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累死累活地掙錢給老孟治病，沒想到卻被老孟賣給了人販子。
女人站在小學門口，伸著脖子張望著，她的目光在人群裡搜索了好一陣子，這才如釋重負地朝一個捏著衣角，焦急得左顧右盼的小孩走去。
“走吧，你媽媽有事情，拜託我帶你回家。”
小孩接過她的糖，乖巧地點了點頭，握住女人的手朝人群外走去。
兩個人七拐八拐地進了一條小巷。
這條小巷叫做逐明，後來從這裡傳出來一個人販子被一老一少搶個精光的故事。
老的叫孟得貴，小的叫孟橋，孟橋是孟得貴在橋洞底下撿的。
天下著雨，孟得貴在橋底走走停停，把那些人們丟棄的寶藏丟進自己的口袋裡，忽然看見滴著水的橋洞裡面一團黑不溜秋的東西在蠕動著，他原以為是條狗，撿起棍子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時，才發現有手有腳的，不由得有些失望。
那團東西躺在地上，溼了吧唧，篩糠似的抖，從嘴裡哆哆嗦嗦地蹦出幾個字來。
“冷……冷……”
老孟看了一陣，搖了搖頭，又專心尋找他的寶藏去了，雜草沒工夫管雜草的死活。
過了幾分鐘，老孟轉頭回來了，拖著一塊塑料布，往他身上一蓋。
“小子，我算是仁至義盡了……”老孟用石子把塑料布壓了壓，自言自語道：“你要扛得住最好，扛不住到了下面，也記得幫我老孟佔個位子。”
老孟揹著袋子走了，左轉右轉，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橋底上，躊躇了半天，一咬牙，背起他就走。
“別謝我，你的命是一杯熱水，一板感冒藥，兩個饅頭糊糊給的。”
老孟用樹枝子剔著牙齒，對旁邊狼吞虎嚥的小子說道。
這小子吃飯和野狗似的，怎麼填也填不飽，老孟有些後悔了。
“我謝你祖宗。”
小孟肚子逐漸鼓了起來，又喝了口水，打了個飽嗝說道。
“老子又沒有求你救。”
“你這個王八犢子，咋還恩將仇報呢？白眼狼，老子告訴你，你欠老子二十三塊二，拿來！”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你他孃的……”
“你他孃的！”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像鬥雞似的瞪了一會兒，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因為二十三塊二，小孟就跟著老孟了。
“你一張，我一張，你一張……”
小孟把撿來的書包一甩，揉著胳膊叫道：“下次別他媽裝那麼多石頭，壓死了。老不死的，我這次我可還清了吧？”
“嘿嘿嘿，早著呢！”
老孟把錢往他手裡一塞，十張，全是毛票。
“老東西！”
小孟啐了一口，把錢整整齊齊塞進一個小罐子裡。
“明天和老子撿垃圾去！”
老孟把錢一揣，倒頭就睡。
“廣場，地下商城，遊樂園外面的垃圾桶最肥，撿的時候注意玻璃渣子，玻璃瓶，塑料瓶，易拉罐，反正你看著有用的東西就撿。”
天還沒有亮，老孟就把小孟叫了起來，給了他根棍子，一個大蛇皮袋。
“不要小看這根棍子，挑刺打劈，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好了好了，老子知道了！”
小孟把棍子一挑。
日頭逐漸爬上來，今天老孟的收成不多，儘管起得早，但他腿腳不利索，因此一些好的位置都被人搶佔了，剩下的地方又偏，產量和質量也一般。他整個身子都被垃圾桶吞了下去，才勉強從下面勾出一個小瓶子來。
要是可以有個垃圾場撿就好了，老孟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那些垃圾場都有人包了，在城裡，連撿破爛的都要分三六九等，像他這種散戶，根本沒有資格和人家競爭地盤。
老孟抹了一把汗，回頭看見小孟慢慢悠悠、吊兒郎當地在路上走著，頓時有些惱火。
“你他媽的撿垃圾都不會？”
老孟一棍子敲在小孟腿上。
“這麼髒，要老子咋撿嗎？！”
“你個撿破爛的還嫌髒，老子……老子今天晚上不給你飯吃！”
“不就是賺錢麼！你等著！”
小孟一生氣，把棍子丟下就跑，老孟腿腳不好，追也追不上，只好由他去。
“老傢伙，你看這是啥？”
過了一會兒，小孟笑嘻嘻地從小巷子裡鑽了出來，拿著一個小方塊，當著老孟的面給打開了。
紅光差點沒把老孟的眼閃瞎。
“哪裡來的？”
老孟警惕地問道。
“偷的唄，難道還拉屎撿的？”小孟洋洋得意地說道，“睡著和死豬一樣，我一伸手就拿到了。”
“給人家還回去！”
老孟板著臉。
“還？老傢伙你瘋了，這裡多少錢你自己數數，好幾千呢！你撿破爛撿一年也沒有這麼多吧！你一個撿破爛的，他媽裝什麼好人呢！人販子的錢你搶，這錢怎麼就不是錢了！”
“給老子還回去！”
老孟咬著牙齒，一棍就砸了下去。
“好好好，你不要，老子自己要，咱兩各走各的，互不相欠！”
小孟抓起錢包就跑了，在街上轉悠了半天，心裡面一陣陣的煩悶。
“老東西，拽什麼拽，屁錢沒有，天天吃冷水饅頭，住爛窩棚，還裝好人。老子就是一路走一路偷過來的，切，還回去。”
他一腳踢飛路邊的石子，跑到炸雞店裡，一口氣點了十隻。
小孟走了以後，老孟日子照舊，天天早起晚睡，在城裡面四處流浪。
“小王八，沒良心，還欠我二十三塊二呢，就他孃的跑了。”
