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 “淮河戰役”第一仗——新汴河工程

20世紀60年代由安徽省原宿縣地區主持開鑿的大型人工河道——新汴河,是新中國成立後的一項大型水利工程。在此過程中,宿縣人民響應國家號召,發揚革命老區的光榮傳統,像當年參加八路軍、新四軍那樣,像當年參加淮海戰役那樣,全力以赴,滿懷豪情,譜寫了一曲戰天鬥地的勝利凱歌……

中國記憶 | “淮河戰役”第一仗——新汴河工程

新汴河長127.1公里,加上引河部分,共長達135.8公里,涉及豫、皖、蘇3省15個縣市,徹底解決了困擾豫東、皖北、蘇北20000多平方公里的防洪排澇問題。

自1194年黃河全河奪淮至1855年銅瓦廂決口北歸的600餘年間,淮河水系遭受嚴重破壞,豫、皖、蘇一帶長期遭受黃河氾濫的侵擾,成為重災區。新中國成立之初,淮河即被列為第一條全面治理的河道。

1950年6月底7月初,淮河流域連降暴雨,受災人口990餘萬人,水淹死亡人口489人。毛主席翻閱《人民日報》時發現一篇報道:淮河地區遭受特大洪水,災民在求生中與蛇同爭一棵樹,結果,人在樹上被蛇咬傷,中毒而亡……

毛主席讀後心情十分沉重,久久不語,提筆寫下:“一定要把淮河修好!”從此拉開了淮河流域人民根治水患、興修水利的大幕。

為有效治理淮河,中共宿縣地委與行署決定開鑿新汴河,將沱河、濉河上游高水、洪水、客水納入這條人工大河中直接洩入洪澤湖,從而騰出各內河專供排出內澇。這條河道線路與歷史上隋唐大運河汴水河段的走向基本上一致,因此命名為新汴河。

1965年9月,《新汴河工程修正規劃報告》上報水利電力部。1966年10月14日,國務院下達對新汴河工程“設計任務書”的批覆,同意興建新汴河工程。

1966年11月,新汴河工程正式興建,全線工程形成三省共保、團結治水的動人景象。1970年5月,新汴河工程全面完成。

“把挖新汴河當成硬仗打”

新汴河是一條從平地開挖的大型河流。那時生產力低下,打的是人海戰術。宿縣地區工程指揮部根據碭山縣承擔的工程量計算出應出的民工數,由縣往下逐級分解,一直到生產小隊。一個生產小隊每期工程攤任務大約有15米(挖河長度),每季出民工12人左右。剛開始的工地在宿縣西北角,挖好後,即第一期工程完工,又轉戰宿縣東,挖第二期工程。共挖三期,河道全線貫通,任務結束。

今年已88歲高齡的原陳莊公社幹部張永祥帶隊參加了第一期開挖新汴河工程。他回憶當年時說:“公社帶隊幹部的任務是接受任務,分配任務,解決矛盾,監督質量,巡視以大隊為作戰單位的進度,要齊頭並進,保證整體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

你聽,還用“作戰單位”這樣的軍事術語!那時,還真是把挖新汴河當成硬仗來打的。縣、公社一般由人武部長帶隊,以大隊為單位編成突擊隊,實行半軍事化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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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河時,晚上由拖拉機犁七八釐米深,疏鬆土,便於白天民工裝板車,往河堤上拉。這樣就要求每個突擊隊進度一致,以便拖拉機統一作業。落後要加班,把進度趕上去。晚上還不能加班,一是晚上加班要有飯,二是耽誤拖拉機統一作業。要保證不落後,唯一的辦法是早起。

那時鐘表還沒普及,掌握時間的方法是以星星、月亮為參照物。一到後半夜,陳莊公社的一位羅姓帶隊幹部就挨庵棚喊起床,時間長了,民工送他綽號“打鳴雞”。在那激情燃燒的歲月,幹工作真是拼了。

至今,大寨公社玄廟大隊的民工仍唸叨大隊長王文哲的好。每到該起床上工時,王隊長便蹲到庵棚門口“給商量”,吸著煙等著。人臉貴似金,淳樸的鄉親哪能禁得住“商量”,再困再乏也是一骨碌爬起來,摸起傢什就幹。幹活時,王隊長和年輕人一樣,也是揮汗如雨,人送外號“老黃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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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屯村的張佰華清楚地記得,他在19歲那年跟著挖新汴河。有一天他查著數,到天明時,拉了16趟。從河底拉板車上河坡,到河沿後有30米的平路,再接著上河堤坡倒土,一個來回有一里多路。那時年輕,拉著土上坡步步帶勁,板車跑得呼呼帶風。這樣繁重的體力勞動,讓他敘述得就如同喝麵條湯一樣容易。

