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5 這個四字地名是大楊浦的魂靈頭丨住在上海

這個四字地名是大楊浦的魂靈頭丨住在上海

住在鞍山新村,“老鞍山”人多少是有幾分自豪的。

那個年代為了突出工人居住的特點,這裡原稱為“邨”,而非“村”。上世紀80年代以後才統一為“村”。

任琳芳小時候從楊浦八埭頭搬到鞍山四村,讓老鄰居們很是羨慕。

“人家講‘不得了了,住高樓大廈去了’,老稀奇的。”

這是繼曹楊新村之後建起的新一批工人新村,面積達200萬平方,約有10萬人口居住。

它位於控江路、大連路、彰武路、鐵嶺路、密雲路範圍之內。

這塊狹長的地帶,曾經橫亙在紡織業和輕重工業的包圍當中。

周圍分佈的工廠有上海工具廠、上海手錶廠、上海自來水廠、新滬鋼鐵廠、上海電錶廠、自行車廠、毛紡廠等。

六十多年過去了,工業區的痕跡逐漸淡去。但一些“老鞍山”人幾經輾轉,仍然回到這裡。

正如鞍山六村一位爺叔所說:“上海沒有哪個地方能跟這裡比,給我再多錢,我都不想搬走。”

鞍山新村-方位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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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四字地名是大楊浦的魂靈頭丨住在上海

鞍山新村

面積達200萬平方

約有10萬人口居住

如今在同濟大學設計院任副總建築師的車學婭,讀小學的時候搬入鞍山四村。

她記得,小時候,工人新村綠蔭環繞,每個禮拜都會迎來一大批外賓前來參觀,嘖嘖稱讚。

最近,車學婭回到在鞍山新村附近轉了轉。

從鞍山四村小區的錦西路入口進去,往阜新路方向走,以往的風景不再。

“一路上沒有我們以前的感覺了。”她說。

綠樹夾道的街區中,顏色參差的店鋪和居民樓相互穿插,形成冗雜的視覺感受。

每個路口都被圍欄圍起來,不像以前是開放的空間。

鞍山四村三個大花園裡曾經如茵的草地,如今被抬高並鋪滿硬邦邦的地磚。

“我覺得是回不去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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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產中介

放在門口的牌子

透露了這裡現在的房價

時間退回到六十多年前,鞍山新村是繼曹楊新村之後興建的又一個工人新村。

1952年,為了滿足工人住房需求,政府決定在全市範圍內建造工房,總計兩萬套住房,統稱為“兩萬戶”。

選址要照顧工人上下班的便利,又要與工廠區域間隔適當距離,從而選定9處基地,鞍山一村、二村為4號基地。

當年,新村周圍還是一片田園風光。廣闊平整的田野盡頭,工人公房林立。

“如果說曹楊新村的表率性,在於仍延續了早期‘新村’浪漫主義的情懷,那麼鞍山新村是一個更實在、接地氣的版本。”

同濟大學建築系博士王衍說。

鞍山新村的建造時間橫跨上世紀50年代至90年代。

50年代建造的房子,樓層一般只有三層。

到了60年代,這些房子加蓋至五層,又新建一些五六層高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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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山四村

建於五六十年代

樓梯是木質的

60年代新建的房子開始有獨立廚衛、成套住房的佈局了。

而70年代以後,房子在平面佈局和設計上,與之前又有了很大的提升。

比如90年代初建造的八村,每棟房子都有公共天井,廚房得以通風。

鞍山新村的住房,每層樓一般有四戶人家,為一室戶或者兩室戶。

每間房間為15平米或30多平米不等。

建於五六十年代的鞍山四村,廚衛都是公用的。

每層居民共用一個佈置有四個煤氣灶的廚房間,有兩個抽水馬桶間和設有一個龍頭的洗澡間。

共用空間帶來生活上的交集。

“燒夜飯辰光老鬧猛呃。大家吹吹牛皮,互相交流燒啥、吃啥。”

“今朝我燒紅燒肉,客氣一點,分一分。包餃子、包餛飩,都會給相鄰人家端一碗,蠻好白相的。”

1964年搬入鞍山四村的魏國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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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70年代

魏國祥(左)和鄰居

在鞍山四村的花園裡

這種交集有時候也會滋生摩擦。

“有些鄰居會揩油,水用一點,油用一點,燈不開他家的,開我們的。”

