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戰疫口述實錄"即日起陸續推出。南方都市報面向全網徵集抗擊新冠肺炎新聞線索,我們期待跟疫情相關的您,提供採訪線索。文字、視頻、圖片均可,南都隨時傾聽,為您執筆記錄。
之29
口述者:口述者:阿林(打工者) 阿軍(志願者) 阿蘭(留守主婦)
這場疫情改變了太多的東西。比如,生活、人心和相處的模式。
我的老家位於湖北黃岡浠水縣,是這次新型肺炎疫情嚴重的地區之一。因為滯留在家,日漸疏遠的鄰里重新熟絡了起來。我也有機會,與三位鄉親進行了一次深入的對話。
三位對話人分別是:一位滯留在家的普通打工者、一位參與抗疫一線的志願者、一位在家留守的婦女。他們在逆境中的堅持、愛心、樂觀令人動容。
遲遲不能回武漢,我會丟掉很多客戶
我叫阿林(化名),今年39歲,在武漢搞裝修,今年是第八個年頭。
我臘月二十回到老家黃岡浠水縣,回家前的武漢街頭一切正常,幾乎看不到人戴口罩。
但我在朋友圈看到一些資訊,特別是看到我所在的小區微信群裡,有醫生說“問題比想象的更嚴重”,我也就有了一些警惕。
此後,鍾南山院士明確表示這個病會“人傳人”,武漢開建了火神山和雷神山醫院,我愈發感覺形勢嚴峻起來了。
隨後,家鄉政府也要求大家:“不出門”“不串門”“不集聚”“出門戴口罩”。到現在我都沒出過家門。作為從武漢回來的人,我很清楚“不出門”是對家人和鄉親們的保護。
我回家已經40多天了,村裡沒有出現任何病例或疑似病例。
我每天上午和下午都監督兩個小孩上網課,有空的時候就劈劈柴、打打羽毛球、看看新聞、關注一下疫情動態什麼的。
阿林在家中劈柴。
我兩個娃都在讀書,新學期兩人的學費雜費接近3000塊,加上房貸3500元/月,家裡還有父母,經濟壓力非常大。
現在,有些事讓我很擔心。
我是做裝修的,需要經常出入各個小區。等疫情結束後,小區出入可能不會像以前那樣方便。
如果遲遲不能回武漢,我會丟掉很多客戶,要修復這種關係,無疑需要很長時間。打個比方,我熟悉的一位老客戶急著要裝修房子,給兒子結婚用,他怎麼可能等我呢?
當然了,這次疫情也讓我感覺到,我們村還是很團結友愛的。
比如,前幾天大雪壓壞了電線,有兩戶人家斷電了。電工進村修電線時,大家都提醒斷電家的人要戴上口罩,與電工保持適當距離。
另外,村裡有兩戶人家,主動收集各家各戶所需生活物資明細,開車去鎮上集體採購,為村民們排憂解難。
最後,作為一個靠打工生活的人,我想說,政府能不能儘快增加檢測手段,讓身體健康、滯留農村的人員逐步外出務工?
