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4 20年前,女兒靠著不懈努力,終於跟父親坐到了同一張飯桌上吃飯

女人不能上桌吃飯

我出生在一個偏遠落後的小山村裡,那是一個非常貧瘠的山溝溝,我的祖祖輩輩就靠著在土地上勞作,過著艱難的日子。

也許是過於閉塞,村子裡還保留著一些很不好的風俗:比如女人在月經期間不能掀開醃菜的蓋子;每逢初一、十五女人不許洗頭;女人內衣內褲不許拿到外面晾曬等等針對女性、歧視女性的風俗。

20年前,女兒靠著不懈努力,終於跟父親坐到了同一張飯桌上吃飯

其中讓我最深痛惡絕是女人不允許上桌吃飯這一條。從我能記事開始,我、我姐和我媽從來就沒有在飯桌上吃過一口飯。

每當我爺爺和我爸在飯桌上啜著小酒,吃著飯菜的時候,我和我姐會眼巴巴地站在飯桌前,盯著香噴噴的飯菜直咽口水。

這時我爸就會把眼睛一瞪,大聲喝道:“桂枝!桂枝!快把這倆臭丫頭攆出去!”

我媽就會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跑過來,把我們帶到屋外。我姐可憐巴巴地說:“媽,我餓!”

媽媽這時候就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安慰道:“再忍一會兒,等爺爺和爸爸吃完了,就輪到我們吃了。”

我姐又問:“媽,為什麼我們不能跟他們一起吃呢?”

我媽摸摸我姐的頭,有些傷感地說:“誰叫我們是女人呢?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飯的。乖乖啊,再忍一忍。”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原來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飯的。我小小的腦袋裡面時常在想,要是我是男孩子就好了,就能和小柱子一樣,跟爸爸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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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村子外的女人可以上桌吃飯

我們村子裡只有一所破舊的小學,學校裡只有一個老師,他擁有高中學歷,是我們村子裡學歷最高的人。

我的成績很好,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老師就對我說:“小溪呀,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要想盡一切辦法走出這個落後的山溝溝。只有走出去,你才會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麼精彩。”

我那時還小,對老師的話一知半解。當時我所認為的“外面的世界”,就是縣城。我長到了10歲才去過縣城一次,看到縣城的集市上人頭湧動、車水馬龍,我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麼熱鬧的地方。

老師希望我好好讀書,可是我爸卻不這麼認為。他說女人只要會幹農活,會幹家務活就可以了,讀那麼多書幹嘛?所以我姐讀了三年小學,就被迫輟學了,在家裡給我媽打下手。

老師做不通我爸的思想工作,他就去找我媽,一直鼓動我媽,說我是個好苗子,不上學可惜了,再苦再難,都得讓我繼續讀下去呀。

我媽抹著眼淚說她無能為力,老師有些慍怒了,他盯著我媽說:“難道你要讓你女兒跟你一樣,一輩子在這山溝溝裡抬不起頭來,一輩子只在廚房裡吃剩菜剩飯嗎?

聽到老師這麼說,我不禁問了一句:“難道外面世界的女人不用吃剩菜剩飯?”

老師摸了摸我的頭,肯定地回答:“對,外面的女人可以跟男人坐在一起,在桌子上吃飯。”

“哇,這麼好!媽,那我要讀書!”老師的話鼓舞了我,我歡呼起來。其實現在想想真可笑,我想讀書,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上桌吃飯。

我不知道我媽是怎麼說服我爸的,總之後來我爸同意了我到縣裡上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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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跟男生一樣,上桌吃飯

從我到縣裡的第一天起,“世界”的大門便向我打開了。我一個山溝溝裡來的窮孩子,打扮土裡土氣,跟同學們格格不入,好在我學習成績好。在物質上我比不過他們,可我用成績狠狠地碾壓了他們。