今年93歲的張永芳,當年是陳莊大隊民兵營長,挖新汴河帶過三次隊。第一年帶隊去工地,他把各小隊的零用錢集中起來,扯成藍布,每人發一條四尺長的藍繫腰。100多號壯勞力束上腰,精氣神外露,幹活利索提勁,那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工地上,各單位之間開展勞動競賽,每當循環紅旗插到陳莊大隊工地時,民工們個個臉上笑開花,心裡比中什麼大獎都高興,一切苦和累都忘得一乾二淨,幹起活來更有勁。

碭山民工至今仍記得,河工上黑砂姜土是難啃的骨頭。碭山是黃河沖積形成的泡沙地,土質鬆軟,一腳踩一個坑,挖土就如快刀打豆腐。俗話說:“沙地的螻蛄淤土地裡,拱不得。”誰知遇到了黑砂姜土,更是拱不得。挖土時從鋼鍬木把上套下去一個木柺子,兩人“嗨吆嗨吆”喝著號子,同時蹬下去,剷起一鍬土,這一鍬土足在60斤以上,沒有一把勁是裝不到板車上的。這是一個磨人累人的活,非壯漢不能勝任,他們嚐到了抱大鍬的滋味。

抱大鍬在河工上還不算最苦的活,最苦的活是挖壟溝。河挖到一定深度後,地下水冒出影響施工,就需從寬的河底挖一窄溝(約1米寬),俗稱“挖壟溝”。水往低處流,河底的水淌到壟溝裡,岸上有抽水機不斷排水,保證河底不積水,便於施工。隨著施工進度,河底不斷加深,壟溝也要不斷加深,俗稱“淘壟溝”。因壟溝裡有積水,寒冬臘月天,淘壟溝最苦,一般由領隊挑選精兵強將來完成。

中國記憶 | “淮河戰役”第一仗——新汴河工程

中國記憶 | “淮河戰役”第一仗——新汴河工程

今年73歲的孫洪亮這樣描述當年淘壟溝的情景:棉褲腿挽到膝蓋以上,水面結著雞皮凌,赤腳下到水裡,蹚得冰碴呼啦呼啦響,水裡的流沙淘也淘不完,很纏手。等到清得瀝水順暢了,腿凍得麻木,不會走路了,半天才恢復了知覺。還有的人終身落下關節炎病根。他感慨地說:“一輩子也忘不了挖新汴河。”

通過多位挖新汴河老人的回憶,我們大致還原一下當年挖河過程:從平地挖三鍁深後,黑砂姜土難挖動,就用拖拉機犁。人拉板車往河堤上運土,一開始河坡淺,三人一輛板車;河坡稍深後,五人一輛車;河坡再深後,人的力量達不到了,用20匹馬力柴油機帶動絞車往上拉,這時掛鋼絲繩有技巧,要頭腦靈活、眼疾手快者才能勝任。

河口很寬,從這邊河沿向對面河沿喊話聽不到,只能打手勢。挖的時候,按分的任務段,分兩面挖。比如今年冬季挖南面的一半,往南面出土。挖好南半部分後,明年春季來到工地,再接著挖北面的一半。挖河的土方完成後,河道的大致形狀就出來了,最後一遍的功夫是精雕細刻。河底用鐵鍁斂成硬底,就如同柏油路一樣平整;河坡用鐵鍁戧得如同鋼板一樣光滑;河底寬度、河沿寬度、邊坡比均按設計要求做到整齊劃一;就連河堤也修得有角有稜,簡直就是一件用心打造的藝術品。那時,只有一個樸素的想法:老百姓不怕出力。既然是國家工程,讓我們趕上了,就要幹出一流水平,挖斷窮根,為子孫後代造福。

挖河是大事,首先要吃飽

20世紀80年代前,國家對農村的管理機構從縣往下,先是人民公社,再是生產大隊,後是生產小隊。生產小隊是最小的集體經濟組織。農民的生產資料(如土地、大件農具、大牲畜)歸生產小隊集體所有,生活資料(如糧食、瓜果蔬菜、柴草等)按勞分配。

挖河任務逐級傳達,最後落實是生產小隊。生產小隊在接到通知後,安排勞動力,用當時農村最先進的運輸工具,有兩個橡膠軲轆的平板車,拉著生產小隊準備的吃的、住的、用的,由縣工程指揮部組織,從碭山火車站乘悶罐車到目的地附近的火車站下車,再拉著東西步行到工地。

先解決住的問題:從家帶來的草苫、麥草、檁條(大多用竹竿)搭庵棚。地上鋪麥草,再鋪上被褥,住就有了個窩。據民工講,當地的地質和家不一樣,身子底下鋪得薄了,睡起來腰痠背疼,渾身不舒服,像得了風溼一樣。他們稱之為漏風地。

