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寧波小海鮮,讓人從冬天期待到春天。 圖/網絡


-風物君語-

海陸之鮮,四時之味

夠你吃幾碗?


在寧波話裡,菜餚往往被稱作“下飯”。


老底子寧波人請客,上來多會招呼一聲“下飯嗯搞,飯切飽!”,意思大抵是“菜沒多少,飯請吃飽”——這當然屬於自謙的客套話,但甬幫菜的確鮮鹹開胃,無論是來自

東海深處的鮮靈美味,還是江南煙雨中的鹹齏(雪菜)新筍,都讓人見之食指大動,連下三大碗飯,“鮮到掉眉毛”!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鮮到掉眉毛”的雪菜黃魚湯麵。 圖/網絡


而一年四季裡,住在江南魚米之鄉,又正對著舟山漁場的寧波人,先天就佔據了地利之便,依據時令物候,把菜譜嵌到了二十四節氣表中,翻一頁有一頁的吃食;又極善於食材間的搭配,用鹹齏吊出黃魚的鮮美,以豬油勾起湯圓的甜蜜,可謂匠心獨具。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寧波湯圓,裡面晶瑩湧動的就是豬油。 圖/網絡


春天到來,食材們也忍不住“蹦躂上桌”——新風晾曬的魚鯗臘腸、冬天裡醃製的雪裡蕻、春天的“急先鋒”薺菜、清晨撈上來的小海鮮……


阿拉寧波小海鮮

米道交關贊


早在7000多年前,“老寧波們”——當然,當時還叫河姆渡人,就受到了海洋的誘惑,將手探向了豐饒的東海。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2015年9月,東海開漁後第一網海鮮運抵寧波的市場。 圖/VCG


河姆渡文化遺址中,出土的不乏精良的漁獵工具和大量的魚骨、貝殼

,足見“寧波人”吃海鮮的歷史之久;而到今天,“小海鮮”則成為了甬幫菜中的“頭牌”,無論是煙火氣十足的大排檔裡,還是闔家團圓的年夜飯中,數不盡的小海鮮,都堆疊著他們傳承的海洋記憶。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大海鮮飽眼福,多吃膩口;小海鮮飽口福,久食不厭。”——紀錄片《小海鮮》 圖/網絡


小海鮮裡最下飯的,首推肥美鮮嫩的泥螺。寧波黃泥螺的生長,分為三月、五月與八月三季,當季之時在灘塗上撿夠滿滿一筐,回家洗淨脫水,再先後由淡鹽水黃酒浸泡,醃製成“醉泥螺”,就能放上幾個月而不壞。因此,寧波人一年四季幾乎都能吃上這道“下飯菜”。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對於老饕來說,泥螺堪稱佐酒的無上妙品。 圖/網絡


南方的夏天潮溼溽熱,胃口不開,嘬一口軟嫩的泥螺,肥美的螺肉就如同流體一般,滋溜一聲滑到嘴裡,帶著極致的鮮美充盈在口腔和鼻腔之中,這時候扒一筷子米飯入口,瞬間就來了食慾;到聚會的餐桌上,觥籌交錯,一道作為冷盤的泥螺率先端上桌,用以下酒也堪稱絕品,平日的忙碌疲憊,都在“老酒咪咪,海鮮嘬嘬”的愜意裡釋然。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淡菜不淡,反而鮮味濃郁。 圖/網絡


到七八月份,號稱“東海夫人”的淡菜,也陸續出現在寧波人的餐桌上。淡菜個大,頗有點雍容氣度,味道醇厚香濃,如果去殼曬製成幹,就成了唐代的皇室貢品“寧波貢幹”,鮮味被日光“濃縮”之後,無論是炒菜、放湯還是熬粥,都能夠迅速制霸全場。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製成乾的象山殼菜(即淡菜)。 圖/《舌尖上的中國2》


到農曆十二月,雌蟹的紅膏達到了頂峰,在寧波人年夜飯裡,“門面”當屬一味紅膏嗆蟹。中國人素來偏愛河蟹,作為海洋出品的梭子蟹,在別處往往遭受冷遇,然而卻是老寧波們的心頭好,當天趕個清早,從市場裡提一袋剛出海的梭子蟹,拎回家放鹽水裡先泡上兩天,這招來自東海漁民的“嗆蟹”,隔著錶殼,直將鹹味逼入蟹身之中。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紅膏嗆蟹。 圖/匯圖網


待到整蟹醃漬入味,渾身上下充盈著水分和鮮味,用刀把一隻蟹分作十份,每一塊上都帶著紅亮細膩的蟹膏。再澆上隔壁紹興的黃酒,在酒香的激發下,蟹肉白嫩細滑,嘬入嘴中如“面朝大海”,鮮味滿口滿鼻;紅膏則豐盈潤澤,入口即化,堪稱“活色生香”。紅膏嗆蟹最是“下飯”,猶在寧波人的年夜飯中必不可少,人多的時候甚至用盆裝,供一大家子分食,最是團圓味道。


冬筍、“三臭”和鹹齏

才是寧波人的陸地神“鮮”


對於寧波人來說,富有生機的時蔬和歲月釀造的醃菜,是他們迎接春天的方式。


寧波人過年過節愛吃炸春捲,春捲裡只放三樣——薺菜、筍絲香乾,儼然是一派春回大地的氣象。桌上多大魚大肉,薺菜最清口,味有回甘;極鮮美,且暗合時令,從冬至到立春,從冬筍到春筍,從放湯到油燜,吃貨們大抵就是這麼計時的;香乾則平衡了兩者的風味,口感比之肉絲猶勝。


