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郭嵩燾為什麼被稱為清醒看世界第一人?

知書不搭理


相對於林則徐那種半睜半閉之間,郭嵩燾當然是睜眼看世界第一人啦。

1818年,郭嵩燾出生於湖南湘陰。傢伙也算是考霸了。1835年中秀才,1837年中舉,1847年中進士……也算少年得志。

郭的發小與好基友也都不是常人:左宗棠、曾國藩、劉蓉、李鴻章、羅澤南、江忠源、曾國荃……

1840年郭嵩燾做了浙江學政羅文俊的幕僚,大開眼界,現場目睹了第一次鴉片戰爭的推演,由浙江而天津;由廣州、廈門而浙江;由浙江而上海、南京……稀裡糊塗的,大清就敗了,南京條約就簽了。清政府就這個時候,舉國還都是二傻子:琦善說,英國不但是女人做王,而且這女人還是自行擇配,呸,真是不要臉;耆英說,英夷都是夜盲啊,一至晚上,他們啥也瞅不著哈,還有,夷兵打仗時有進無退辣麼勇敢,是因為他們四十以內不娶妻室,光棍嘛,打起仗來才無所顧瞻臨敵爭先;駱秉章說,英夷上身似乎刀槍不入咧,但他們下身有毛病,腿腳僵硬,用長棍一掃,應聲而倒;林則徐不但附議以上多條,還加了幾條,英國人離不開中國的大黃茶葉,不喝茶,他們消化不良,不吃大黃,他們大便不通,那啥,聽說女王的叔叔,正準備宮變,要奪女王的寶座哩……更別提比郭嵩燾晚出生兩年的一代翰林院掌院院士徐桐,到了光緒時代還愣不承認世界上有諸多國家,說“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國,史所未聞,籍所未載,荒誕不經,無過於此”!

沒有證據能證明,郭嵩燾能比他們高超多少,相反,22歲,正是粉紅狀態,對英國人不遠萬里跑過來欺負我們也很是憤慨,但是他不是那種實心殘,而是空心殘。事後,他迅速地貼進保安三問:英國人是胡?他們從哪裡來?到中國幹嘛?考察的結果,英國人不過是通商謀利,長出一口氣,一溜小跑去歷史中尋找制夷策略去嫋。尋找的結果,認定北宋以前,朝廷處理夷務比較理性務實,南宋以後則驕妄自大不切實際。萬事不外一個理字嘛,只要講理,洋人也不難對付。於是,循理成了他處理夷務的基本原則。

1852年,太平軍打入湖南,在江南巡撫張亮基的邀請下,先是左宗棠,後是郭嵩燾,都進了張亮基幕府。同年,曾國藩回老家守母喪,政府著他就地辦團練。曾不想幹,不是人乾的,郭嵩燾不但自己力勸,還把曾國藩他爹——老曾也搬出來,一塊勸,別說吾曹不出待蒼生何了,就是咱湖南老鄉,你也不能眼看著塗炭呀。曾國藩這才下山組建湘軍。之後,在湖北按察使江忠源的呼喚下,郭嵩燾與羅澤南帶兵投效,這也算郭氏版的投筆從戎吧。可惜書生還是有些不適吧,1853年,重新打回老家。江忠源不願意放過他,那啥,我跟政府說一下,你去幫辦曾國藩吧。於是他就去嫋。

1856年,當絕大多數國人還將洋人視為紅毛蠻夷,唯恐躲之不及時,郭嵩燾赴浙江為曾國藩籌餉的間隙,主動到上海拜訪了英、法、葡三國領事,參觀了洋行、火輪船、傳教士的墨海書院,買了望遠鏡,品嚐了外國人的葡萄酒和奶油蛋糕,見識了租界的繁華和有序,發現了西方是真文明真禮儀,就連街上看到的洋孩子,他也感嘆長得真漂亮!

