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3 小说:李世民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为什么李渊就是不肯立他为太子?

小说:李世民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为什么李渊就是不肯立他为太子?

【李世民】

“大王,这是绝佳的机会!趁乱击杀太子,储君之位唾手可得!”在仁智殿西侧百步之遥的排云殿里,天策府兵曹参军杜淹急声说道。

李世民没有回答,他坐在榻上,双手盘在身后,抚弄着自己掌心的茧。刚才杜淹坚持要求屏退众人,他就想到这位房玄龄大力推荐的人总该发挥他的作用了,可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如此石破天惊的大事。

望着杜淹因为焦急而略显通红的脸,李世民在掌心的右边摸到了一道浅浅的伤疤,他已经记不起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在他的身上,遍布着这样的小伤疤,这些都是那些沙场岁月留给他的纪念,但这些并不是最深刻的。更多的痕迹不在身体里,而是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机会……”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充满怀疑,他知道沙场之上,许多陷阱就是披着机会的外衣,而宫廷中的陷阱更容易迷惑人。

眼前就是一个充满诱惑的机会,那位稳重得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的太子此刻就被缚在宫外的一处毡帐里,没有多少人看守,自己身边的每一个勇士都有取其头颅的能力。没有了太子,还有谁能阻挡自己通往东宫的显德殿?但这一切来得太简单了,李世民无数次告诉自己,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太牢靠,更何况,他感到眼前一片迷雾,不要轻易在迷雾中踏步,你必须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处何地才作出选择,因为很有可能下一步就是深万丈的悬崖。

“你认为太子真的谋逆?”李世民没有回应杜淹的请求,反而问道。

愣了一下,杜淹答道:“太子是不是真反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太子已经成为笼中雀,击杀易如反掌!”

“一个笼中的鸟还需要拔刀吗?”

“入笼则为鸟,出笼则为兽!”杜淹脸色更红,倔强地说道:“在长安,太子有两千长林兵,更可调近万府兵,加上齐王府的助力,我们安有这样的机会!”

李世民自然知道在长安城内,太子的兵力已经远在自己之上,可他依然重复了那个问题:“太子是真反了?”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重要?!”

“当然重要,如果太子要反,也该圣上去裁决;如果未反,贸然击杀,将来圣上怪罪,谁来担责!”

“臣某担下就是!”杜淹脱口而出,马上脸就变得通红。

对杜淹的唐突,李世民并不在意,反而表情严肃起来:“现在不能击杀太子,不但不能,还要保着他。”

“保着他?!”

“没错,刚才传来消息,杨文干已经反了,太子谋逆之事坐实大半,现在杀他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处!”

“杨文干反了?”杜淹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显得格外地兴奋:“那袭杀太子更无后顾之忧了,杨文干一反,仁智宫必将震动,说不定圣上还将出宫避险,到时兵将调动混杂,趁乱下手,神不知鬼不觉。”

“不需要用府上的人,我还有些得力的人……”杜淹补充道。

李世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从榻上坐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此事无须再说了,我现在该去仁智殿,早在一刻前,圣上已经宣了我。”

仁智殿的气氛压抑,白玉的地板上已经擦去了太子的血,但空气中似乎依然可以闻到一丝血腥味。

“我等你很久了,从排云殿到仁智殿不至于让你走上半个时辰吧!”李渊的语气里透着不满。但在李世民听来,更多的是焦虑。

“儿子才听到宣召,早些时候,从庆州传来消息,儿子立刻布置斥候前去打探,是以晚了些。”李世民不急不慢地回答,这一番回答倒让李渊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