我把存摺密碼告訴女兒,以防萬一
我叫阿軍(化名),今年51歲,在武漢中建三局工作。
早在去年12月初,念大四的女兒就從網上得到消息,說武漢發生了不明原因的肺炎。這讓我就想起了2003年我在北京遭遇的“非典”情形,直覺告訴我這件事不簡單。
女兒放寒假回黃岡浠水老家,我就在家族和親戚微信群裡提醒:“大家要引起重視,儘量不要外出,當心身體”。
我們公司年底業務繁忙,一直幹到正月初一才停工。武漢封城了,我只能留在武漢的家裡,每天通過微信和在老家的父母、兄弟和女兒保持聯繫。
年初一,我在一個兄弟群裡看到一個鏈接,大意是武漢抗疫需要一些志願者,我有點動心。
我經歷了很多事,包括“非典”。我是農村長大的,很清楚老百姓的苦,這麼多年以來,我都熱心參與各種捐款和獻愛心活動。
那天下午,我老婆在別人家裡做月嫂回不來,我就給女兒打了電話,告知她我想當志願者的想法。還特意交代她,先不要告訴她媽媽和爺爺奶奶。
此外,我還把存摺、支付寶等的密碼,告訴了女兒,以防萬一。
女兒在電話那頭說,理解和尊重我的決定。但我明顯能聽到她的聲音哽咽了。
當天下午2點左右,我成功報名了,成為了一名志願者。
阿軍成了一名志願者。
我的工作是,每天接送醫護人員上下班,再把志願者捐助的物資送到指定的地點。
在武漢疫情最嚴重的時候,醫護人員的上下班時間變得不固定,有凌晨2點上班的,也有凌晨3點下班的,我需要一天24小時隨“接單”。
初二到初九,武漢下著雨,等車的人經常站在冷雨中瑟瑟發抖。由於嚴格的交通管制,很多道路禁止通行。
年初七凌晨5點,我聯繫上一位住在新洲(武漢遠郊區)的護士。她讓我,上午七八點鐘到新洲上武漢的高速入口接她。
由於交通管制,兜兜轉轉,直到晚上8點左右,我才接到她。
這個22歲的小姑娘,和我女兒同齡,入職武漢光谷醫院不到半年。春節期間回新洲老家休假,單位要求她當天上午12點必須到崗。“情況緊急,醫院的幾個姐妹都堅持好幾天了,沒有替換的,非常疲勞。”她說。
她連續幾天聯繫車輛返城,都沒成功。她本來凌晨4點包了一輛車去單位,但中途被告知該車不許進武漢城區。
你要曉得武漢的冷,跟北方的冷是不一樣的。一個小姑娘家,當時就站在那個施工圍擋後面的角落裡。
我看到這個情形,眼淚都下來了。最後,夜裡9點多把她送到單位。
我回到家,已經是夜裡11點半,匆匆煮了一碗麵條吃了,這是我當天的第一餐,然後洗澡睡去。
我從大年初一干到正月十九,經歷得太多。我想說,緊要關頭,我作為一個武漢人,儘自己一份力,其實也是救自己,與“英雄主義”無關。
我種田慣了,天天歇在家裡悶人
我叫阿蘭(化名),今年58歲,我沒有念過書,一直在家種田。
臘月二十九,我在池塘洗衣服聽人說有這個病毒的,還很嚴重。我就開始緊張了。因為我有心臟病,之前做過手術。
回家後,二爺對我說:“以後沒事不要出門,這個病最愛光顧你們這些本來身體就有病的人。”
我不識字,我就每天早上問二爺,今天多少人又得了這個病?二爺愛理不理的,我就給我女兒打電話,她讓我看電視瞭解情況。
我平時很少看電視,但最近天天看。雖然新聞說的不能全懂,但看到那些醫院、病床和醫生,我感覺這個病真的很厲害。
現在,我連去菜地摘菜都戴上口罩。我都是早上6點起床就去摘菜,早一點出門,碰到的人會少一些。
我是一個愛熱鬧的人,喜歡串門和人聊天。我種田種習慣了,這樣天天歇在家裡,很不舒服,很悶人。
我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這個病毒對我也有一個好處。我在農村節約慣了,一般在田裡做完事,就去池塘裡洗一把臉、洗個手,然後回家做飯、吃飯。我不想開家裡的水龍頭,也不用洗手液洗手,這樣太浪費水了。
現在不一樣了。我兒子說了我,講衛生對預防這個病很重要,要我以後多洗手,洗乾淨,不要再想著節約那點水了。我一天要洗4-5次手,沒事就打掃家裡的灶臺、門前屋後的衛生。
阿蘭變得更講究衛生了。
對了,聽二爺說,這個病毒與吃蝙蝠有關。我就想不通,為啥現在的人這麼喜歡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記得我還在孃家的時候,我們割柴、插秧,經常碰到斑鳩、烏龜、螃蟹、鱔魚,還有蛇。你看看現在,我都很少看到這些東西了。
我想說,要根治這個病毒,科學家和醫生的研究當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治人的貪吃病。一些人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吃,這些人需要好好治治。
文/圖:姚華松(廣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
整理:南都記者 靳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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