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古籍《傳習錄》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要領在於體悟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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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傳習錄》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要領在於體悟實行!


[原文]

愛問:“‘在親民’,朱子謂當作‘新民’,後章‘作新民’之文, 似亦有據。先生以為宜從舊本作‘親民’,亦有所據否?” 先生曰:“‘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與‘在新民’之‘新’ 不同,此豈足為據?‘作’字卻與‘親’字相對,然非‘新’字義。下 面‘治國平天下’處,皆於‘新’字無發明。如雲‘君子賢其賢而親其 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 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之類,皆是‘親’字意。‘親民’猶如《孟子》‘親親仁民’之謂,‘親之’即‘仁之’也。‘百姓不親’,舜使契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親之也。《堯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親九族’至‘平章’、‘協和’便是‘親民’,便是‘明 明德於天下’。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 ‘安百姓’便是‘親民’。說‘親民’便是兼教養意,說‘新民’便覺 偏了。”

[譯文]

徐愛問:“《大學》首章的‘在親民’,朱熹認為應作‘新民’, 第二章的‘作新民’的文句,好象可作為他的憑證。先生認為應按舊本 作‘親民’,難道也有什麼根據嗎?”

先生說:“‘作新民’的‘新’,是自新的意思,和‘在新民’的 ‘新’不同,‘作新民’怎可作為‘在新民’的憑證呢?‘作’與‘親’ 相對,但非作‘新’解。後面說的‘治國平天下’,都沒有‘新’的意 思。比如:‘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如保赤 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這些都含 有‘親’的意思。‘親民’猶如《孟子》中的‘親親仁民’,親近就是 仁愛。百姓不能彼此親近,虞舜就任命契作司徒,盡心竭力地推行倫理 教化,籍此加深他們的感情。《堯典》中的‘克明峻德’即是‘明明德’, ‘以親九族’到‘平章’、‘協和’即是‘親民’,也就是‘明明德於 天下’。再如孔老夫子的‘修己以安百姓’,‘修己’即是‘明明德’, ‘安百姓’就是‘親民’。說‘親民’,就包涵了教化養育等意思,說 ‘新民’就失之於正道了。”

[原文]

愛問:“‘知止而後有定’,朱子以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與先 生之說相戾。” 先生曰:“於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卻是義外也。至善是心之本體, 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處便是。然亦未嘗離卻事物。本注所謂‘盡夫天 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者,得之。”

愛問:“至善只求諸心,恐於天下事理,有不能盡。”

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譯文]

徐愛問道:“《大學》之中‘知止而後有定’,朱熹認為是指事事 物物都有定理,它好象與您的看法不一致。”先生答說:“到具體事物 中尋求至善,如此就把義看成是外在的了。至善是心的本體,只要‘明 明德’,並達到惟精惟一的程度就是至善。當然了,至善並未與具體事 物相脫離。《大學章句》中所謂的‘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 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徐愛又問:“至善只從心中尋求,大概不能窮盡天下所有的事理。” 先生說道:“心即理。天下難道有心外之事、心外之下時嗎?”

[評析]

在很長一段時期裡,陽明先生始終困惑在朱子學說的辨思中,在他 37 歲那年,終於有所開悟,開創出超越朱學的陽明心學。陽明心學的核 心即: “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心即理”即是指心方是“理”的主宰,舍此心外,沒有“理”之 存在。換言之,無論如何“格物”,其重點都應擺在心上,而不在事事 物物上。先生教人處事待物,必先明其理,順其道,善其德,正其心, 心正則事公也。

[原文]

愛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間有許 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

先生嘆曰:“此說之蔽久矣,豈一語所能悟。今姑就所問者言之。

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個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個忠的理;交 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個信與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

此心無私慾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以此純乎天理之心,發 之事父便是孝,發之事君便是忠,發之交友、治民便是信與仁。只在此 心去人慾、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譯文]

徐愛說:“就象侍父的孝、事君的忠、交友的信、治理百姓的仁愛, 其間有許多道理存在,恐怕也不能不去考察。”

先生感嘆地說:“世人被這種現點矇蔽很久了,不是一兩句話就能 使人們清醒的。現僅就你的問題來談一談。比如侍父,不是從父親那裡 求得孝的道理;事君,不是人君主那裡求得忠的道理;交友、治理百姓, 不是從朋友和百姓那裡求得信和仁的道理。孝、忠、信、仁在各自心中。

心即理。沒有被私慾迷惑的心,就是天理,不用到心外強加一點一滴。

用這顆最熱的心,表現在侍父上就是孝,表現在事君上就是忠,表現在 交友和治理百姓上就是信和仁。只在自己心中下功夫去私慾、存天理就 行了。”

[評析]

這裡並非專議忠、孝,而是以忠、孝為例闡明“心即是理”的道理。

僅僅是為了盡忠孝之義務而侍親、事君,不過外在的於事事物物上“格 物”;唯有那種出自內心的忠孝才是自然的,心性本有的,才是真實的, 難能可貴的,俗話“天理良心”即在此也。

[原文]

愛曰:“聞先生如此說,愛已覺有省悟處。但舊說纏於胸中,尚有 未脫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間溫清定省之類,有許多節目,不亦須講求 否?”

先生曰:“如何不講求?只是有個頭腦。只是就此心去人慾、存天 理上講求。就如講求冬溫,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慾間雜。

只是講求得此心。此心若無人慾,純是天理,是個誠於孝親的心,冬時 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求去個溫的道理;夏時自然思量父母的熱, 便自要去求個清的道理,這都是那誠孝的心發出來的條件。卻是須有這 誠孝的心,然後有這條件發出來。譬之樹木,這誠孝的心便是根,許多 條件便是枝葉。須先有根,然後有枝葉。不是先尋了枝葉,然後去種根。

《禮記》言‘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 色者,必有婉容。’須有是個深愛做根,便自然如此。”

[譯文]

徐愛說:“聽了先生這番話,我覺得獲益匪淺。但舊說依然縈繞心 中,還不能完全擺脫。例如侍父,那些噓寒問暖、早晚請安的細節,不 也需要講求嗎?”

先生說:“怎能不講求?但要分清主次,在自己心中去私慾、存天 理的前提下去講求。象寒冬保暖,也只是要盡己之孝心,不得有絲毫私 欲夾雜其間;炎夏避暑,也只是要盡己之孝心,不得有絲毫私慾夾雜其 間。唯求己心。如果己心沒有私慾,天理至純,是顆誠懇孝敬父母的心, 冬天自然會想到為父母防寒,會主動去掌握保暖的技巧;夏天自然會想 到為父母消暑,會主動去掌握消暑的技巧。防寒消暑正是孝心的表現, 但這顆孝心必是至誠至敬的。拿一棵樹來說,樹根就是那顆誠懇孝敬的 心,枝葉就是盡孝的許多細節。樹,它必須先有根,爾後才有枝葉。並 非先找了枝葉,然後去種根。《禮記》上說:‘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 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必須有深愛之心 作為根本,便自然會這樣了。”

[評析]

從事事物物去追求的孝心,是無根之本,難以保持長久,時間長了 便會枝枯葉敗,使人見之心冷、木然,毫無一點生氣。真正的孝心發自 心性的本源,根深則葉茂,葉茂則色榮,四季長青,地久天長,給人以 春天般的溫暖,夏天般的火熱,即使寒冬季節,亦有那“遙知不是雪, 為有暗香來”的濃濃詩意。

[原文]

鄭朝朔問:“至善亦須有從事物上求者?”

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純乎天理之極便是。更於事物上怎生求? 且試說幾件看。”

朝朔曰:“且如事親,如何而為溫清之節,如何而為奉養之宜,須 求個是當,方是至善。所以有學問思辨之功。”

先生曰:“若只是溫清之節,奉養之宜,可一日二日講之而盡,用 得甚學問思辨?惟於溫清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奉養時也只要此 心純乎天理之極,此則非有學問思辨之功,將不免於毫釐千里之繆。所 以雖在聖人,猶如‘精一’之訓。若只是那些儀節求得是當,便謂至善, 即如今扮戲子扮得許多溫情奉養的儀節是當,亦可謂之至善矣。” 愛於是日又有省。

[譯文]

鄭朝朔問道:“至善也必須從事物上索取嗎?”先生說:“己心純 為天理就是至善,它怎樣從事物上獲取?你不妨舉出幾個例子。”

鄭朝朔於是說:“就象孝敬父母,怎樣才能保暖避暑,怎樣才能奉 養正恰,該講求適當才是至善。基於此,方有了學問思辨的功夫。”

先生說:“假若孝敬父母只講求保暖避暑和奉養正恰,只須一兩天 時間就可講清楚,何來學問思辨的功夫?保暖避暑、侍奉父母雙親時只 要求己心純為天理,這樣如果沒有學問思辨的功夫,就會差之毫釐而失 之千里了。因此,即便是聖賢,也要再加“惟精惟一”的訓示。倘若認 為把那些禮節講求得適宜了就是至善,那麼,現在的演員在戲中恰當地 表演了許多侍奉父母的禮節,他們也就可稱為至善了。”

