻總感覺被他們用錯了地方。一般來說,以人類食物為生的鳥類總是小心翼翼的,要不就是擺出一副討好的姿態(被豢養太久的天鵝),要不就是飛快逃走(偷食番茄的麻雀)。但是不要忘了,澳洲白䴉是搶東西吃的,是流氓裡的圓桌騎士,哪裡用得著偷偷摸摸。人類把食物放在桌上,那就直接飛到桌子上看看他們做的如何,順便嘗幾口。要是被人類驅趕,那就慢慢走開,權當散步,好不快活!三番五次折騰下來,一頓飯吃得七零八碎,毫無興致可言了。

哪怕不是為了食物,要是人類走近,一般的鳥類都會飛走,或者跳得遠遠的。可是這幫神棍,竟然會擺出一副給人類讓路的姿勢,翅膀動都不動,只是慢吞吞的把身子挪開一點,給面前的兩腳獸留下一條可供通過的道路,然後投來個淡漠的眼神,還真把自己當作不留名字的活雷鋒。我第一次被一隻澳洲白䴉讓路的時候,感覺自己就像是被黑社會護送的老太太一般心情複雜,畢竟長這麼大,被鳥讓路還是頭一回……

光是想像著澳洲白䴉眼裡的我們,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點可怕。就像我們把他們看得很卑微一樣,他們其實也不把我們當回事。可能他們覺得,又不是沒了人類就活不了,垃圾桶也不過是把吃不完的東西放在一個特定的地方,他們也只是遲到的赴宴者,所以完全沒必要因為吃剩食而羞愧。雖然只是假想,但是這個邏輯倒挺符合他們厚顏無恥的行為。

鳥中流氓的生存哲學

不過說實話,被他們騷擾久了,我也開始對這個遍佈悉尼的邪惡勢力感到好奇。或許在他們眼裡,比起“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個世界更符合“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這一準則。人類的鋼筋森林和自然的翠綠森林一樣,不過是汽車代替了野獸,殺蟲劑代替了毒草。被鋼筋森林包圍的人類,也不過是被拔掉了羽翼的白䴉,在堅硬而安全的巢穴裡吃著沒有營養的殘羹冷飯。在這個殘酷而美麗的世界裡,能做到無憂無慮地保持優雅的生存狀態實在太難,無論是鳥還是人,面對的問題都是相同的,不過是問題的適用對象和等級不同罷了。在這點上,兩者的確是平等的。

我也曾見過這樣的光景。夕陽下的悉尼被浸泡在溫暖的光線裡,宛如填滿了不同顏色沙子的玻璃瓶。四五隻澳洲白䴉蹲在公園的木凳上,稀奇的是,他們既沒有搶食物,也不是在搶食物的路上,只是靜靜地看著遠處的天空,看那光線逐漸退去,落入深藍色的湖水之中,直到宇宙露出它真正的色彩。那是濃厚的,看不穿的漆黑。看樣子,他們似乎懂得欣賞美好的東西,難道說他們的優雅天性尚未潰敗腐爛嗎?比起高貴但是瀕臨滅絕的遠親,他們更能在人類的地盤裡活下去,難道是因為他們以厚臉皮作為堅硬的外殼,從而保護內心無比珍貴,但是又無助於生存的敏感嗎?要是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這種鳥實在是太可怕了。

總之,反正都是生存,沒必要去分辨什麼貴賤,看淡一點,享受即可——或許這就是澳洲白䴉厚顏無恥,但是又格外讓人羨慕的生存哲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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