李渊一些语塞,在李世民的脸上,他只看到了平静,仿佛这两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小事。想到这里,李渊有些愠怒,他的哥哥要造反,他岂能如此平静!再想了一会儿,李渊明白自己的恼怒不仅仅来自李世民的平静,而是来于自己的急躁。身为陇右贵族,经历过隋炀帝杨广这位暴君的统治,我早应该练就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本色,至少我不该这样,当日在太原,生死富贵垂于一线,自己都不曾暴露过惊慌,现在天下已在我手,我怎么变得心浮气躁起来?当年,自己的这个次子满腔热血,一心鼓动自己起兵,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可八年过去了,自己的这个儿子越来越老成持重、不动声色了,就像八年前的我。不,他比我更沉得住气。

儿子越来越像自己,这该是一个父亲感到欣慰的事情,但李渊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李世民捕捉到了父亲脸上的苦笑,却无法猜透父亲的心思,在他的眼里,父亲变得憔悴、疲惫,甚至是软弱。这在以前,他会感到恐惧,曾几何时,他所有的底气都来自他的父亲,就算失败,他也相信可以凭借着父亲卷土重来,没有了父亲,他只怕早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血沙混杂的战场。在最困难的时候,想到父亲在长安坐镇,他可以一往直前,无所畏惧。他无法想象失去父亲这个靠山,但靠山山会倒,终于有一天,自己得学会面对一切,甚至面对靠山。

望着将要倒塌的父亲,李世民意外地发现他的心中竟然没有了恐惧。

“数路斥候传来的消息,杨文干确实反了!”李世民小心说着,尽量避免提及他的大哥,那位阶下囚太子。

“叫你来就是商议这件事情,天要下雨,人要反,这些都挡不住,但我们要知道去哪里避雨,去怎么应对。你了解这个杨文干吗?”

“儿子听说过一些,入瓦岗前是一路反王,在瓦岗也是数得上的猛将,但儿子看来,此人勇虽勇,但愚不可及!”

“怎么说?”

“我大唐东定东海,西扫巴蜀,南收岭表,北逼突厥,就是十个杨文干加起来,也掀不起大浪,他在庆州图谋进袭行宫,实在是自寻死路!”

“杨文干不傻,傻子早死在沙场上了,哪还能活着做我大唐的庆州都督,你也不会真认为他傻,你是想说,杨文干敢反,后面是有人吧!”

“儿子不敢!”李世民连忙垂首,惶恐答道。

苦笑再一次爬上李渊的脸:“敢也罢,不敢也罢,这都是眼前的事实,杨文干是东宫旧属,密告二人谋逆的人证物证俱在,你不这么想倒显得虚伪了。”

“我想大哥不致犯下如此大错,这里面必有隐情。”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还顾着兄弟之情,我又何尝不希望这是假的,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找出真相倒在其次,先解决了杨文干的事情才要紧。”李渊的语调又恢复了平静,说完,他望着自己的儿子,就像这些年,每有战事,他都这样充满期待地望着对方。秦王一出,无往不利,这个大唐帝国的王牌从来都没有让人失望过。除非,他故意让人失望。

“擒来杨文干,一切原委都可弄清楚,父亲已经向庆州方向发兵了吧?”李世民依旧不急不忙地说道,却故意把话题引离自己。

李世民的冷淡出乎李渊的意料,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位儿子闻战则喜,闻战必请,他有时候甚至想自己这个儿子的脉搏声都像鼓声,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冷漠。

试探着,李渊说道:“这个事情本不该令你出战,这些年你东征西战,心力俱疲,我也有意让你在长安休息一下,江南的战事也就交给李孝恭他们了。但杨文干来势颇凶,又离行宫指日之遥。你我父子困于行宫,行事不得不小心,对于杨文干这般的鸩鸡也只好挥你这把牛刀了。我看,这次还是你率府兵出阵,一战擒之为好。”李渊的语气低沉,甚至不是命令,而是企盼。

李世民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被晾了一年多的他曾经愤慨过、抱怨过,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还有机会的,而这个机会到来之时,他绝不会再轻易伸出他的双手迎接。无数次,李世民这样告诉自己,多少次的急迫让自己的努力变得廉价,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平乱是儿子的职责所在,但儿子身居天策府上将、十二卫大将军,为区区一个杨文干,儿子亲出行宫,难免舆情大动,此正中杨文干下怀。”