每個生產大隊100多個民工,一個食堂。炊事員、管夥的都是在家派好的,早去工地兩天,搭好簡易的伙房,壘好鍋灶,等大批民工到工地,食堂就能正常開飯了。

1966年11月開始挖新汴河時,農村生活很苦,“紅芋飯、紅芋饃,離了紅芋不能活”,是那時生活的真實寫照。各生產小隊按著“窮在家,富出門”的農村俗理,想方設法湊齊了民工的口糧,大部分是雜麵(紅芋片、高粱,摻少量黃豆三合一而成),少部分是白麵。

據當年陳莊公社(現為趙屯鎮)帶隊幹部回憶:經歷了1959—1963年的大饑荒後,到1966年還未恢復元氣,一開始到河工,民工吃不飽飯是個大問題。每頓定量是兩個雜麵饃,很多人反映吃不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飽心發慌。”上午吃不飽,下午土方量就完不成。

城西三莊(陳莊、曹莊、官莊)三個公社為一個水利工作團,四位帶隊公社幹部很為難:一面是任務緊,出力人吃不飽;另一面是家裡窮,拿不出。他們商量後還是狠狠心、咬咬牙、跺跺腳下了一道命令:不限量,盡飽吃。困難反饋到家後,各生產小隊磨好麵粉,集中起來。那時公社有拖拉機站,一輛拖拉機拉麵粉,一輛拖拉機拉蔬菜,到工地慰問,解決了吃糧困難。

據民工回憶,改善生活的時候很少,炸丸子算改善生活,丸子裡摻有雜麵。蒸菜包算是稀罕物,菜包裡面有點肉末,二兩面的一個包子,年輕人一頓七八個擋不住。平常是饃,天下第一香是大油烀的蘿蔔、白菜、粉條,湯湯水水一碗菜。

挖河苦,是每一位挖河人的共識,但第一年更苦些。隨著經濟逐年好轉,挖河民工以生產小隊為單位,可以憑公社介紹信,到當地糧站賣兩個月的口糧(每人每天按0.8 斤紅芋片計算),換成糧票帶著,到工地買麵粉,不足部分生產小隊再給。挖河出的土,上級按方補助點錢,夠食堂買菜、買煤的,再不像第一年那麼緊緊巴巴了。

民工的生活用水來自自己挖的土井。平地裡挖到一定深度,地下水就冒出來,要想水源充足、吃水衛生些,就把土井挖深、土井周圍培上土埂,使水源免受外來水汙染。洗衣服更簡單了,衣服在水溝裡用手搓一搓,擺一擺,晾到庵棚上就行了,極少有用肥皂、洗衣粉的。有當地百姓的流動理髮攤,能理上發。洗澡就沒那個條件了

工地文化生活

那時娛樂活動比較少,挖河工地上的文化生活十分枯燥。但是,遇到下雨不能出工時,河堤上時常有一些民間藝人,有唱大鼓的,有拉洋琴的。

蕭縣的蘇化其老人回憶道:村裡有時放露天電影;縣水利指揮部利用雨天或晚上等業餘時間經常組織縣梆子劇團到工地演出;施工隊裡也有以前在家幹說唱的,晚上來上幾段,但懂得些歷史的人,就說是瞎編的,所以時間長了,人送外號“瞎掰掰”,不過也著實給大家帶來了不少快樂;因為工地離老宿縣縣城比較近,有時晚上幾個工友也一起到城裡電影院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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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的文藝演出

由於工地衛生條件差,加上十幾個人擠住在小庵棚裡,每個人身上都有蝨子,咬人後奇癢無比。隨著天氣轉暖,除了蝨子,庵棚裡的跳蚤又多了起來。它比蝨子更難對付—— 蝨子只會爬,而紫褐色的跳蚤會蹦,很難逮到。人被咬後,會起腫塊,特別癢。所以大夥在休息時就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一起逮蝨子和跳蚤。

新汴河工地上到處紅旗招展,勞動的號子聲此起彼伏。每天晚上,各個大隊都要組織民工學習《毛主席語錄》和“老三篇”(《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讓民工們充分認識到:扒新汴河興修水利,就是為人民服務;白求恩大夫從加拿大不遠萬里來到中國,是國際主義精神,我們民工離家百里來扒新汴河,是集體主義精神,從而“立下愚公移山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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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工現場的學習會

在黨和政府的領導下,廣大民工歷經四年的艱苦奮鬥,終於讓新汴河這條人工渠化河流勝利竣工。它極大地解決了宿縣地區外洪內澇的問題,兼顧農業灌溉與航運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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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汴河試通航

2004年,已經80歲的張永芳走親戚路過新汴河,特意在新汴河大橋上流連。老人看到40年前自己參與開挖的新汴河新姿,就像見到自己久別且已長大的孩子一樣親切、激動。老人仔細端詳著,目之所及,河沿、河堤完好如初。他見到當年挖河的老友就講:“我見到新汴河了,還和剛挖好時一樣,一點沒毀,現在用處可大了。”

(作者龐明耀,整理者於洋)

摘自《新汴河工程紀事》,中國文史出版社2019 年2 月出版,文字有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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