徐愛在這一天中又有所收穫。

[評析]

《孝經·庶人章》中說:“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身節用,以養 父母。”意思是說,根據大自然運動的規律,舉事順時;根據土地的不 同特點種植不同的作物,因地制宜。行為謹慎恭敬,節約用度,來贍養 自己的父母雙親。這裡說的“天之道”亦即陽明先生的“天理”。己心 純則天理伸,天理伸則至善。善與美,忠與孝皆莫向外求,唯從心純中 來。

[原文]

愛因未會先生知行合一之訓,與宗賢、惟賢往復辯論,未能決。以 問於先生。

先生曰:“試舉看。”

愛曰:“如今人盡有知得父當孝、兄當弟者,卻不能孝,卻不能弟。 便是知與行分明是兩件。”

先生曰:“此已被私慾隔斷,不是知行的本體了。未有知而不行者。 知而不行,只是未知。聖賢教人知行,正是要復那本體。不是著你只恁 的便罷。故《大學》指個真知行與人看,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

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那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了後又立個 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那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了 後別立個心去惡。如鼻塞人雖見惡臭在前,鼻中不曾聞得,便亦不甚惡。

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稱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

方可稱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曉得說些孝弟的話,便可稱為知孝弟。又 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飢,必已自飢了。

知行如何分得開?此便是知行的本體,不曾有私意隔斷的。聖人教人, 必要是如此,方可謂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此卻是何等緊切著實的 功夫!如今苦苦定要說知行做兩個,是甚麼意?某要說做一個,是甚麼 意?若不知立言宗旨,只管說一個兩個,亦有甚用?”

[譯文]

徐愛由於未理解先生“知行合一”的主張,與宗賢和惟賢再三討論, 沒有收到很好的效果。於是請教於先生。 先生說:“不妨舉個例子來說明。”

徐愛說:“現在,世人都明知對父母應該孝順,對兄長應該尊敬, 但往往不能孝,不能敬,可見知與行分明是兩碼事。”

先生說:“這是被私慾迷惑了,再不是知與行的原意了。沒有知而 不行的事。知而不行,就是沒有真正明白。聖賢教與知和行,正是要恢 復原本的知與行,並非隨便地告訴怎樣去知與行便了事。所以,《大學》 用‘如好好色’,‘如惡惡臭’來啟示人們,什麼是真正的知與行。見 好色是知,喜好色是行。在見到好色時就馬上喜好它了,不是在見了好 色之後才起一個心去喜好。聞到惡臭是知,討厭惡臭是行。聞到惡臭時 就開始討厭了,不是在聞到惡臭之後才起一個心去討厭。一個人如果鼻 塞,就是發現惡臭在跟前,鼻子沒有聞到,根本不會特別討厭了。亦因 他未曾知臭。又如,我們講某人知孝曉悌,絕對是他已經做到了孝悌, 才能稱他知孝曉悌。不是他只知說些孝悌之類的話,就可以稱他為知孝 曉悌了。再如知痛,絕對是他自己痛了,才知痛。知寒,絕對是自己覺 得寒冷。知飢,絕對是自己肚子飢餓了。知與行怎能分開?這就是知與 行的原意,不曾被人的私慾迷惑。聖賢教人,一定是這樣才可以稱作知。

不然,只是未曾知曉。這是多麼緊切實際的工夫啊!今天,世人非要把 知行說成是兩回事,是何居心?我要把知行說成是一回事,是何居心?

倘若不懂得我立言的主旨,只顧說一回事兩回事,又管什麼用呢?”

[評析]

“知行合一”正是陽明先生心學的哲學命題之一,其涵義深邃自不 必說。此段中先生為解學生之疑惑,舉出兩例:“見好色屬知,好好色 屬行”;“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人之五官對外界之事物有好、 惡之辨,乃人之屬性,是知的載體,無可指責,然而,辨知後即有行, 如貪戀“好色”,厭棄“惡臭”的雜念、邪念乃至行為都是人之惡習、 劣行的根源。這裡說明了“知”唯其一,“行”有善惡之別,君子欲修 其德,必須“知行合一”,言行一致。

[原文]

愛曰:“古人說知行做兩個,亦是要人見分曉。一行做知的功夫, 一行做行的功夫,即功夫始有下落。”

先生曰:“此卻失了古人宗旨也。某嘗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 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會得時,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

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說一個知,又說一個行者,只為 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也只是個冥行 妄作,所以必說個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 全不肯著實躬行,也只是個揣摸影響,所以說一個行,方才知得真。此 是古人不得已補偏救弊的說話。若見得這個意時,即一言而足。今人卻 就將知行分作兩件去做,以為必先知了,然後能行。我如今且去講習討 論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終身不行,亦遂終 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來已非一日矣。某今說個知行合一,正是對 病的藥,又不是某鑿空杜撰。知行本體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時,即 說兩上亦不妨,亦只是一個。若不會宗旨,便說一個,亦濟得甚事?只是閒說話。”

[譯文]

徐愛說:“上古之人把知行分開來講,亦是讓人有所區分,一方面 做知的功夫,另一方面做行的功夫,如此功夫方有著落。”

先生說:“這樣做就拋棄了古人的意旨了。我以前說知是行的主意, 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的初始,行是知的結果。如果深諳知行之理,若 知,行已自在其中了;若說行,知也自在其中了。古人之所以知行並 提,只因世上有一種人,只顧稀裡糊塗地隨意去幹,根本不思考琢磨, 完全肆意妄為,因此必須說一個知,他才能行得端正。還有一種人,海 闊天空漫無邊際地思考,根本不願切實力行,只是無端空想,所以說一 個行,他方能知得真切。這正是古人為了救弊補偏,不得已而使之對策。

假若明瞭這一點,一句話足夠。現今的人非要把知行分為兩件事去做, 認為是先知然後行。因此,我就先去講習討論,做知的功夫,等知得真 切,再去做行的功夫。所以,終生不得行者,必定終生不得知。這不是 簡單的事情,此種錯誤認識為時很久了。現在我說的知行事一,正是要 對症下藥,並非我憑空捏造。知行本體原本如此。現在如果知曉我立論 的主旨,即使把知行分開說也無關緊要,其實仍是一體。如果不曉我立 論的主旨,即使說知行合一,又有何作用?那只是聊聊天而已。”

[評析]

陽明先生說:“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會得時,只說一個知, 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意思是說,知是行的開端, 行則為知的完成,二者互為始末,因此行一件事之前,必先有知,行者 必以知為前提。再淺顯些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各種食物的味道, 除非以自己的舌頭去品嚐,以自己的心體去體會,否則無法知道它的真 味。事同此理,沒有親身的經歷,也無法體悟其中順、逆的切實情境。

[原文]

愛問:“昨聞先生‘止至善’之教,已覺功夫有用力處。但與朱子

‘格物’之訓,思之終不能合。”

先生曰:“‘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

矣。”

[譯文]

徐愛問:“昨天聞聽先生‘止至善’的教導,我感到功夫有了著力

處。但是,我始終覺得您的見解和朱熹對格物的闡述無法達到一致。”

先生說:“‘格物’正是‘止至善’的功夫。既然明白‘至善’,

也就明白了‘格物’。”

[評析]

何謂“至善”?不但沒有惡,連善也沒有,唯有事物的本源,自然

之本體便是“至善”。明白了“至善”,那麼為何在“格物”上下功夫,

也就自然明白了。這段簡約的教誨是教人們不要拘泥於一事一物,事事

物物都要順其自然之規律,對自然環境的破壞是過,過分的修飾是偏,

二者都不能“至善”。

[原文]

愛曰:“昨以先生之教推之‘格物’之說,似乎亦見得大略。但朱

子之訓,其於《書》之‘精一’,《論語》之‘博約’,《孟子》之‘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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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性’,皆有所證據,以是未能釋然。”

先生曰:“子夏篤信聖人,曾子反求諸己。篤信固亦是,然不如反

求之切。今既不得於心,安可狃於舊聞,不求是當?就如朱子京尊信程

子,至其不得於心處,亦何嘗苟從?‘精一’、‘博約’、‘盡心’本

自與吾說吻合,但未之思耳。朱子‘格物’之訓,未免牽合附會,非其

本旨。精是一之功,博是約之功。日仁既明知行合一之說,此可一言而

喻。‘盡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存心養性事天’是‘學知

利行’事,‘夭壽不貳,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事。朱子錯訓‘格

物’,只為例看了此意,以‘盡心知性’為‘格物知至’,要初學便去

做‘生知安行’事,如何做得?”