然而不管冬筍和薺菜再鮮,也抵不過醃菜由歲月打磨出來的風采。


在寧波,有種醃菜方法叫“臭”。

老寧波人的家裡,過去在屋簷下、角落裡、過道旁,往往都藏著一個“祖傳”的臭滷罈子,當地人稱之“臭滷甏(bèng)”。要開始制滷時,先向左鄰右舍討一小碗“陳年臭滷”,作為引子,再把咬不動的筍根、冬瓜、莧菜梗、茭白乃至豆腐千張,一股腦地扔進去,任憑它隨時間發酵,臭氣熏天,臭驚四鄰。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寧紹名菜“蒸雙臭”,外面綠得發酸的就是臭莧菜梗,裡邊一般放些臭豆腐。 圖/匯圖網


然而正像《易經》裡的“否極泰來”,臭到了極致,反而成就了鮮。聽說周作人在北京的時候,曾收到一罐寧、紹一帶寄來的臭莧菜梗,深情地稱其“有一種舊雨之感”,空心的杆子裡有著果凍似的膠體,滋溜一吸,滿嘴都是鹹、香、鮮味,汪曾祺更是稱之為佐粥的無上妙品。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上圖:雪菜竹筍小豌豆蛋湯。下圖:用豬肉、竹筍、豆腐乾、雪裡蕻製成的青團餡料。 圖/圖蟲·創意


而所有醃菜裡,用雪裡蕻醃製的鹹齏(jī)最是寧波人的鄉情,大概可以與

黃魚並列,堪稱寧波版的“蓴鱸之思”。秋冬之交,寧波人就會準備幾口大石缸,把收割下來的雪裡蕻削去菜根,平鋪其中。雪菜以東鄉邱隘的和西鄉樟村“貝母地”的為佳,處理好原料,怎麼在缸裡疊放可是門大學問——


缸底鋪鹽,再把雪菜根向外、葉向裡地層層碼上,並逐層撒鹽,為的是讓其排列緊密,減少殘留空氣;更狠的是,裝完滿滿一缸後,就得光著腳站上去把雪菜踩癟踩爛,從四周到中央跳一支舞,最後壓上幾塊石頭封頂。如此,一月之後可成大名鼎鼎的寧波鹹齏,連醃完剩下的滷汁,都是寧波人家灶間的必備的“液體味精”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鹹齏大湯黃魚。 圖/圖蟲·創意


“三天勿吃鹹齏湯,腳骨有點酸汪汪”,對寧波人來說,鹹齏本身就是下飯神器,口感香脆,味道又酸得通透、敞亮,還帶些醃漬而來的鹹鮮風味;如果用來炒菜,一盤鹹齏筍絲,足以驚豔四座;用來吊湯,最經典的鹹齏大湯黃魚,海陸雙鮮,獨步天下,這道絕味被寧波人帶到上海後,備受追捧,金宇澄的《繁花》裡說夜上海“風裡一絲絲蘇州河潮氣,鹹菜大湯黃魚味道”。


這是上海腔調,同樣也是老寧波的味道。


甜甜黏黏鹹鹹

“小寧波”賦予“大上海”的糯米基因


寧波人和上海人的關係尤為密切而微妙,絕不是一碗鹹菜大湯黃魚那麼簡單。從1852年到1948年,寧波人用佔當時上海1/5的人口,創造了上海的1/3財富,寧波商人的崛起,也影響了上海人的飲食方式。


每年過元宵節,上海人腦子裡想到的首先就是寧波湯糰——外皮得是水磨粉做的,裹湯糰前一定用布袋瀝乾水分;制餡須是豬板油,即內臟外呈網狀的那層脂肪;和入新磨的黑芝麻粉,再加進大量白糖,混合攪勻,喚作“黑洋酥”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豬油與黑芝麻,攪拌出纏綿悱惻的流沙口感。 圖/圖蟲·創意


煮寧波湯糰同樣要精細,待湯糰煮至浮起水面,還須加少量冷水,讓內餡煮熟,水再沸後方可出鍋。這樣的湯糰,湯清、色白、渾圓光澤,口感上油而不膩,

香甜滑糯俱全,煞是好吃。如果煮過頭了,湯糰皮薄,就有“露餡兒”的煩惱。據說當年美國人在上海時候,遇見精細的寧波湯糰,讚不絕口,一傳十、十傳百之間,竟傳成了“這東西真比原子彈還精巧!”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比“原子彈”還精巧的寧波湯圓。 圖/VCG


而上海人吃年糕,大多偏愛寧波的“水磨年糕”,糕粉用寧波特產的上白“晚稻米”加水磨製而成,綿軟又不黏牙。在過去,每年收完最後一茬晚稻,進入農閒時,“搡”年糕就成了寧波人手底下最熱鬧的一樁大事,得一家人忙碌幾天功夫,徒手搗搡,才出得來這細膩又富有韌勁的“水磨年糕”。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堆疊成積木狀的年糕。 圖/VCG


而且寧波人吃年糕不顧什麼“南甜北鹹”的說法,五花八門,且多偏鹹口。最地道的薺菜筍絲炒年糕,號稱“灶君菩薩伸手撈”,還好是素食,放不得葷腥;百搭的鹹齏,也可以用來與年糕燉成“鹹齏冬筍年糕湯”,滋味不遜“醃篤鮮”;還有道梭子蟹炒年糕,一個極鮮香,一個極素寡,可謂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不似人間滋味了。


寧波“下飯”,到底能有多下飯?

▲ 梭子蟹燒年糕。 圖/圖蟲·創意


年糕不易入味,但口感軟糯最是迷人。因此在一盤寧波人的年糕前,不管是筍絲、鹹齏還是梭子蟹,只管去負責“鮮絕天下”,而水磨年糕只是從一而終地纏綿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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