“这何止是一个区区杨文干!此事牵着太子!”李渊终于再次被李世民激得脸红气急起来,他大声叫道,声音沙哑而愤怒。是的,他有一百个理由愤怒,他最信任的长子竟然背叛他,而他倚靠的二子在最关键的时刻却躲避。他该知道的,他没有别的人可以用了,齐王是太子的死党,李孝恭们在江南,其他的大将远在外地,来不及调动,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这位次子,他聪明绝顶绝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不,他正是明白,所以一直推诿。

李渊想抛下所有的冷静,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斥责不听话的儿子一样斥责对方,或者还可以祭出家法,拿一根擀面杖狠狠地抽他。可他毕竟不是普通的家长,而是一国之长,而儿子也不是普通的儿子,他是军队的统帅,是天策府的上将,是天下人敬仰的战神,大唐帝国一半的支柱都背在他的身上。更何况,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这个儿子一向是不怕吓的,当年他劝自己起事,自己佯怒要解他下狱,他未动声色,反而据理力争,现在就更吓不住他了。

强大的儿子终于让父亲感到了苍老。李渊放低了声调,仿佛在回忆过去:“是的,我知道你有怨气,你怪我无视你的军功,你怨我不守当年的承诺,我说过,要立你为世子,可我却立了你大哥,不是我偏心,也不是我食言,是形势所为,你知道,当日太原化家为国,我们李家便不仅是李家,而是大唐皇族,我们便没有了家事,任何事都成了决定天下兴衰的国事。长子无过,弃嫡立幼,这是礼之大忌,也是国之大忌,你看到隋朝的结果?要是隋文帝没有废杨勇而立杨广,哪有我们的李唐天下?”

李渊说出了内心一直尽量避免的话题,他一直把内心世界隐藏得很深,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安全,就算面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击退了他在内心筑起的防线,内心深处对次子的那股歉意泛将上来。他不再怨恨眼前这位冷漠的儿子,他欠对方的太多,八年以来,自己一直把对方当成左膀右臂,让年轻的对方成为了独当一面的统帅,是的,自己激发但也利用了他的好胜心,培育也利用了他的卓越才华,可自己是不是一直在把他当成一个工具?自己有没有担心过他会战死在外面?自己的这个儿子喜欢轻骑冒进,甚至横冲敌阵,而自己似乎从未担心过,这是信任还是忽视?

李世民终于动容了,他跪伏在地上,手扯住李渊的衣角:“儿子没有怨言,儿子以前没有当太子的愿望,现在也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李世民的肩头耸动,似乎在流泪。

“你有谦让的心这很好,可惜你大哥不成器,现在这样就算你想让也让不了,也许我一开始就做错了,让一个难成大器的人去背负超出他能力之外的责任,这不是对他好,这是害他!”

李世民没有说话,在这个时候,做一个聆听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开口,谦虚会让父亲顺水推舟地赖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失去即将到手的东西;接受便显得野心太露,引人反感;只有聆听,让自己要的东西慢慢地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然后,用沉默来接住。

果然,沉寂了一会儿后,李渊终于下了决心:“现在建成犯下这样的错,就是我想保也保不住了,你先去处理完杨文干的事情,回京之后,你就搬去东宫显德殿吧。”

“那大哥……”

“谋逆本是死罪,可他毕竟还是我的儿子,是你的大哥!我不能效仿隋文帝自诛其子,但你放心,我会让建成去蜀地,日后他要是服你,就让他做一个蜀王,在巴蜀之地有口饭吃,要是不服,以脆弱之蜀兵,谅他也成不了什么事!”

说完这一句,李渊顿时觉得心空了一大半,只有曾经交出底线的人才能体会这种极度的软弱与疲惫,老去的感觉再一次盘旋在这位大唐天子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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