[譯文]

徐愛問:“昨天我將先生關於‘止至善’的教導深入到‘格物’的

解說,彷彿也略有所悟。然而,朱熹的解釋,在《尚書》的‘精一’,

《論語》的‘博的’,《孟子》的‘盡心知性’都可找到依據,所以我

仍不能獲知。”

先生說:“卜商篤信聖賢,曾參反躬自省。雖然篤信聖賢也正確,

但是,不如反躬自省來得真實。你現在既然不能明白,怎麼能承襲舊說

而不去尋求確切的結合呢?譬如朱熹十分尊敬信賴程子,若碰到不明之

處,又何曾隨便輕信呢?‘精一’、‘博約’、‘盡心’等,與我的見

解本來是等同的,只是你沒有仔細深入思考罷了。朱熹對‘格物’的闡

釋,不免穿鑿附會,並非《大學》之本旨。精為一的功夫,博為約的功

夫。既然明白知行合一的主張,此處只須一句話就能清楚明瞭。‘盡心

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者的事情;‘存心養性事天’是‘學知利行’

者的事情;‘夭壽不二,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者的事情。朱熹對

‘格物’錯誤地理解,只是由於他將這個意思顛倒了,認為‘盡心知性’

是‘格物知至’,要求初學者去為‘生知安行’的事情,如何能為之?”

[評析]

“精是一的功夫”,這個“一”就是正、是中,是“至善”,沒有

善與惡的分別,只有自然的本體。俊美和醜陋本是自然的本性,只是在

人的邪念中分別出貪戀和厭惡,要“至善”歸本,就必須在“存心養性”

上下真功夫。

[原文]

愛問:“‘盡心知性’何以為‘生知安行’?”

先生曰:“性是心之體,天是性之原。盡心即是儘性。‘惟天下至

誠為能盡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就是沒有盡心。‘知天’的

知猶如知州、知縣的‘知’,是自己分上事,己與天為一。‘事天’如

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須是恭敬奉承,然後能無失。尚與天為二,此便

是聖賢之別。至於‘夭壽不貳’其心,乃是教學者一心為善,不可以窮

通夭壽之故,便把為善的心變動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見得窮通夭壽有

個命在,我亦不必以此動心。‘事天’,雖與天為二,已自見得個天在

面前。‘俟命’,便是未曾見面,在此等候相似,此便是初學立心之始,

有困勉的意在。今卻倒做了,所以使學者無下手處。”

[譯文]

徐愛問:“‘盡心知性’怎能說是‘生知安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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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說:“性是心的本體,天是性的根源。盡心也就是儘性。《中

庸》上面說:‘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就

是沒有盡心。‘知天’的知猶如知州、知縣的‘知’,是自己應該做的,

是天人合一。‘事天’猶如子侍父、臣事君一樣,務必畢恭畢敬地侍奉

方可無閃失。此時,還是與天相對為二,這就是聖與賢的區別所在。至

於‘夭壽不二’,它是教育人們一心向善,不能因環境優劣或壽命長短

而把為善的心改變了。只去修身等待命運安排,認識到人的困厄通達長

壽短命是命中註定,我也不因此而心動。‘事天’,雖與天相對為二,

但已看見天正在眼前。‘俟命’,就是不曾見面,在這裡等待,這就是

初學的人樹立志向的開端,有一迎難而上、惕礪自強的精神。而朱熹則

與此相背,因此使學習的人無從著手。”

[評析]

“性是心之體,天是性之原(源)。盡心即是儘性。”這是陽明先

生對“心本論”的自我詮釋,這種心本論,繼承了先秦思、孟學派的“盡

心知性知天”、唐代禪宗的“以心法起滅天地”和南宋陸九淵的“宇宙

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的較系統的理論觀點,並將這些觀點上升到

心與物、心與理的關係這一哲學基本問題的高度,作出了詳盡的哲學論

述和闡釋。

[原文]

愛曰:“昨聞先生之教,亦影影見得功夫須是如此。今聞此說,益

無可疑。愛昨曉思‘格物’的‘物’字,即是‘事’字,皆從心上說。”

先生曰:“然。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

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於事親,即事親便是一物;意在於事君,

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於視、聽、言、動,即視、聽、言、動便是一物。

所以某說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中庸》言‘不誠無物’,《大學》

‘明明德’之功,只是個誠意,誠意之功,只是個格物。”

先生又曰:“‘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

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即

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即是窮理。‘天理’即是‘明德’,‘窮理’即

是‘明明德’。”

又曰:“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

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發,更

無私意障礙,即所謂‘充其惻隱之心,而仁不可勝用矣。’然在常人,

不能無私意障礙,所以須用‘致知’‘格物’之功,勝私復理。即心之

良知更無障礙,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則意誠。”

[譯文]

徐愛說:“昨天聞聽先生的教導,我也隱約覺得功夫理當如此。現

在聽了先生這些具體的解釋,疑慮全消。昨天清早我這樣想,‘格物’

的‘物’,也就是‘事’,都是依心而說的。”

先生說:“說得好。身的主宰就是心,心之觸發就是意,意的本源

就是知,意之所在就是物。譬如,意在侍親上,那麼侍親就是一物;意

在事君上,那麼事君就是一物;意在仁民、愛物上,那麼仁民、愛物就

是一物;意在視、聽、言、動上,那麼視、聽、言、動就是一物。因此

我認為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中庸》上說‘不誠無物’,《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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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明明德’的功夫只是一個誠意,誠意的功夫,只是一個格物。”

先生接著說:“‘格物’的‘格’有如孟子所謂的‘大人格君心’

的‘格’,它是指去除人心的歪斜,保全本體的純正。並且,在意念中

就要去除歪斜以保純正,亦即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也就是窮理。‘天

理’即‘明德’,‘窮理’即‘明明德’。”

先生又說:“知是心的本源,心自然能知。看見父母自然知道孝順,

看見兄長自然知道恭敬,看見小孩落井自然有同情之心。這就是良知,

不必向外求取。如果良知顯露,又無私慾迷惑,正是《孟子·盡心上》

所謂‘充其惻隱之心,而仁不可勝用矣。’但是,對於平常人而言,不

可能沒有私慾迷惑,因此,必定用‘致知’‘格物’的功夫,從而戰勝

私慾恢復天理。如此,人心的良知就再無迷惑,能夠徹底顯露,這就是

致良知。能致其知定可誠其意。”

[評析]

中國佛教《六祖壇經》中有這樣一段精闢的譬喻:“世人白色身是

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

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

陽明先生在這裡也說:“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

本體便是知,知之所在便是物。”雖不能斷言王陽明是在倡揚佛家之理,

但他的認識能與被稱為“經”的宏論諧同,即可見其思想之成熟。他的

用心顯然是用此比喻,教學生仿效先聖的思想,必須從自心中返觀得自

性聖哲,不隨境,不攀緣,使五官出五門而於諸外境不染不著,當下即

是“良知”。

[原文]

愛問:“先生以‘博文’為‘約禮’功夫,深思之,未能得,略請

開示。”

先生曰:“‘禮’字即是‘理’字。‘理’之發見可見者謂之‘文’,

‘文’之隱微不可見者謂之‘理’,只是一物。‘約禮’只是要此心純

是一個天理。要此心純是天理,須就‘理’之發見處用功。如發見於事

親時,就在事親上學存此天理;發見於事君時,就在事君上學存此天理;

發見於處富貴、貧賤時,就在處富貴、貧賤上學存此天理;發見於處患

難、夷狄時,就在處患難、夷狄上學存此無理。至於作止語默,無處不

然,隨他發見處,即就那上面學個存天理。這便是博學之於文,便是約

禮的功夫。‘博文’即是‘惟精’,‘約禮’即是‘惟一’。”

[譯文]

徐愛問:“先生說‘博文’為‘約禮’之功夫,我思慮再三始不能

解,請您不吝賜教。”

先生說:“‘禮’即‘理’。‘理’顯示可見的為‘文’,‘文’

隱蔽不能見的為‘理’,原本是一物。‘約禮’僅要己心完全是一個天

理。要己心純為天理,務須在‘理’的顯示處苦下功夫。譬如,理在侍

親時顯現,心即在侍親上存此天理;理在身臨富貴貧賤時顯現,心即在

身臨富貴貧賤上存此天理;理在身處患難困厄中顯現,心即在身處患難

困厄上存此天理。無論行止語默,時時如此,理顯現在什麼地方,就在

那上面學一個存天理。這就是從文中博學,亦為約禮的功夫。‘博文’

即‘惟精’,‘約禮’即‘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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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析]

關於“理”的說法,儒家眾說紛紜:朱熹說“太極只是一個理字”,

《太檄圖說述解》的作者曹端稱太極為“理之別名”,他們把理和太極

同視為絕對本體。朱熹認為太極含動靜之理,是動靜的根本,太極流行

於氣才顯出動靜,而不是“太極便會動靜”,這樣便將動靜與太極、理

與氣看作“決非二物”。王陽明對“理”的體悟更深了一層,而其詮釋

又更淺顯,他說:“‘理’之發見可見者謂之‘文’,‘文’之隱微不

可見者謂之‘理’,只是一物。”也就是說:隱微於內的是“理”,顯

現於外的是“文”,二者互為表裡,實質原為一體,並無二致。

[原文]

愛問:“‘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以先生精一之訓

推之,此語似有弊。”

先生曰:“然。心一也。未雜於人謂之道心,雜以人偽謂之人心,

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程於

謂人心即人慾,道心即天理,語若分析,而意實得之。今曰道心為主,

而人心聽命,是二心也。天理人慾不併立,安有天理為主,人慾又從而

聽命者?”