家裡給我的生活費很少很少,一個月就100塊錢,也就是說,我每天的花費只能控制在三塊錢左右。

早餐我就吃白稀飯,一大盆的白稀飯1元錢。午飯通常要花1.5元,1元錢白米飯加5毛錢的青菜。晚飯我就打5毛錢的白米飯,讓好心的打飯阿姨在飯上淋點菜汁、肉汁什麼的。

我坐在飯堂的餐桌上,雖然飯菜很寒酸,可是我的內心卻十分滿足。畢竟我總算是上桌吃飯了,而且跟男同學們平起平坐。那是我第一次感覺自己終於不再被男性歧視了。

可放假回到家裡時又一切照舊,爸爸喝著小酒,把好吃的菜幾乎都吃光,才輪到我們母女三個就著那點剩菜下飯。

有一次,又到了飯點時間,我實在忍不住了,鼓起勇氣對我爸說:“爸,能讓我們上桌吃飯嗎?縣城的女人都可以和男人坐在一塊兒吃飯。”

我爸一聽,把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拍,生氣地說:“女人上桌吃飯?你想都別想!你讀了兩天書,翅膀硬了?想造反了是不是?看來讓你讀書是錯的,要不別讀了!”

我媽趕緊跑進來,把我拉了出去,低聲對我說:“你可別再說了,要不然你真的沒書讀了!”

我哭著說:“媽,我們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窩囊呢?”

我媽搖搖頭說:“什麼窩囊不窩囊的,你看看村裡哪個女人上桌吃飯?你奶奶,你姥姥不也都是這麼過來的嗎?媽媽知道你心比天高,所以才求你爸讓你多上幾年學。你呀,以後別惹他了,知道不?”

我擦乾眼淚,默默地點了點頭。只是我的心裡在想,我爸為什麼不愛我媽,不愛我和姐姐?為什麼他一個人吃獨食能吃得這麼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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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學的目的,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讓我媽和我姐上桌吃飯

後來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了縣裡最好的高中。我以為我爸會高興,可沒想到他竟然反對我再繼續上學,讓我回家跟著他學幹農活,兩年以後就可以嫁人了。

我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可我這麼做,非但沒有換來爸爸的關心,反而讓他憤怒不已,他揮起拳頭,狠狠地砸在我的身上,讓我起來幹活。

原來我爸打人是這麼痛,我不明白,這麼多年來,我媽是怎麼熬過來的?

在我絕食的第五天,我的小學老師給我帶來了好消息。原來他把我的情況跟縣一中的校長反映了,懇求校長免去我的學雜費以及食宿費。

校長看了我的成績,也肯定我是一顆好苗子。但他說免去費用可以,但是我要在學校裡勤工儉學,幹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我一聽渾身充滿了力量,這就意味著我不必求著我爸拿錢交學費也能上學了。我剛從床上爬起來,就看到我媽端了一盆紅薯進來。我話都來不及說,只知道使勁往嘴裡塞紅薯。

儘管生活艱難,但是在學習上,我一刻都不曾放鬆。我用超乎常人的毅力熬過了高中三年,順利考上了大學。

那時候我姐已經結婚了,招的上門女婿,我喊他“哥”。他跟我爸一個德性,有嚴重的大男子主義。雖說是上門女婿,可是也敢當著我爸我媽的面,對我姐呼呼喝喝。

每每看到我媽和我姐在男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我的心裡就一陣悲涼。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在大學裡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要把我媽和我姐也帶出去,遠離這個落後的村子。

讀了四年大學,我只回過一次家。因為我要打假期工,努力賺取學費。那次回家是因為我當姑姑了,我得回去看看我姐跟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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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我爸把我打跑了

剛走進我姐的房間,我就看到她眼角有一塊淤青。我問她是怎麼回事,她說是自己不小心磕的。我當然不相信,在我的再三追問下,她才抹著眼淚說:“是你哥嫌棄我生了個女兒,一生氣就打了我。”

我氣壞了,我姐剛生完孩子,還在月子裡,當老公的竟然就能下得了手去打她。我找他理論,沒想到他竟然無恥地說:“他是我老婆,我愛打就打,你管得著嗎?”

我媽怕我跟她繼續吵下去會出事,趕緊把我拉開了。我甩開她的手,劈頭蓋臉地質問她:“媽,你女兒被人欺負,你就打算袖手旁觀?”

