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6 劉力原創:山本,一部能為秦嶺立傳的書?

山本,為秦嶺立傳

——讀賈平凹《山本》有話說

劉力/文

劉力原創:山本,一部能為秦嶺立傳的書?

連續好幾年,我總覺得賈平凹已經屬於“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江郎才盡的宿命也會毫不例外地移居他的身上。所以,身為故鄉之人的我,自然對其後來所寫的好幾本書,如《極花》《帶燈》是非常抗拒的,甚至是不屑一顧的。

偶爾辦公室同事的好學生送給老師一本書,他拿來讓我先睹為快,接過來的時候,赫然在目的是賈平凹的《山本》一書。近來頗多人議論,而且也上過“朗讀者”,似乎頗為很多人關注。於是我耐著性子,打開了這本長達50萬字且宣稱為秦嶺作志的小說。

精裝本的小說放置在桌子上,也很有先聲奪人之氣,封面上一看就是賈平凹才能做出的畫風和字體。扉頁上先有一段賈平凹自己所寫的題記,其詞曰:一條龍脈,橫亙在那裡,提攜了黃河長江,統領著北方南方,這就是秦嶺,中國最偉大的山。《山本》的故事,正是我的一本秦嶺志。

這倒是真的,我們的大秦嶺的確是一座最偉大的山,橫亙在那裡的山形氣脈,一直以來都能成為我們商洛人的驕傲,翻過秦嶺常常成為很多家庭勵志傳奇。這自然跟這部小說沒有多大關係。

對於這部小說,我重點翻閱了開頭和結尾,中間部分的歷史繁複情節,我是難以靜心去閱讀的。畢竟對於一個小說來講,一旦陷入了一種自說自話的夢魘,我就很難再去觀照它的完美或者不完美。更何況50萬字的小說呢。皇皇鉅著《史記》百餘卷總體下來,也不過52萬字呢。

從本質上說,《山本》這部小說中,我首先感受到的是,老賈對於小說書寫的技巧愈發成熟了。揮毫潑墨之間,我能夠感受到他的揮灑自如。全然沒有莫言的那種天馬行空的自我陶醉,無法自拔。對於一個作家來講,如果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任憑思想的野馬奔馳,作品決意只能成為跑馬場,再大也無法守得住。好在老賈有這個本領,他守住了自己的情緒,飽滿而又不空泛零落,這本身就是一種本領。

劉力原創:山本,一部能為秦嶺立傳的書?

其次,與他從《浮躁》以來,長篇小說的老範式比較,這部小說中兩個主要人物陸菊人和井宗秀有兩大突破:一是兩人之間沒有苟且,性愛雖然時有發生但卻泛泛而過,絕不拖泥帶水,不僅沒有陳忠實《白鹿原》中的故作姿態,更沒有《廢都》中的暄躁意淫,媚俗嬌豔,一切都自然發生,而又自然結束,有了一股泥土的芳菲。二是兩人沒有太多的大女人小丈夫的稚氣。《山本》中雖略略提說過陸菊人身上的菩薩氣,井宗秀的感謝也是發乎情止乎禮,兩人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上的交集,互不干涉卻又時刻牽掛牽連,讓陸菊人因此而愈發清晰,而井宗秀也愈發顯得大氣。所以,即使在陸菊人的那個整天大話吹牛無所作為的丈夫楊鍾慘死,抑或是井宗秀的女人孟家大女因為與土匪私通最後滑落井中,兩人都表現得中規中矩。惺惺相惜之中,陸菊人作為女人自然心裡更多了一份淺念,而井宗秀卻似乎根本上因為女人的背叛而多了幾分豁達。兩人顯然談不上什麼菩薩不可親近侵犯,井宗秀又一次說眼被塵土迷了,陸菊人也很自然上前為他吹氣。自然大方,毫無做作。這倒多少讓人吃驚。本來陸菊人就有私心留著自己三分胭脂地,卻不料陰差陽錯讓公公送給了井宗秀做父親的墳地。一塊美穴成就了井宗秀的輝煌,更成就了秦嶺文化的神秘、博大與雅緻。這種從《美穴地》那篇短篇小說延續而來的風土人情,一直就在鄉土的輪迴流轉中傳承,起起伏伏。然後是一隻老貓,短篇小說《五魁》中是一隻狗,這些統統都是女人情感的依託,但偶爾也會成為連接情感與神秘圖騰的標識。