老孟在一塊石頭上坐下，捶了捶腿，忍不住嘀咕幾句，前面突然吵鬧了起來，一群人圍在哪裡，鬧哄哄的。
“打死他！”
“年紀輕輕偷東西！”
“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老孟擠開人群，湊上去一看，果然是這個臭小子。
“他偷了多少？我賠。”
“你是他什麼人？”
對方打量著老孟。
“我是他老子，多少錢，說吧！”
“五百！”
“好，你等著我。”
對方把那一疊皺巴巴的錢數了又數，這才把小孟一推，甩了一句，“撿破爛就老老實實撿破爛。”
老孟唯唯諾諾地道歉，保證下次一定看好他，人群這才散了。
走過一個路口，一轉頭，小孟又不見了。
老孟找了半天，終於在河邊找到了他，小孟一個人蹲在那裡，孤零零地拋著石子。
“喂，回家吧，欠了老子的錢還想跑？”老孟在他旁邊坐下，“哎，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
“老子一路偷過來，要你管我。”
小孟把石子捏得咯吱咯吱響。
“我是不想管你，老子是惦記著錢。”
“錢錢錢，就想著錢。”
“對了，小王八蛋，還沒有問你從哪裡來的？”
“哪裡來的……”
小孟第一次變得有些沉默了。
記憶都快乾枯了。
自己好像是從石頭縫裡鑽出來的，爸爸呢？媽媽呢？忘了……只記得在泥漿裡打滾，在橋底下安家，在餛飩攤前流口水，扒上火車或是被人塞進車裡，流放得越來越遠。
“回家吧。”
老孟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
小孟老實了，跟著老孟後面跑，業務一天天熟練起來，兩隻光腳板在城市的水泥地上踏得啪啦啪啦響。
“老傢伙，你看看，我今天賺得不比你多？”
小孟拖著一袋子東西朝他炫耀。
“厲害，今天咱們下館子。”
老孟拍了拍手。
兩個人蹲在路邊吃著盒飯，飯店不讓流浪人員進入。
“多吃點兒。”
老孟把雞腿朝他碗裡扒了扒，小孟又推了回來，兩個人推推讓讓的，雞腿吧唧一下掉地上了。
“哎呀你看看，你看看，快撿起來，還能吃。”
老孟心疼得不得了，小孟依舊是不動，老孟急得忍不住扇了他一頭。
“你他媽的……”
“爸！”
老孟愣住了，搓著手不知道怎麼辦，又撓了撓頭，咳了幾聲：“我……我去那邊撿個菸頭抽抽。”
小孟看著他，也不做聲了，只是低著頭扒飯。
後面的日子，小孟不再跟著老孟撿垃圾。
小孟身體健全，能幹活，在一個工地上一個人挑擔子，只是工錢少，但能吃飽就是好事。老孟一個人，也不管他，兩個人早出晚歸的，時間都錯開了，連話也說不上了。
一天，老孟正撿著垃圾，忽然小孟工地上的人火急火燎地來找他。
“小孟偷東西被抓了！”
“這個王八蛋！”
老孟把袋子一扔就朝工地跑去。
小孟從工頭辦公室裡面出來，工頭桌上的煙盒就不見了，有人看見小孟屁股兜裡四四方方的，揣著一個小盒子。
到工地的時候，小孟捂著兜，像發了瘋的狼一樣齜牙咧嘴，不讓人靠近。
“老傢伙，我……”
“小兔崽子，你又偷東西？！”
老孟一耳光就打了上去，打得小孟一屁股跌在地上，手裡的煙盒掉在地上，裡面的東西滾了出來，散落一地。
全是菸蒂。
小孟跟著別人後面，一個個撿的。
工頭的煙也找到了，是他看文件的時候不小心掃到了桌子底下。
回家的時候，兩個人都很沉默，老孟不說話，小孟也不說話。
窩棚裡面躺著兩個木頭。
日子跑得飛快，一天小孟回來，看見老孟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地抽著煙，眼神都有些呆滯。
“咋了？老東西。”
“沒事，吃飯沒有？”
老孟抽了支菸，把臉埋在煙霧裡。
“沒。”
“我給你去做點兒。”
老孟站起身子，剛走了幾步，忽地一頭栽了下去。
醫生說不知道是啥病。
老孟吵著要回家。
小孟按著他的胳膊往床上塞。
“老東西，你就安安心心地躺在這裡，老子去給你找錢治。”
小孟在雨裡飛奔，又是白天上班，晚上撿垃圾，陀螺似的轉，一天他到醫院交錢，卻發現老孟早出院了。
“老東西，你想死啊？！”
“我沒事，你看看！”
老孟蹦了幾下。
“這幾天把老子的錢都花光了，你現在欠老子多少？”
“哈哈哈，我有個辦法，我們再去幹一票？！”
“像上次那樣？”
“行！”
小孟揹著包，儘量使自己看起來柔弱一下，可是黝黑的臉龐和高大的身材實在讓人提不起慾望，他轉了又轉，心裡面急得和碳烤似的。
“喂，小夥子，有沒有想法做工啊？”
一箇中年男人終於迎了上來。
“做工？”
“吃住都好。”
“好！”
小孟一眼就看穿對方是個人販子，欣喜若狂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進了巷子，小孟這才發現不妙，前面有兩個人，後面也圍上來兩個人。
“老孟！老東西！老孟！”
小孟叫著，聲音淹沒在小巷裡。
“後來，我就被他賣了，跟著一個師傅，做了幾年的學徒工，學了點技術，後來才來到了你們的工地。”
小孟看著我，面無表情地喝了一杯酒。接下來的故事，更加讓人意外······（原題:《父子》，作者：虺。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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