[譯文]

徐愛問:“《朱熹章句·序》中‘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

命’,從先生對精一的解釋來看,此話似乎不妥當。”

先生說:“正是的。心亦一個心。沒有夾雜人為因素的稱道心,夾

雜人為因素的稱人心。人心若能守正即為道心,道心無能守正即為人心,

非人生來就有兩顆心。程子認為人心即私慾,道心即天理,如此好象把

道心人心分離開來,但意思正確。而朱熹認為以道心為主,人心聽從於

道心,如此真正把一顆心分為兩顆心了。天理、私慾不能共存,怎麼會

有以天理為主要,私慾又聽從於天理的呢?”

[評析]

陽明先生在這裡明確地肯定心只有一個,心即是理,離開了天理即

非良心(道心)。此段既承前段之意,亦可理解說:心本為一體,但隱

微於內的是本體,顯現於外的則是形體,本體亦自然之常理(道心),

天亦不變,理亦不變,心之本體亦不變;但形體顯於外,染於色,雜於

物,混於濁,於是,便有了各種攙雜,有了種種變異。就象一顆鑽石沾

上了汙泥,去除汙泥之前,被棄為廢物,滌除了汙泥,依然還是鑽石。

俗話說的“浪子回頭是個寶”,正是這個道理。

[原文]

愛問文中子、韓退之。

先生曰:“退之,文人之雄耳。文中子,賢儒也。後人徒以文詞之

故,推尊退之,其實退之去文中子遠甚。”

愛問:“何以有擬經之失?”

先生曰:“擬經恐未可盡非。且說後世儒者著述之意與擬經如何?”

愛曰:“世儒著述,近名之意不無,然期以明道。擬經純若為名。”

先生曰:“著述以明道,亦何所效法?”

愛曰:“孔子刪述六經以明道也。”

先生曰:“然則擬經獨非效法孔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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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曰:“著述即於道有所發明,擬經似徒擬其跡,恐於道無補。”

[譯文]

徐愛請先生比較一下文中子王通和韓愈。先生說:“韓愈是文人中

的英材,王通是一位賢能大儒。後世之人僅憑文章尊崇韓愈,其實,相

比之下,韓愈比王通差得多。”

徐愛問道:“為什麼王通有模擬經書的錯誤?”先生說:“模擬經

書是非對錯不能一概而論。你姑且講講後世儒學人士編著的目的與模擬

經書有何分別?”徐愛說:“後世儒者的編著不是沒有求名之意,但明

道是最終目的。而模擬經書完全是為了求名。”先生說:“以編著明道,

仿效的又是什麼呢?”徐愛說:“孔子以刪述六經的途徑來明道。”先

生說:“既然如此,模擬經書不就是仿效孔子嗎?”徐愛說:“編著須

對道有所發明闡釋,模擬經書彷彿只是仿照經書的形式,大概於道無補。”

[評析]

此段只是對韓愈和王通作了一個評判,並未說明什麼大道理。但仔

細推敲,這段文字其實是個承上啟下的過渡段。上文說了“心即是理”,

理明則心正,那麼如何才能明這個“理” (道)呢?於是,便引出了下

文。

[原文]

先生曰:“子以明道者,使其反樸還淳而見諸行事之實乎?抑將美

其言辭而徒以 於世也?天下之大亂,由虛文勝而實行衰也。使道明

於天下,則六經不必述。刪述六經,孔子不得已也。自伏羲畫卦,至於

文王、周公,其間言《易》,如《連山》、《歸藏》之屬,紛紛籍籍,

不知其幾,《易》道大亂。孔子以天下好文之風日盛,知其說之將無紀

極,於是取文王、周公之說而贊之,以為惟此為得其宗。於是紛紛之說

盡廢,而天下之言《易》者始一。《書》、《詩》、《禮》、《樂》、

《春秋》皆然。《書》自《典》、《謨》以後,《詩》自二南以降,如

《九丘》、《八索》,一切淫哇逸蕩之詞,蓋不知其幾千百篇。《禮》、

《樂》之名物度數,至是亦不可勝窮。孔子皆刪削而述正之,然後其說

始廢。如《書》、《詩》、《禮》、《樂》中,孔子何嘗加一語。今之

《禮記》諸說,皆後儒附會而成,已非孔子之舊。至於《春秋》,雖稱

孔子作之,其實皆魯史舊文。所謂‘筆’者,筆其書;所謂‘削’者,

削其繁,是有減無增。孔子述六經,懼繁文之亂天下,惟簡之而不得。

使天下務去其文以求其實,非以文教之也。《春秋》以後,繁文益盛,

天下益亂。始皇焚書得罪,是出於私意,又不合焚六經。若當時志在明

道,其諸反經叛理之說,悉取而焚之,亦正暗合刪述之意。自秦漢以降,

文又日盛,若欲盡去之,斷不能去。只宜取法孔子,錄其近是者而表章

之,則其諸怪悖之說,亦宜漸漸自廢。不知文中子當時擬經之意如何,

某切深有取於其事。以為聖人復起,不能易也。天下所以不治,只因文

盛實衰。人出己見,新奇相高,以眩俗取譽。徒以亂天下之聰明,塗天

下之耳目,使天下靡然爭務修飾文詞,以求知於世,而不復知有敦本尚

實、反樸還淳之行,是皆著述有以啟之。”

[譯文]

先生說:“你所謂的明道,是指返樸歸真,使道在平常生活中落實

呢?還是指華而不實,藉此譁眾取寵呢?天下紛亂,主要是因為重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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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實行。天下之道倘若光明,如此也就無所謂刪述六經。孔子對六經的

刪述是萬般無奈之下才為之。自從伏羲畫卦,到文公、周公,其中論《易》

的如《連山》、《歸藏》等著述紛紜繁複,種類數不勝數,《易》道因

此亂作一團。孔子發現天下一天天盛行文飾之風,認為如此延伸只會目

無綱紀,所以效法文王、周公關於《易》的論述,覺著只有他們的主張

才把握了《易》的宗旨。於是眾多觀點被廢棄,天下論《易》始歸一統。

《詩》、《書》、《禮》、《樂》、《春秋》無不如此。《尚書》自《典》、

《謨》之後,《詩經》自《周南》、《召南》之後,如《九丘》、《八

索》,許多淫邪妖冶之句,達成百上千篇。《禮》、《樂》的名物度數

不計其數,孔子均作了刪削述正,自此其他說法才終止。在《書》、《詩》、

《禮》、《樂》之中,孔子不曾增添一句話。現今《禮記》中的解釋之

詞,大多是後世儒生附會而成,不再是孔子的原本了。以《春秋》來說,

雖稱是孔子之作,但都是在魯史之舊文上筆削而成。所謂‘筆’,亦即

照抄原文;所謂‘削’,亦即刪減繁複,這樣只少而不會多。孔子傳述

六經,擔憂繁文擾亂天下,雖想簡略卻不能徹底做到。他要求人們不要

死扣經典中的字句,應當追求經典的本質。他並非要用文辭來教化天下。

《春秋》之後,繁文日益盛行,天下一團漆黑。秦始皇因焚書而得罪天

下,由於他是出自私心,更不該焚燬六經。秦始皇當時若志在明道,把

那些背經叛道的書全拿來燒掉,就會正合孔子刪述的本意。從秦漢以來,

著述之風愈刮愈烈,要想徹底廢止根本不可能了。只得效仿孔子的作法,

對那些和經書道理接近的加以表揚,那些荒誕無稽之論,也就慢慢消失

了。我不明白文中子王通當初模擬經書是何意圖,但我極力贊成。我認

為,聖人即便再復出,也是不會否認這種觀點的。天下之所以混亂不堪,

只因為寫文章的多,實幹的少。人們各抒己見,爭奇鬥異,喧囂於世,

這隻會混淆人們的視聽,蒙弊世人的耳目,使他們只去爭相修飾文辭,

力追聲名,而不再懂得還有崇尚真實、返樸歸淳的切行。這些都是著書

立說的人所導致的。”

[評析]

此段緊接上文中對王、韓二人的評判,進一步闡明“理”是心之本

體,“文”是顯現於外的形體,用文辭教化天下,必然使人捨本逐末,

忘卻天理,失去本心而擾亂天下。所以,陽明先生反覆強調要務本尚實,

反樸還淳,崇尚先聖經典的宗旨,將“理”落實到日常生活中去。

[原文]

愛曰:“著述亦有不可缺者,如《春秋》一經,若無《左傳》,恐

亦難曉。”

先生曰:“《春秋》必待《傳》而後明,是歇後謎語矣。聖人何苦

為此艱深隱晦之詞?《左傳》多是《魯史》舊文,若《春秋》須此而後

明,孔子何必削之?”