其三,這部作品既然是傳奇小說。自然離不開歷史,離不開大秦嶺的滄桑風塵與喧囂。裡面以五雷為首的匪患和以麻縣長為首的民國政府,保安團和預備軍的爭執,共產黨與國民黨之間的明爭暗鬥,讓這部作品自然有了更為廣闊的時代印記。同《白鹿原》一樣,在小說中,井宗丞更多了一些稚氣,而全然沒有灑脫的風氣,更沒有井宗秀那樣的品質。他未能等支撐起一片天空,他所有的風華都得由自己的弟弟井宗秀這個雖然名字有些女人化的人物來扶持,井宗秀和陸菊人共同構成了大秦嶺的氣脈。同時,這其中還有盲人郎中陳先生的通達與靈氣,這種從很多關於鄉土小說中乘積而來的神秘文化淵源,包括《白鹿原》中朱先生的靈驗等,都無疑讓類似的小說有了土生土長的風物精神。還有裡面的地藏菩薩廟寬展師父這位尼姑的慈悲,面對這個兵荒馬亂的世界,面對強力與醜惡存活的秦嶺,她唯一能拿起的只有她那柔和與戾氣並有的非笛非簫的尺八。然而後來五雷帶著土匪入駐寺廟,王魁這個二架杆便連寬展師父的尺八也開始禁止了。這個橫行無忌的世界如此混沌不堪,唯有井宗秀能夠遊刃其間,這就是因為他具有天然的善良,偶然的惡行也似乎變得輕飄,變得渺遠,變得忽略不計。

其四,老賈小說亦莊亦諧,雖不及陳忠實小說厚重敦實,但卻也能獨樹一幟,開靈秀灑脫之清新,如小溪,流水淙淙,清澈無塵。更不會像路遙,深情凝望,甚至熱淚盈眶。老賈之小說,更多幾分鬼氣,更兼幾分俊秀,冷靜凝思,悄然超拔。早年他曾自言學過孫犁、看過沈復、凝望過川端康成,見識過沈從文,這些東西匯聚起來,也不失為老賈作品的內在氣脈。

然而,我們也必須得看到,《山本》這部作品正因為多了幾分傳奇色彩,更多的試圖從根本上揭示波瀾壯闊的秦嶺歷史風俗文化,所以在人物描述方面也就少了一些氣韻,至少很多人沒有了本該有的性格。大家千篇一律起來,這顯然是大家小說的大忌,更是需要老賈從根本上去思考的問題。

老賈在《後記》中寫道:我想我那時就像一頭獅子在追捕兔子,兔子鑽進偌大的荊棘藤蔓裡,獅子沒了辦法,又不忍離開,就趴在那裡,氣喘吁吁,鼻臉上盡落些蒼蠅。這該是最真實的心緒。我從來不認為一個作家做出的任何作品沒有缺陷,沒有瑕疵,而正因為有了這種忐忑不安,有了這種靈魂的煎熬,也才更能看出老賈堪稱一個優秀的作家。因為他有這種為文後的自我反思與警覺。

劉力原創:山本,一部能為秦嶺立傳的書?

他還說:《山本》裡沒有包裝,也沒有面具,一直手錶的背面故意暴露著那些轉動的齒輪,我寫的不管是非功過,只是我知道了我骨子裡的膽怯,慌張,恐懼,無奈和一顆脆弱的心。我需要書中那個銅鏡,需要那個瞎了眼的閬中陳先生,需要那個廟裡的地藏菩薩。這也該是最真實的心魘。因為作為陝西目前大腕級碩果僅存的作家之一,老賈的這種荒涼實在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延續。如陳忠實《白鹿原》中白嘉軒對與朱先生的依賴顯然無法對陳忠實產生效用。這是作家個性使然。老賈能知此,也算幸矣。

——2018.5.24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