“我們家有時忍一忍,有時則會發生口角。”王衍說。他生於1980年,在後六村長大。

他介紹說,後六村的住房有幾棟是工程兵蓋的,採用混凝土,質量較之前更好。

有些房子底樓配有院子,外面被籬笆圍住,居民在裡面種蔬菜。

“我們有時候會到一樓去討蒜啊絲瓜什麼的。”他說。

在搬到上海之前,車學婭生活在山區部隊大院。

她和其他軍人的孩子一起爬山、摘樹葉,跟警衛員淘氣,生活圈子與外界相對隔絕。

1962年12月,由於父親的工作變動,車學婭隨家人搬入鞍山四村89號5樓。

她轉入打虎山路第一小學就讀一年級。

鞍山四村的建設從五六十年代延續到九十年代,是鞍山新村中面積最大、形態最豐富的一片住房。

89號那排房子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前後各有一個大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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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80年代

車學婭父母(左)及其老戰友

在鞍山四村的花園裡

從5樓的窗臺望出去,周圍綠意蔥蘢,可以說是那個年代的景觀房。

當時由於高樓很少,從5樓的北面陽臺望去,甚至可以看到江灣飛機場的飛機起飛。

每年國慶節,可以從東、西、北三個角度分別看到楊浦公園、人民廣場和虹口公園燃放的煙花。

“我們家的條件跟普通工人相比是比較好的。”

“我們有兩大間房間,每間15個平方。父母和我們三個小孩可以分開住。其他人家一般只有一間房。”

那棟樓的4層以上是部隊科研單位出資加蓋的,住的都是知識分子。

但他們的子女很快融入到工人子女群體當中。畢竟,鞍山新村是以工人為主的社區。

剛來時,車學婭一家僱有一個保姆,工資15塊錢一個月。

然而,看到其他工人家庭都沒有保姆,也就不再聘用了。

當年鞍山四村86號底層有新村食堂和圖書室,可以在那裡買飯票吃飯,買書卡借書看。

有食堂和圖書室的阿姨照看著,父母也放心。

有時母親單位工作忙下班晚,也會把他們託付給樓下鄰居。

“我媽給鄰居一點錢,我們就在鄰居家吃飯。小時候,大家的關係是非常融洽的。”她說。

後來,受周圍鄰居的影響,車學婭姐弟三人很小就學會了自己買菜做飯。

那時沒有空調,電扇都是奢侈品。

夏天的晚上,家家戶戶都開著門,在過道里、樓梯裡,甚至室外,放把躺椅睡覺,不用戒備。

孩子們更是無憂無慮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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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學婭的女兒(一排左六)

也出生在鞍山新村

圖為與託兒所同學在新村裡拍集體照

車學婭的同學任琳芳家住在鞍山四村66號甲。

每天上學,她會經過七十幾號、八十幾號,同行的同學陸續加入,足有十幾個人。

“她在樓底叫我小名‘婭婭!’我就從窗口探頭出來,說‘等一會’。”

“等我下樓,我們再一路叫其他同學,一直叫到學校。”車學婭說。

“從四村走到五村,五村走到六村,一大串人,很壯觀的。”任琳芳回憶說。

課餘時分,鞍山新村是天然的樂園。

孩子們在綠化叢中逃江山(捉人遊戲)、躲貓貓、跳橡皮筋、打彈珠、刮刮片、鬥雞(一種單腳跳躍的遊戲)。

一到飯點,整個新村裡迴盪著“某某,吃飯了”這樣的呼喊聲。

當然,不同群體之間的條件差異仍然存在。

沒通煤氣之前,家家戶戶生爐子。四樓以上用的是蜂窩煤。一樓到三樓則用煤球。

再比如,家裡條件好的女孩子可以買牛皮筋,其次買橡皮筋,條件不大好的只好蹭別人的一起跳。

不過,工人家庭也有讓車學婭羨慕的地方。

每年夏天,工廠發冷飲、鹽汽水或者酸梅湯,家長都會帶回來給小孩吃。

“我們家沒有這種待遇。”她說。

對此,王衍指出:“鞍山和定海橋等老區不一樣,沒有明顯的地域屏障,一直以來都是很開放的狀態。”

“開放到,我是住六村的,我去四村五村也可以認識人,穿到哪裡都行。

“社區感很強。那時候就已經是開放社區了。”

魏國祥生於1959年,從小是在鞍山新村一呼百應的皮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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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70年代

魏國祥(左)和鄰居

在鞍山新村87號樓頂上

自從1997年7月,1028弄理髮店的洗髮小妹偶然間紮起他的一頭長髮,“小辮子”這個諢號就在鞍山傳開了。

“我從小三七開,長頭髮,老瀟灑的。”他說,“紮起來蠻好,像藝術家。”