[譯文]

徐愛說:“有些時候,著述是不能缺少的。比如《春秋》這本書,

如果沒有《左傳》作解,人們大概也是難以讀懂的。”

先生說:“《春秋》必須有《左傳》才能明白,這樣,《春秋》不

就成為歇後謎語了。聖人作如此艱深隱晦的文章,又何苦來哉?《左傳》

大多是《魯史》的原文,如果《春秋》要憑藉《左傳》才可讀懂,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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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刪削它,又有何必要呢?”

[評析]

此段亦即承上啟下的過渡段,師生間討論孔子儒學的傳承。平常的

談話,細想必有深意。

[原文]

愛曰:“伊川亦云:‘《傳》是案,《經》是斷。’如書弒某君,

伐某國,若不明其事,恐亦難斷。”

先生曰:“伊川此言,恐亦是相沿世儒之說,未得聖人作經之意。

如書‘弒君’,即弒君便是罪,何必更問其弒君之詳?征伐當自天子出,

書‘代國’,即伐國便是罪,何必要問其伐國之詳?聖人述六經,只是

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慾。於存天理、去人慾之事,則嘗言之。

或因人請問,各隨分量而說。亦不肯多道,恐人專求之言語。故曰‘予

欲無言’。若是一切縱人慾、滅天理的事?又安肯詳以示人,是長亂導

奸也。故孟子云:‘仲尼之門,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

此便是孔門家法。世儒只講得一個伯者的學問,所以要知得許多陰謀詭

計。純是一片功利的心,與聖人作經的意思正相反,如何思量得通?”

因嘆曰:“此非達天德者,未易與言此也!”又曰:“孔子云:‘吾猶

及史之闕文也。’孟子云:‘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

策而已。’孔子刪《書》,於唐、虞、夏四五百年間,不過數篇。豈更

無一事?而所述止此,聖人之意可知矣。聖人只是要刪去繁文,後儒卻

只要添上。”

[譯文]

徐愛說:“程頤先生也認為‘《傳》是案,《經》是斷。’比如,

《春秋》上記載弒某君、伐某國,如果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大概也難以

作出確切的判斷。”

先生說:“程頤先生這一句話,差不多也是承襲後世儒生的說法,

沒有理解聖人作經的本意。比如寫‘弒君’,弒君是罪過,為什麼還要

問弒君的經過呢?討伐的命令該天子發佈,寫‘代國’,就是說討伐某

國便是罪過,為什麼還要問伐國的經過呢?聖人傳述六經,只是端正人

心,只是存天理、去人慾。對於這些事情,孔子曾經就說過。孔子常依

據人們的問題,對各自的程度與性質作不同的回答。他也不願多講,只

怕人們在語言上挑剔,所以他才說:‘予欲無言’。如果是些滅天理縱

人慾的事,又怎能詳細作解呢?詳細地告訴人們等於是助紂為虐呀!因

此《孟子·梁惠王上》講道:‘仲尼之門,無道桓文之事者,是烈後世

無傳焉。’這就是孔門家法。世俗的儒者只講霸道的學問,因而他們要

精通許多陰謀詭計。這完全是一種功利心態,與聖人作經的宗旨南轅北

轍,他們怎麼想得通呢?”因此先生感嘆地說:“如果不是誠達天德之

人,我很難與他談論這個問題!”他接著說:“孔子曾說:‘吾猶及史

之闕文也。’孟子也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

而已。’孔子刪除《尚書》,即使是堯、舜、禹這四五百年間的歷史,

也僅存數篇。除此之外,難道再沒有值得稱道的事嗎?雖傳述的僅有幾

篇,但聖人的意圖再明瞭不過了。聖人僅是剔除繁文,後儒則要雪上添

霜。”

[評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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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仍是繼續闡述務本尚實、反樸還淳。不過,這裡面又深涵著先

生的獨特見解,他認為:“聖人達六經,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

去人慾。”聖人是誠達天德的人,他們著述的六經,是為了教化民眾,

淳樸人心,反歸天理的。孔子刪略“六經”,也是防止後人只注意一些

細微末節,而忽視了禹、湯、文王三代治理天下的根本。

[原文]

愛曰:“聖人作經,只是要去人慾,存天理。如五伯以下事,聖人

不欲詳以示人,則誠然矣。至如堯舜以前事,如何略不少見?”

先生曰:“羲、黃之世,其事闊疏,傳之者鮮矣。此亦可以想見,

其時全是淳龐樸素,略無文采的氣象,此便是太古之治,非後世可及。”

[譯文]

徐愛說:“聖人著經,僅為了去人慾,存天理。春秋五霸之後的事,

聖人不肯把詳情告訴人們,確實如此。那麼,堯舜之前的事,為什麼統

統省略,絲毫不可得見?”

先生說:“伏羲、黃帝時代,歷史久遠而不詳盡,流傳下來的自然

很少。這也是可以想象的,其時民風淳樸,重文彩的現象一無所有。這

就是上古社會,非後世所能比擬。”

[評析]

古人的著述不重文彩,留傳下來的文字,可謂字字千鈞,千古不朽,

哪一個字不是一篇文章?哪句話不涵藏著深邃的哲理?因此,我們今天

領略古人的經典,切切要務本當實,認真深究先聖們的淳樸。

[原文]

愛曰:“如《三墳》之類,亦有傳者,孔子何以刪之?”

先生曰:“縱有傳者,亦於世變漸非所宜。風氣益開,文采日勝,

至於週末,雖欲變以夏、商之俗,已不可挽,況唐、虞乎?又況羲、黃

之世乎?然其治不同,其道則一。孔子於堯舜則祖述之,於文武則憲章

之。文、武之法,即是堯、舜之道。但因時致治,其設施政令,已自不

同,即夏、商事業施之於周,已有不合。故周公思兼三王,其有不合,

仰而思之,夜以繼日。況太古之治,豈復能行?斯固聖人之所可略也。”

又曰:“專事無為,不能如三王之因時致治,而必欲行以太古之俗,即

是佛、老的學術。因時致治,不能如三王之一本於道,而以功利之必行

之,即是伯者以下事業。後世儒者許多講來講去,只是講得個伯術。”

又曰:“唐、虞以上之治,後世不可復也,略之可也。三代以下之

治,後世不可法也,削之可也。惟三代之治可行。然而世之論三代者,

不明其本,而徒事其末,則亦不可復矣!”

[譯文]

徐愛說:“《三墳》之類的書,也有流傳下來的,為什麼孔子也要

刪除它?”

先生說:“就是有流傳下來的,也因人世的變化而跟不上時代的步

伐。風氣更加開化,文彩日愈講究,到了週末,想再恢復夏、商的習俗,

已不可能,唐虞時的習俗就提也不要提了,更何況是還早的伏羲、黃帝

時的習俗?各朝代治世的表現不同,但遵循的仍是一個道。孔子祖述堯

舜、憲章文武。周文王、周武王的治世方法正是堯、舜的道,然而都依

各時情況而行,他們各自的政令制度互不相同。因此,就是夏、商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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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在周代實施,亦有不適宜之處。所以,周公裡想並採禹、湯、文王的

舉措,碰到不合適的地方,還需夜以繼日地深入研究。更何況遠古的治

世方法,又怎能重新施行?這正是聖人刪略的原因。”

先生接著說:“但求無為而治,不能像禹、湯、文王那樣依據時代

的具體情況而進行治理,去非要實行遠古的風俗,這是佛教、老莊的主

張。根據時代的變化對社會進行治理,卻不能像禹、湯、文王那樣一切

均以道為根本,而是根據功利行事,這正是五霸以後治世的情形。後世

許多儒生翻來覆去地講說,都只講了一個霸術。”

先生又說:“堯、舜之前的治世方法,後世不可能恢復,可以把它

刪除。夏、商、週三代之後的治世方法,後世不可仿效,可以把它刪除。

只有三代的治世方法可以實行。然而,世上議論三代的人,卻不瞭解三

代治理天下的根本,僅注意到一些細枝末節。所以,三代治理天下的方

法也不能恢復了。”

[評析]

夏商的衰敗,是不變法而滅亡的;禹、湯、武三代的興起,是不互

相因循而稱王的。因此聖人執政,法律與時代一起變動,禮制與習俗一

起變化。

從上古至今,朝代更替,時代日新,社會制度也隨之變換,但中華

傳統文化卻代代相傳,弘揚光大。一個國家的傳統文化則是民族之魂,

是世代不變的“理”。

[原文]

愛曰:“先儒論六經,以《春秋》為史,史專記事,恐與五經事體

終或稍異。”

先生曰:“以事言謂之史,以道言謂之經。事即道,道即事。《春

秋》亦經,五經亦史。《易》是包犧氏之史,《書》是堯、舜以下史,

《禮》、《樂》是三代史。其事同,其道同。安有所謂異?”

