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雅去世的第七天。
那個下著傾盆大雨的夜晚，喝得昏天黑地的溫景終於走出了那家晝夜不分的地下酒吧。
順著屋簷滑下來的雨水不斷地拍擊著地面，深巷小道的路面顯得更加泥濘。
晃晃悠悠抬起頭，溫言嘴角露出一抹不以為意的笑，隨後便踉蹌著走進了雨中。
“你可以下得再大些……最好……可以把我的記憶洗刷乾淨！”
後面那半句話，溫景並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
他的意識很清醒，身體卻支撐不住了，連著幾天幾夜給自己灌酒，縱然擁有一副鋼鐵般的身軀，也會被酒精給消磨掉吧。
“啪嗒——啪嗒——”
在那片嘈雜的雨中，由遠而近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一步，兩步，三步……
溫景勉強睜開眼睛，看看來的人是不是她，雖然知道這不可能，但他如死灰般的心仍抱著那一絲絲渺茫的希望。
泥水流淌的地面，在大雨的掩護下，只剩下一片朦朧的水霧。
溫景想伸手揮開水霧，奈何身體怎麼也動不了，或許是竄入他血液中的酒精開始麻痺他的身體了。
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雙帶著夜色的女式皮鞋，然後，溫景聽到了雨水拍打著雨傘的聲音。
那人拍著溫景的肩膀時，酒精開始攻略溫景的腦子了。
“是你嗎？甄雅……”
一陣天旋地轉，溫景兩眼一黑，“睡”了過去……
這一場夢，很長，很真實。
夢裡，溫景也是這樣毫無知覺的躺在泥濘的地面，可有一雙眼睛卻始終注視著溫景，那雙眼睛所看到的夢境也是絲毫不差地呈現在溫景面前。
雨裡，走來的那個人，溫景很熟悉。這些天來，他的腦子裡總是不斷回憶起和她的過去，那個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小虎牙的甄雅。
“啪嗒——啪嗒——”
甄雅正踏著滿地的雨水，一步一步向躺在地上的溫景走來，她的手裡還撐著一把印著星星圖案的透明小雨傘。雨水順著弧形的傘面滑下，落在地上的水坑裡，濺起一片水花。
溫景忘記了那件事，他很想喚甄雅一聲，可無論他如何掙扎，那乾裂的唇始終動不得分毫。
甄雅蹲了下來，一隻手按著溫景被雨水浸透的肩：“溫景，你醒醒！溫景……”
陽光很刺眼——
溫景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然後，慢慢的多了些其他的色彩——銀灰色的窗簾，深色的書桌，還有，擺在桌子上的那張彩色的相片。
回家了，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溫景突然聞到了一股香味，然後他的肚子十分適時地叫了起來。
廚房裡，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倒映在玻璃拉門上。
溫景的眼眶一熱，不顧一切撲過去抱住了那個人，熟悉的體香縈繞在鼻尖。
“是你嗎？甄雅……”
“我叫小亞。”不是甄雅……
溫景坐在餐桌邊，看著對面正在紙上鞋子的小亞，若有所思。
小亞……小雅，她的名字，和你很像……
小亞不會說話，所以，她只能在隨身攜帶的小本子裡，寫上自己想說的話。
“小亞……你的家人呢？”
筆尖劃過紙面，聲音沙沙。
“因為我生來就是啞巴，所以被父母遺棄了……小的時候，大家都叫我小啞巴，長大後，再這樣叫我不合適，所以就去掉了那個巴字，叫小亞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沒關係，習慣了。”
小亞是鄉下來城裡打工的，遇到溫景的那天，是她剛到本市的的第一天。她想找份安穩的工作，可因她是啞巴，就算是夜裡街頭擺攤的販子也不肯收她做小工。
“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這……”
“叮咚——”
門鈴聲打斷了溫景的話。
“小景啊，媽媽來……”
溫媽媽往溫景背後瞄了一眼，發現一個年輕女孩正滿臉通紅地站在屋裡，心裡想著這傻兒子總算開竅打算放下過去了？
“那個，你瞧，媽媽今天來的不巧”，溫媽媽把手裡的保溫壺往溫景手裡一塞，臉上掛著笑，“媽媽懂，你能想明白就好了，這骨頭湯不要忘了喝哈！媽先走了……”
“媽，你聽我解釋！媽……”
溫景看著溫媽媽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背影，無奈地關上了門，轉身回到客廳，小亞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飯菜和碗筷，還有一個比普通碗大一點的湯碗，看樣子是用來裝母愛牌骨頭湯的。
小亞就在溫景的默許下留下來了，給溫景打掃衛生做做飯洗洗衣服。
溫景臥在沙發上看書，一邊打量著小亞，一邊揣測著小亞的來意。
小亞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天生缺陷也不會說話，但那雙烏黑滾圓的眼睛卻像是會說話一般，一眨一眨就好像在說著什麼動人的語言。
“溫先生會彈鋼琴？”
幾天後，小亞在飯桌上拿著筆記本寫上了這幾個字。
溫景想起來琴房裡的那架大鋼琴，點點頭。他已經很久沒有碰過它了。
“溫先生的手長得那麼好看，彈起鋼琴來肯定很漂亮吧！”
溫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不知是何原因，突然冒出來待在自己身邊的這個陌生的啞女，會有讓自己心安的莫名力量。儘管他還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人。
琴房的門被打開了，並沒有想象中的黴味和灰塵，溫景突然想起來應該是小亞打掃過了，心裡有一股暖流流過。
他走過去，掀起琴蓋，按下了一個白色的琴鍵，鋼琴如預想般發出一聲“哆”。
小亞從牆邊的書架上拿下來一本琴譜，翻到一頁，遞給溫景。
溫景抬頭，看到小亞的笑臉被陽光照得模糊。
她是想要自己彈《獻給愛麗絲》嗎？
“你還知道這個？”溫景剛說出口就有些後悔，儘管他並沒有冒犯的意思，甚至還有些驚喜，但那語氣分明就透著幾分看不起小亞的意思。
不過幸虧小亞似乎沒注意到這一點，只低著頭在紙上書寫。
“我以前讀過的那所高中，午睡結束鈴就是這個。”
原來如此。
“我的高中，也是這首。”
溫景說完，坐在琴凳上，雙手撫上琴鍵，那熟悉的觸感從指間傳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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