我媽哭了:“對不起,我保護不了你們。”看到我媽傷心的樣子,我正想安慰時,我爸回來了。他一進門就大聲訓斥我:“臭丫頭,你讀了兩天書,就上樑揭瓦了,連你哥都不放在眼裡了!”說著,隨手抄起靠在牆角的掃把就要打我。

我媽使勁攔著他,掃把才沒落到我身上。我媽一邊替我捱打,一邊回頭對我喊:“小溪,快跑!”

雖然很對不起我媽,但我還是飛快地跑了。如果我不跑,看我爸那架勢,非得把我打趴下不可。

我重新回到學校,腦海裡更堅定了那個念頭:我一定要在城市立足,把我媽跟我姐接出來享福。

我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在同學們焦頭爛額找工作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家公司向我遞來了橄欖枝。我挑了一家條件最好的公司,跟他們簽訂了合同。

我兢兢業業工作了半年後,終於攢了足夠的錢。我在離公司不遠的地方租了房子,從公司宿舍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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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讓我媽和我姐坐到飯桌上吃了一頓飯

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臨近午飯時間。剛走到家門口,我就看到我姐了。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她背上揹著小妞正在劈柴,大妞則站在一旁看著。

我的眼眶頓時就酸了,趕緊跑過去,搶過她手裡的斧頭,扔在了地上。我對她說:“別劈了,以後再也不讓你劈柴了。”

我們走進屋子的時候。我看到我爸和我哥正坐在餐桌上。就著花生米喝酒。我瞪了他們一眼,沒有跟他們打招呼,徑直往廚房裡去了。

我媽在廚房裡忙活著,看到我回來,高興極了。我對她說:“媽,不要炒菜了。我在縣城買了些熟菜回來。走,咱們吃飯去。”

我不由分說就拉著我媽走了出去。我把白切雞、叉燒、燒鵝一樣一樣擺到了飯桌上。我爸看到這些美味,兩眼直髮光,拿起筷子就要去夾燒鵝。

我伸出手去把他的筷子壓下了,冷冰冰地對他說:“爸,我媽還沒上桌呢,你怎麼可以先動手?今天,我和媽媽、姐姐都要上桌吃飯!”

他一聽這話,臉色一變,氣沖沖地說:“你們女人沒資格上桌吃飯,給我一邊待著去!

我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爸,男尊女卑的時代已經過去!

我媽和我姐畏畏縮縮的,不敢在坐下。我把我媽推到桌前,用力把她按在了凳子上。我姐見我媽坐下了,也慢慢踱了過來。我拉開凳子,她膽怯地看了看我爸和我哥,就是不敢坐。

我大聲對她說:“姐!坐!”也許是我的氣勢增加了她的勇氣,她總算坐下了。

我抬起頭,看見我爸臉色變得鐵青。我知道他很憤怒,可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弱小的女孩了。我嚴肅地對他說:“爸,我媽被你欺負了大半輩子,為你生養孩子,給你做牛做馬,憑啥她就低你一等,連飯都要吃你吃剩下的?我姐是你親閨女,你就任憑一個外人打她,裝作看不見?就因為他是男人,是你所謂的‘兒子’?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如果沒有我媽和我姐,你能活下去嗎?

我"哥"聽了我這番話,氣得滿臉通紅,他指著我正要開口,我兇狠地瞪著他:“你最好別說話,我可不像我姐那麼好欺負!”

我轉過頭,語氣堅定地對我爸說:“總之今天這頓飯,我們非得在桌子上吃不可。如果你們覺得跟我們坐在一起吃飯,有損你們的地位,那你們可以不吃。”

不知是我的態度強硬,還是他良心發現,抑或是敵不過美食的誘惑。總之,他坐下了,沒有實施暴力,也沒有咒罵。只是他一直陰沉著臉,默默地喝著酒,一句話也不說。

那一頓飯,只有我招呼我媽、我姐和侄女吃菜的聲音。我媽悄無聲息地吃著我夾過去的叉燒,眼裡閃著淚光。

吃過飯後,我就交代她們去收拾行李,我要帶她們離開。我哥見我們要走,趕緊阻攔。我正打算用報警來恐嚇他,我爸從屋裡出來了,他歇斯底里地吼道:“滾滾滾!都滾!有本事你們就永遠都別回來!我就不信我離了女人活不下去!”