又曰:“五經亦只是史。史以明善惡,示訓戒。善可為訓者,特存

其跡以示法。惡可為戒者,存其戒而削其事以杜奸。”

[譯文]

徐愛說:“先儒討論六經,認為《春秋》是史。而史書只記載歷史

事件,這恐怕與五經的體例和宗旨稍有不同。”

先生說:“從記事方面講叫‘史’,從論道方面講叫‘經’。事即

道,道即事。《春秋》亦是經,五經亦為史。《易》是伏羲的歷史,《尚

書》是堯舜之後的歷史,《禮》、《樂》是三代的歷史。它們的事是相

同的,所講的道也相同,什麼地方有不同呢?”

先生接著說:“五經也只是史。史就是辨明善惡以示訓戒。善可以

用來教化,因而特別保存善的事蹟讓人仿效。惡能夠讓人引以為戒,所

以保存一些戒條而省去事情發展經過,以杜絕奸邪。”

[評析]

中華民族的歷史是一部人類文明史。其文化之燦爛,如日如月;其

著述之豐富,如煙如海。粗計文集,當不下千餘萬卷之多。在王陽明看

來,歷代的史書與先儒的經典著述,只是體例上各具心裁的區別,而縱

深發掘書中內涵,不難發現:先聖、先哲們的恢宏思路皆是一致的。中

華上下五千年,炎黃子孫們正是沿著這條大思路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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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愛曰:“存其跡以示法,亦是存天理之本然。削其事以杜奸,亦是

遏人慾於將萌否?”

先生曰:“聖人作經,固無非是此意。然又不必泥著文句。”

愛又問:“惡可為戒者,存其戒而削其事以杜奸。何獨於《詩》而

不刪鄭、衛?先儒謂‘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然否?”

先生曰:“《詩》非孔門之舊本矣。孔子云:‘放鄭聲,鄭聲淫。’

又曰:‘惡鄭聲之亂雅樂也。’‘鄭衛之音,亡國之音也。’此是孔門

家法。孔子所定三百篇,皆所謂雅樂,皆可奏之郊廟,奏之鄉黨,皆所

以宣暢和平,涵泳德性,移風易俗,安得有此?是長淫導奸矣。此必秦

火之後,世儒附會,以足三百篇之數。蓋淫泆之詞,世俗多所喜傳,如

今閭巷皆然。‘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是求其說而不得,從而為之

辭。”

[譯文]

徐愛問:“保存善的事蹟讓後人仿效,亦是保存天理的原本面目。

省略惡事的經過以杜絕奸邪,亦是為了將私慾抑制在即將萌芽的狀態

嗎?”先生答道:“聖人著經,確實含有這種意思。但是也不必侷限於

文句。”

徐愛聽了,又問:“惡可以引以為戒,保留戒條而省去事情經過以

杜絕奸邪。然而,在《詩經》中為什麼不將‘鄭風’和‘衛風’省略呢?

先儒認為是‘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這種理解正確嗎?”

先生說:“現存的《詩經》不再是孔子所修訂的原貌了。孔子說:

‘放鄭聲,鄭聲淫。’又說:‘惡鄭聲之亂雅樂也’,‘鄭衛之聲,亡

國之音也。’這就是孔門家法。孔子修訂的《詩經》三百篇,都是雅樂。

不僅可以在拜祭天地和祖先時演奏,還可以在鄉村郊廟中演奏,並且有

助於陶冶性情,涵養德操,移風易俗,怎麼會有‘鄭風’和 ‘衛風’之

類的詩呢?這種詩是助淫導奸呀!‘鄭風’‘衛風’肯定是秦始皇焚書

之後,世俗儒生為湊齊三百篇的數目而硬套上去的。而淫邪之辭,民間

有許多人喜歡傳播,現在街頭巷尾並不少見。朱熹所謂的‘惡者可以懲

創人之逸志’,正是欲解釋而又不能解釋,反替邪惡而辨解。”

[評析]

在這裡,王陽明在與學生討論《詩經》時,坦率地向學生表白了自

己的觀點,這些獨特的見解對後世研究先儒經典提供了參考。

[原文]

愛因舊說汨沒,始聞先生之教,實是駭愕不定,無人頭處。其後聞

之既久,漸知反身實踐。然後始信先生之學,為孔門嫡傳。舍是皆傍蹊

小徑,斷港絕河矣。如說格物是誠意的工夫,明善是誠身的工夫,窮理

是儘性的工夫,道問學是尊德性的工夫,博文是約禮的工夫,惟精是惟

一的工夫。諸如此類,始皆落落難合。其後思之既久,不覺手舞足蹈。

[譯文]

徐愛因為受到舊的學說影響,剛聞聽先生的教誨,實在詫異,覺得

無從下手。聽的時間一長,漸漸知道躬身踐行,然後方信,先生的學問

確是孔門真傳。除此而外皆為歪門邪道,異端邪說,先生的觀點和主張,

比如:格物是誠意的功夫,明善是誠身的功夫,窮理是儘性的功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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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學是尊德性的功夫,博文是約禮的功夫,惟精是惟一的功夫,諸如此

類,我開始怎麼也想不通,經過長時間的琢磨思考,不知不覺心領神會

而手舞足蹈起來。

[評析]

此段是學生向先生問學的結語。先生回答的內容總結為如下六條:

1.“格物是誠意的工夫”。王陽明對這種格物致知的功夫,提出了

“無事時存善”和“有事時省察”兩種方法。前者的主要目的是用加強

內心修養的方法去體認天理和良知;後者是強調在為人處世的一切領域

自然而然地按照良知的要求去行事,去貫徹倫理道德。因此,他主張通

過“靜坐思慮”,在無事時將各種私慾逐漸地克服掉,使心恢復到如水

如鏡、本體明淨的程度。可見,“無事時存善”實際上指的是“反身以

誠”的本體印證功夫,是“防於未萌之先”的內求本心的功夫。而所謂

“有事時省察”,則是企圖通過“聲色貨利”這些日常事務,去“實地

用功”,去體認良知。

2.“明善是試身的工夫”。在《大學》裡,修身、齊家、治國、平

天下的活動被演繹為“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的修養行為,而“格

物”是身心修養的重要環節。王陽明主張在正心誠意(即“格物”)的

基礎上,發揮人心固有的良知,且服務於“為善去惡”的現實目的。

3.“窮理是儘性的工夫”。朱熹認為,人心包含有萬物之理,但人

心不能直接認識心中之理,而必須藉助於格物,通過認識具體事物才能

窮理。因此,他把《大學》中的“格物致知”,解釋為“即物窮理”。

王陽明則批判了朱熹這一“即物窮理”思想,認為朱熹是“析心與理而

為二”,把心與理分開,降低了心的作用,從而使當世理學家養成了“外

面做得好看,卻與心全不相干”,言行不一,空談義理的錮疾。因此,

他教學生要懂得“心即理”的含義,盡在“心上做功夫”,去掉私慾而

正其心,居世處事皆合乎天理。

4.“道問學是尊德性的工夫”。陽明先生出生於朱學全盛時期,起

初他以虔誠朱學信奉者現身於世;然而不久之後,便對朱學產生諸多疑

竇,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思考,終於開悟了,於是便自立學說,倡導心學。

由此可見王陽明在學術上精益求精,善於思考,敢於創新,獨具見地的

真功夫。

5.“博文是約禮的工夫”。王陽明認為明代中葉的社會政治危機是

因為聖學不明,人們不能信守禮約。因此,他一生以弘揚聖學為己任,

懷著“輔君淑民”的抱負,講學不輟,所到之處,成立“鄉約”,或興

“社學”,或創“書院”。同時,他還提出立志、勤學、改過、責善是

學者的 “教條”和準則的思想。

6.“惟精是惟一的工夫”。王陽明說:“‘博文’即是‘惟精’,

‘約禮’即是‘惟一’。”意思是說,只有精通聖哲的經典,上述先賢

的天理,並以此去教化人民,才能使人心一致,國家統一,社會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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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無分動靜

陸澄錄

陸澄,字原靜,又字清伯,湖之歸安人(今浙江吳興)。進士。官

至刑部主事。王陽明曾經嘆曰:“曰仁(徐愛)歿,吾道益孤,至望原

靜者不淺”。他的第一位學生徐愛英年早逝後,即將弘揚心學的期望寄

託於陸澄。黃宗羲對他所記的先生語錄也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可見陸澄

對陽明學說理解的程度。詳見《明儒學案》卷十四。

[原文]

陸澄問:“主一之功,如讀書則一心在讀書上,接客則一心在接客

上,可以為主一乎?”

先生曰:“好色則一心在好色上,好貨則一心在好貨上,可以為主

一乎?是所謂逐物,非主一也。主一是專主一個天理。”

[譯文]

陸澄問:“什麼才算是主一的功夫?比如,讀書就一心在讀書上用

功夫,接客就一心在接客上用功夫,這能否稱為主一呢?”