在魏國祥眼裡,“鞍山新村是上海最有檔次的新村,給人印象老好的”。

所以即便早在1985年就搬離了這裡,他仍時不時回來,跟老同學吹吹牛,瞭解一下生意行情。

尤其是1989年兒子出生、經濟壓力變大以後。

“我啥生意沒做過,皮鞋、水果到海鮮。”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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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山六村門口

這是新村門口

典型的樣貌

來來往往間,他目睹了新村的變化。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大批住房經過加建,馬路被拓寬,違章建築被拆除。

下水道被改造,下雨天不再水漫金山。新村的面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升級。

新村周圍的業態也在不斷更新。

1997年,他尋思著自己所在的上海向東機械廠前景不好,向單位請了病假。

回到鞍山,在四平路上做起了書店生意。

那是電腦普及前夕,居民文娛需求旺盛,書店每月能淨賺三四千。

“鞍山人多呀,出去乘55路、61路,都朝這裡走呀。”他說。

書店的紅火從門口的熱鬧景象就可見一斑。

魏國祥歡喜吃茶,在門口擺個臺子,放滿玻璃杯,提前倒好龍井茶。

來一個人,就請他坐下。出新VCD了,大家也都來問。

最熱鬧的時候,同一時間共有十幾個人在一起聊天。

“基本上本來就認得的,鬧猛得不得了。我還歡喜髮香煙,瞎談談。”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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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窗外的晾衣架

是新村裡

特有的風景

書店生意一炮打響以後,他覺得路一下子變得更順暢了。

“我一看到有空房子,就借下來,紮紮實實,一步一個腳印。”

“人家虧,我沒虧,不像人家大起大落,我就穩步上升。”他說。

至今,他在鞍山盤下的店鋪總計有五百多平米,提供各種生活服務,可謂是鞍山新村的“地頭蛇”。

與此同時,他在蘇家屯路上開設文化傳播工作室,也有兩三年的光景了。

那裡曾是七八十年代,他每個月來排隊剃頭的地方。

從“小辮子”的工作室走出來,一路上經過的是他主持設計的藝術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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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祥

主持設計的壁畫

距離他的工作室不遠

西遊記、三國演義、熊貓等大塊彩繪形象在市井氛圍中綿延,營造了一片色彩斑斕的喧囂。

在老居民看來,鞍山新村是楊浦區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人口層次相對比較高,經濟基礎也比較好。

對許多人來說,一生中一旦有一段時間生活在鞍山,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楊浦。

車學婭是其中之一。

1972年,從楊浦中學畢業以後,她被分配到位於紀念路、武川路上的建築安裝機械廠(現為上海財經大學所在地)。

5年後恢復高考,車學婭考上同濟大學建築系。

這所學校是她小時候和小夥伴破籬笆而入、摘馬蘭頭的遊玩之地。

畢業後,她在紡織建築中專當了5年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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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天擺放的椅子

也是新村

一大特色

因為離鞍山新村的家太遠,她隨後申請調到位於赤峰路71號的上海城建學院設計院(後併入同濟大學,現為同濟大學南校區)。

80年代初,車學婭結婚。

婚房在鞍山四村44號,和孃家在同一個新村裡。

面積15平方米,在當時已經算是條件非常好了。

蘇家屯路是車學婭每天的必經之路。

穿過這條路,去到鞍山四村89號的父母家,僅僅幾十步之遙。

女兒出生後,外公每天從位於鞍山四村84號底層的託兒所把她接回來,帶她到蘇家屯路上的沿街花園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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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80年代

車學婭和女兒

在蘇家屯路沿街花園

之後,車學婭搬去曲陽新村。但1993年到1995年,她又回到鞍山八村住了兩年。

直到後來為了改善住房條件,才買房到了黃興路。

魏國祥的人生軌跡也一直在楊浦。

從1985年到2005年,每隔10年,魏國祥都搬一次家。“搬了四趟,都在楊浦,一趟比一趟好。”

魏國祥說:“我從小楊浦長大的,對楊浦有熱愛。”

在他看來,楊浦什麼都好。

“楊浦的房子我感覺比較好,清爽。楊浦的人都蠻好的,對我老客氣的,做啥事體都方便。”

“我連跟環衛工人關係都老好的。”

以鞍山新村為起點,也許這已經變成了一種心理上的依戀。

“我這一輩子沒有離開過楊浦,從打一小學到楊浦中學,再到同濟大學,全部的受教育過程都在楊浦。”

“中途居住、工作離開過,最終又迴歸了楊浦。幾十年來的生涯與楊浦相連結。”車學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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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稿子:周亦鳴/拍片子:楊卓 羅佳明

拍照片:楊卓/編稿子:韓小妮/

拿摩溫:陳不好玩/

老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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