我沒想到我們這麼輕易就能離開,想象中的衝突沒有發生,真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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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離開,讓我爸意識到,他的生活離不開女人

雖然我的工資勉強夠生活,但是不用受氣,不用捱打,我媽和我姐的臉色紅潤了,兩個侄女體質也好了不少。

不過我發現我媽時常站在窗前發呆,有時還偷偷抹眼淚。我問她怎麼了,她就是不說。後來是我姐告訴我,她想家了,想我爸了。

我不明白我爸有哪點值得被思念,我媽嘆了一口氣,幽幽答道:“我和你爸做了20多年夫妻,總有情分在。他看不起女人,都是舊風俗、舊觀念害的,其實比起村裡的其他男人,他算是不錯的了。”

我啞然,沒想到陳舊迂腐的思想還是侵蝕了她。她要回去,我不讓,我就是不願意她再回去受罪。

可三個月後,我媽不得不回去。村長髮了一封電報說,我爸摔斷了腿,讓我們趕緊回去。

在縣醫院看到我爸時,我嚇了一跳,他躺在病床上,眼窩深陷,鬍子拉碴,整個人瘦了一圈,看上去老了好幾歲。我哥也一樣,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看上去無精打采。

聽村長說,我們離開後,他們就像沒了媽的孩子,飯不會做,衣服不會洗,稀裡糊塗過日子。我爸那天酒喝多了,本想睡覺,可聽見豬在豬欄裡叫喚個不停,才想起豬還沒喂。

家裡已經沒豬草了,他只好搖搖晃晃地去山上割豬草。無奈他醉眼朦朧,沒看清路,一腳踩空就把腳摔折了。

我媽和我姐回家去給他收拾日用品,留下我一人在醫院陪護。我安靜地坐在病床前,半天都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才想起來,自從我到縣城裡去上初中之後,幾乎沒怎麼跟他說過話。

“小溪,自從你們走後,我才知道……我不能沒有你媽。”我爸突然開口,打破了可怕的安靜。他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內疚,“以後,我會對你媽好的……讓她回來吧,好嗎?”

我驚訝地看著他,有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一時之間,這麼多年來的屈辱、委屈、痛苦以及現在被理解、被體諒的喜悅交織在一起,我沒忍住,也情不自禁地落淚。

我輕輕握著他的手說:“爸,我媽和我姐就拜託你了,請一定要讓她們幸福!”

我爸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放心了,別看他是個粗糙的人,但是承諾了的事,他都會兌現。

20年前,女兒靠著不懈努力,終於跟父親坐到了同一張飯桌上吃飯

我爸終於衝破舊俗,讓女人上桌吃飯

後來,他果然信守諾言,出院後回到家的第一天,等我媽上完菜後,他拉住我媽的手,憋了半天,憋了滿臉通紅才說出那句話:“一起……坐下來……吃吧……”

我爸是村裡除我小學老師之外第一個讓女上桌人吃飯的男人,他的這一舉動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但是他抗著壓力堅持下來了。

當然,這情景都是後來我媽告訴我的。我媽說,當時她聽到這句話,彷彿身上有一股電流通過,全身都麻酥酥的。

我爸對待我媽和我姐的態度真的改善了許多,儘管說話還是粗聲粗氣,但好歹不會隨意打罵。他對她們好,她們自然也加倍對他好。一家人真正做到了其樂融融。

我爸常在我媽面前感嘆,還是讀書好啊,如果不是讓小溪讀了那麼多年書,如果不是她敢抗爭,我想我永遠不會明白,女人在一個家庭裡是那麼重要。

這些事發生在20多年前,現在我的老家已經開放不少,但偶爾回家一趟,我還是能發現還有幾個冥頑不靈的家庭,仍舊不讓女人上桌吃飯。

我想,我是幸運的,遇到好老師,能夠上學,能夠在大城市立足,最重要的是,我還有一個能夠自我反省、遵守諾言的爸爸。不然,我媽和我姐的餘生將在歧視中度過,恐怕我的日子也不好過。

但願天下女性都能真正做到跟男性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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