先生答說:“迷戀美色就一心在美色上用功夫,貪愛財物就一心在

財物上用功夫,這能稱主一嗎?這隻叫逐物,不叫主一。主一,就是一

心只在天理上。”

[評析]

人心迷亂,心有千算,百千慾念之中,沒有一分一秒的澄默靜慮,

沒有一份真正的主一。聖人則不同,人有千算,天有一算,分分秒秒、

事事物物,一心只在天理上,這才是真正的“主一”,這種“主一”,

就是“聖算”。

[原文]

問立志。

先生曰:“只念念要存天理,即是立志。能不忘乎此,久則自然心

中凝聚,猶道家所謂‘結聖胎’也。此天理之念常存,馴至於美大聖神,

亦只從此一念存養擴充去耳。”

“日間工夫覺紛擾,則靜坐。覺懶看書,則且看書。是亦因病而藥。”

“處朋友,務相下則得益,相上則損。”

[譯文]

陸澄問怎樣立志。

先生說:“所謂立志,就是念念不忘存天理。若時刻不忘存天理,

日子一久,心自然會在天理上凝聚,這就象道家所說的‘結聖胎’。天

理意念常存,能慢慢達到孟子講的美、大、聖、神境界,並且也只能從

這一意念存養擴充延伸。”

“如果白天做功夫覺得煩燥不安,那麼就靜坐。如果不想看書,必

須去看書,這也是對症下藥,也是一種方法。”

“與朋友相交,彼此謙讓,就會受益;彼此攀比,只能受損。”

[評析]

男兒有志,志在天下事。只有以天下事為志,才是真正的立志。

志於心中立,心在理中存,心不離天理,其志大、其心曠,其意堅,

其願必成。這就是聖人之立志,聖人之“立”不離聖算,聖人之志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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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

[原文]

孟源有自是好名之病,先生屢責之。一日,警責方已,一友自陳日

來工夫請正。源從旁曰:“此方是尋著源舊時家當。”

先生曰:“爾病又發。”

源色變,議擬欲有所辨。先生曰:“爾病又發。”因喻之曰:“此

是汝一生大病根。譬如方丈地內,種此一大樹,雨露之滋,土脈之力,

只滋養得這個大根。四傍縱要種些嘉穀,上面被此樹樹葉遮覆,下面被

此樹根盤結,如何生長得成?須用伐去此樹,纖根勿留,方可種植嘉種。

不然,任汝耕耘培壅,只是滋養得此根。”

[譯文]

孟源自以為是、貪求虛名的毛病屢屢不改,因而受到老師的多次評

批。一天,先生剛剛教訓了他,有位朋友談了他近來的功夫,請先生指

正。孟源卻在一旁說:“這正好找到了我過去的家當。”先生說:“你

的老毛病又犯了。”

孟源鬧了個大紅臉,正想為自己辨解。先生說:“你的老毛病又犯

了。”接著開導他:“這正是你人生中最大的缺點。打個比方吧。在一

塊一丈見方的地裡種一棵大樹,雨露的滋潤,土地的肥沃,只能對這棵

樹的根供給營養。若在樹的周圍栽種一些優良的穀物,可上有樹葉遮住

陽光,下被樹根盤結,缺乏營養,它又怎能生長成熟?所以只有砍掉這

棵樹,連鬚根也不留,才能種植優良穀物。否則,任你如何耕耘栽培,

也只是滋養大樹的根。”

[評析]

《禮記·曲禮上》中說:“傲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

可極。”這就是教人要時時注意自身的修養,如果放縱自身,甚至驕傲、

狂妄、過分追求享樂,勢將導致學業的滯廢,事業的失敗。所以,聖人

時時修君子之德,修正自身,端正身心,完善人格,然後方為君子,方

為聖人。

[原文]

問:“後世著述之多,恐亦有亂正學。”

先生曰:“人心天理渾然。聖賢筆之書,如寫真傳神,不過示人以

形狀大略,使之因此而討求其真耳。其精神意氣,言笑動止,固有所不

能傳也。後世著述,是又將聖人所畫摹仿謄寫,而妄自分析加增以逞其

技,其失真愈遠矣。”

[譯文]

陸澄說:“世上著述紛繁,大概只會破壞孔孟聖學吧!”

先生說:“人心天理儼然一體。聖人把它著成書,彷彿寫真傳神,

只是告訴人們一個總的輪廓,使人們依據輪廓而進一步探求真諦。聖人

的精神氣質,言談舉止,本來是不能言傳的。世上的諸多著作,只是將

聖人所畫的輪廓再摹仿謄寫一次,並妄自解析,添枝加葉,藉以炫耀才

華,與聖人的真精神背道而馳。”

[評析]

《荀子·勸學》中說:“不攀登高山,不明白上天的高遠;不走近

深澗,不知道地層的深厚;不聽聽唐堯虞舜們留下的言論,不懂得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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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淵博。幹國和越國、夷族和貉族的嬰兒,生下來時哭聲是相同的,長

大後習俗卻不同了,教化使他們這樣的啊。”荀子在這裡強調的就是先

賢們留下的言論對後世的影響,聖人的著述是記錄這些言論的,所以,

為人必須精於學問,注重教化,獨善其身,淨化社會,繼承祖輩的文化

傳統。

[原文]

問:“聖人應變不窮,莫亦是預先講求否?”

先生曰:“如何講求得許多?聖人之心如明鏡,只是一個明,則隨

感而應,無物不照。未有已往之形尚在,未照之形先具者。若後世所講,

欲是如此,是以與聖人之學大背。周公制禮作樂以文天下,皆聖人所能

為,堯、舜何不盡為之而待於周公?孔子刪述六經以詔萬世,亦聖人所

能為,周公何不先為之而有待於孔子?是知聖人遇此時,方有此事。只

怕鏡不明,不怕物來不能照。講求事變,亦是照時事,然學者卻須先有

個明的工夫。學者惟患此心之未能明,不患事變之不能盡。”

[譯文]

陸澄問:“聖人能應變無窮,莫非事先研究謀劃過。”

先生說:“聖人哪有精力顧及許多?聖人的心猶如明鏡,由於這個

明,使它感而必應,無物不照。過去所照物影已不復存在,未照的不可

能預先具備。若如後人所說的那樣,聖人對什麼都事先研究過了,這與

聖人的學說大相背離了。周公旦制禮作樂惠及天下,是聖人所能做到的,

為什麼堯舜不全部做了而非要等到周公呢?孔子修訂六經教育萬世,也

是聖人所能做到的,為什麼周公不先做了而非要等到孔子呢?可見,所

謂聖人的光輝事業,乃是碰到特定的歷史條件才有的。只怕鏡子不明亮,

不怕有物不能照。學者研究時事變化,與鏡子照物的道理是相同的,但

學者須有一個‘明’的功夫。對於學者來說,不怕不能窮究事物的變化,

只怕己心不能明。”

[評析]

《商君書·更法第一》中說:“上代人治理方法有異同,要後代人

效法哪個?各代帝王的禮制也不一樣,要後代人遵循哪個?伏羲、神農

時代只教育不誅殺,黃帝、堯、舜時代只誅殺而不譴責。到了文王、武

王時代,各自都是依據當時的形勢而立法,根據實際需要去制定禮

儀。……治理天下不是一種方法,有利於國家就不必仿效古人。”這是

秦孝公與大臣商討變法時,商鞅針對甘龍、杜摯主張法古,反對變法的

言論而闡發的一番議論。他反對用死人去約束活人,強調應變和變革。

聖人的應變建立在“察時、明德”上,這個“明”和“察”的工夫,正

是“聖算”的工夫。

[原文]

曰:“然則所謂‘衝漠無朕,而萬象森然已具’者,其言何如?”

曰:“是說本自好,只不善看,亦便有病痛。”

“義理無定在,無窮盡。吾與子言,不可以少有所得,而遂謂止此

也。再言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未有止也。”他日又曰:“聖如堯、

舜,然堯、舜之上善無盡;惡如桀、紂,然桀、紂之下惡無盡。使桀、

紂未死,惡寧止此乎?使善有盡時,文王何以‘望道而未之見’?”

[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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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澄說:“既然如此,程頤先生說的‘衝漠無朕,而萬象森然已具’,

這句話對嗎?”

先生說:“這句話本來說得很好,只是頗讓人費解,於是便有了問

題。”

“義理是無窮無盡,非一成不變。我與你交流,不要因為稍有收穫

就以為如此而已。即使再與你談十年、二十年,以至五十年,也永無止

境。”

有一天,先生又說:“即使聖如堯舜,然而在堯舜之上,善也無窮

盡;即使惡如桀紂,然而在桀紂之下,惡也無窮盡。徜若桀紂不死,他

們作的惡只有那些嗎?倘若善能窮盡,周文王為什麼還要‘望道而未之

見’呢?”

[評析]

孔夫子面對滔滔不息的河水,無限感慨地對弟子們說:“過去的就

象這滾滾流逝的大水一樣,晝夜不息地奔流向前。”

孔子從這滔滔不息的河水推及到了源頭,源深則流遠嘛。所以,他

無限感慨,並以此啟示弟子:聖人著述的義理也象這河水的源頭,難以

窮盡,我們學習古人的義理,也要象這河水這樣,永無休止啊!

[原文]

問:“靜時亦覺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

先曰:“是徒如靜養,而不用克己工夫也。如此,臨事便要傾倒。

人須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

[譯文]

陸澄問:“安靜時我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一旦碰到事情,就不是

那麼回事了,這是什麼緣故?”

先生說:“這是因為你只知在靜中涵養,卻沒有下克己功夫。如此

碰到事倩,腳跟勢必站不穩。人應該在事情上磨鍊自己,才能立足沉穩,

才能達到‘靜亦定,動亦定’的境界。”

[評析]

孔子對自己求學的一生曾經有個形象的說法,他說我“用起功來就

忘掉吃飯了,高興起來就忘掉憂愁了,不知不覺老年就要來臨,就是如

此罷了。”由此可以體會“靜亦定,動亦定”的境界。

[原文]

問上達工夫。

先生曰:“後儒教人,才涉精微,便謂上達未當學,且說下學。是

分下學上達為二也。夫目可得見,耳可得聞,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

皆下學也;目不可得見,耳不可得聞,口號不可得言,心不可得思者,

上達也。如木之栽培灌溉,是下學也;至於日夜之所息,條達暢茂,乃

是上達。人安能預其力哉?故凡可用功,可告語者,皆下學。上達只在

下學裡。凡聖人所說,雖極精微,俱是下學。學者只從下學裡用功,自

然上達去,不必別尋個上達的工夫。”

“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豈有工夫說閒話,管閒事?”

[譯文]

陸澄向先生請教“上達”的功夫。

先生說:“後儒教人,初涉精細微妙處,便說是上達而不便學,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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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去講下學。如此一來,就把下學和上達一分為二了。凡是眼睛能看到

的,耳朵能聽到的,口中能講的,心中能想的,都是下學;眼睛不能看

的,耳朵不能聽的,口中不能講的,心中不能想的,就是上達。比如,

栽培一棵樹,灌溉是下學,樹木晝夜生長,枝繁葉茂就是上達。人怎能

在上達方面加以干預呢?因此,只要是可以下功夫,可以言說的,都是

下學。上述包含在下學裡。大凡聖人之說,雖精細入微,也都為下學。

學者只需從下學上用功,自然可以上達,不必另尋求得上達的途徑。”

“持守志向猶如心痛,疼痛時只在心上,哪裡有時間講閒話、管閒

事呢?”

[評析]

《淮南子·汜論訓》中說:“誦讀先王的《詩》、《書》,不如聽

到他們說的話;聽到他們的說話,不如得到他們所以這麼說的原因;得

到他們這麼說的原因,不如稱說他們不能說出口的東西。因此,道,能

夠說出來的道,不是永恆的道。”

體會先聖們說的“道”,是一種“上達”的功夫,這種體會—— “上

達”的功夫,就是“聖算”。

[原文]

問:“‘惟精’、‘惟一’是如何用功?”

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

非‘惟精’之外復有‘惟一’也。‘精’字從‘米’,姑以米譬之。要

得此米純然潔白,便是‘惟一’意。然非加春簸篩揀‘惟精’之工,則

不能純然潔白也。春簸篩揀是‘惟精’之功,然亦不過要此米到純然潔

白而已。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者,皆所以為‘惟精’而求‘惟

一’也。他如‘博文’者即‘約禮’之功,‘格物’‘致知’者即‘誠

意’之功,‘道問學’即‘尊德性’之功,‘明善’即‘誠身’之功。

無二說也。”

“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聖學只一個工夫,知行不可分作兩事。”

“漆雕開曰:‘吾斯之未能信。’夫子說之。子路使子羔為費宰,

子曰:‘賊夫人之子。’曾點言志,夫子許之。聖人之意可見矣。”

[譯文]

陸澄問:“怎樣才能做到‘惟精’、‘惟一’呢?”

先生說:“‘惟一’是‘惟精’的主意,‘惟精’是‘惟一’的功

夫,並非在 ‘惟精’之外又有一個‘惟一’。‘精’的部首為‘米’,

就以米來作比吧!要使米純淨潔白,這便是‘惟一’的意思。如果沒有

舂簸篩揀這些‘惟精’的工夫,米就不可能純淨潔白。春簸篩揀是‘惟

精’的工夫,其目的也不過是為了讓米純淨潔白。博學、審問、慎思、

明辨、篤行,都是為了獲得‘惟一’而進行的‘惟精’功夫。其他的比

如,‘博文’是‘約禮’的功夫,‘格物’‘致知’是‘誠意’的功夫,

‘道問學’是‘尊德性’的功夫,‘明善’是‘誠身’的功夫,除此而

外別無解釋。”

“知為行的開始,行為知的結果。聖學只有一個功夫,知行不能分

開當作兩碼事。”

“漆雕開說:‘吾斯之未能信’,孔子聽後十分滿意。子路指使子

羔做費城的邑宰,孔子認為是害人子弟。曾點談論自己的志向,得到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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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稱讚,聖人之意一目瞭然啊!”

[評析]

玉,也是石頭中的一種,之所以珍貴,因它潤澤而有光彩。色彩鮮

明好象有君子的風度,不分內外,表裡如一,沒有一點瑕疵汙穢。觸摸

它有柔順之感,對著光亮望著它又感到十分幽深。用來照面可以見到眼

眸,連秋毫之末都可以照見。它的光澤可以映照昏暗,它的聲音舒緩而

上揚。玉所以具有這些特性,是因為它比其它石頭純淨光潔。為人不也

是這個道理嗎?

[原文]

問:“寧靜存心時,可為未發之中否?”

先生曰:“今人存心,只定得氣。當其寧靜時,亦只是氣寧靜、不

可以為未發之中。”

曰:“未便是中,莫亦是求中功夫?”

曰:“只要去人慾、存天理,方是功夫。靜時念念去人慾、存天理,

動時念念去人慾、存天理,不管寧靜不寧靜。若靠那寧靜,不惟漸有喜

靜厭動之弊,中間許多病痛,只有潛伏在,終不能絕去,遇事依舊滋長。

以循理為主,何嘗不寧靜?以寧靜為主,未必能循理。”

[譯文]

陸澄問:“寧心靜氣之時,可否稱為‘未發之中’?”

先生說:“現在人的寧心,也只是為了靜氣。在他安靜之時,也只

是氣的寧靜,不可妄稱為未發之中。”

陸澄說:“未發就是中,寧靜是求中的功夫嗎?”

先生說:“只要去人慾、存天理,就可稱為功夫。靜時念念不忘去

人慾、存天理,動時也念念不忘去人慾、存天理,無論寧靜與否。如果

依靠寧靜,不僅漸漸會有喜靜厭動的毛病,而且其中諸多毛病,只是暗

藏下來,最終不能剷除,遇事隨時而生。如果以遵循天理為重,怎麼會

不寧靜?以寧靜為主,但不一定能遵循天理。”

[評析]

求得內心的寧靜在於心靜,環境在其次。一些清修的人喜歡遠離塵

囂隱居山林,以求得寧靜。其實,這種環境雖然寧靜,但如果不能去人

欲、存天理,忘卻世俗中事,內心依然會是煩雜。要得到內心的真正寧

靜,就必須完全揚棄我相和動靜不一的主觀思想,靜時念念不忘去人慾、

存天理,動時也念念不忘去人慾、存天理。惟此,我們才能獲得真正的

身心解放,才不會失去我們人的本真。

[原文]

問:“‘孔門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禮樂,多少實用。及

曾皙說來,卻似耍的事,聖人卻許他,是意如何?”

曰:“三子是有意必,有意必便偏著一邊,能此未必能彼。曾點之

意思卻無意必,便是‘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

素患難,行乎患難。無入而不自得矣。’三子所謂‘汝器也’,曾點便

有‘不器’意。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無實者,故夫子

亦皆許之。”

[譯文]

陸澄問:“孔門弟子共聚一堂,暢談志向。子路、冉求想主持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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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西赤想主管禮樂,多多少少還有點實際用處。而曾皙所說的,似乎是

玩耍之類的事,卻得到孔聖人的稱許,這是怎麼回事?”

先生說:“子路、冉求、公西赤有憑空臆想和絕對肯定的意思,有

了這兩種傾向,就會向一邊偏斜,顧此一定失彼。曾皙的志向比較實際,

正合《中庸》中所謂的‘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

素患難,行乎患難。無入而不自得矣。’前三個人是‘汝器也’的有用

之才,而曾皙是‘君子不器’的仁德通達之人。但是前三個人各有獨特

才幹,不似世上空談不實的人,所以孔子也讚揚了他們。”

[評析]

明代的著名學者呂坤在《呻吟語》中說:“從天子到平民百姓,從

堯舜到行路人,都一定有迫切追求的理想,而後德業精進,事業有成。

所以說:雞鳴即起,帝舜、盜蹠那樣的人都有執著追求的目標。……《易》

中說:‘君子進修德業,要及時行動。’”

呂坤的話和陽明先生這段話的意思是相通的。人們所追求的理想和

人生目標各不相同,但追求理想的執著是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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