1858年,郭嵩燾到北京做他的翰林院編修。曾經滄海難為水,在戰場上打過、在租界走過的郭嵩燾,對士大夫的紙醉金迷與昏庸頑固,嚴重不適。1859年,他終於引起了咸豐的注意,著他在南書房行走,做了咸豐皇帝的秘書與顧問。但是皇帝的意思,似乎是給僧格林沁培養合作伙伴,甚至有學者推測,這是想把郭嵩燾培養為北方的曾國藩。

問題是,兩人合作並不愉快:一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二是,這個時候的郭嵩燾,已是天朝最清醒的士人了,在上海租界的見識,對歷史夷務的研究,對身邊士大夫心性的洞透,都決定了他與眾不同,青裡透黑。跟同仁聊天,上來就瞎說實話:“洋務一辦便了,一與言戰,便無了期”,嚇得座中人全不敢開口。這說不得呀。打得過得打,打不過更得打,而且,知道打不過,也不能說出來呀,那不是妥妥的漢奸嘛。當年林則徐就是這樣哄道光的,給皇上說的是,英夷算個毛呀,不夠我們百姓打雞捉狗的;私下說的則是,嘖嘖,諸葛亮來了也打不過……郭嵩燾的意思,英夷不外是通商,犯不著打,實在想打,你也得講個理呀。但僧王是蒙古騎聖,不挺英毛,郭的話不但不聽,反而奸詐行事,用正規軍在大沽口誘擊英法換約使者,然後說是鄉勇乾的,導致第二次鴉片戰爭升級,英法聯軍由天津打到了北京——典型的捱整磚不挨半截磚的二半吊精神。

郭嵩燾給咸豐上書,重點是通下情,求實際。所的實際,就是不要瞞和騙,說實話,幹實事;所謂的下情,就是軍情、民情、夷情,孫子兵法中的知己知彼,可惜,從上到下,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反襯得郭嵩燾裡外不是人了。他憋死了,既不能跟咸豐說破,就是曾國藩也跟他急,你咋不把北邊的戰事跟我說清楚呀,你故作啥子神秘哩?

好在不久,皇帝就讓他去山東諸海口查辦釐稅了。不查辦還好,一查,先把自己查辦了:其一,郭嵩燾真把自己當清官了;其二,一查就動了別人的奶酪,人家還如何吃拿卡要貪汙腐敗哪;其三,僧王及其小夥伴的搗鬼。總之,查辦的結果,卻是郭嵩燾本人交部議處。議處的結果,降二級調用,還回你的南書房吧。

1860年,郭嵩燾請病假,要求回籍。回家不久,英法聯軍就打到了北京。他原先的預判一一應驗。他給好友寫信,還是瞎說實話,打不過就不能打,洋人所求不就是通商麼?為什麼拒絕呢?為什麼以議和為恥呢?傻逼士大夫們把持出這樣的輿論到底想幹嘛?

不想幹嘛,就是為了襯得你們都是敗類,人家是粉紅嘛!

外憂之下,1861年咸豐死,太后辛酉政變成功。

1862年,做了江蘇巡撫的好基友李鴻章上奏啟用郭嵩燾,給他一個蘇松糧道。第二次到達上海,結識李鴻章身邊兩大牛人,馮桂芬和丁日昌,如魚得水中。先是蘇松糧道,繼而兩淮鹽運使,1863年,奉調署理廣東巡撫。廣東地面,除了傳統政務,最麻煩的就是夷務了,但郭嵩燾特別在行,當然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術,就是清醒而已。郭嵩燾關於洋務,已有成熟系統的認識:中國人處理夷務,和呀剿的,可是,什麼是“和”什麼是“剿”,為什麼要“和”為什麼要“剿”,怎麼“和”怎麼“剿”,大家清楚不?不清楚,都是捶胸頓足,義憤填膺的。他說本朝夷務有四凶:琦善、耆英、葉名琛、僧格林沁是也。而且,林則徐貽誤事機,比琦善還嚴重,自己把琦善列為四凶之首,不外是琦善心木不正故也。而他在處理夷務時,不外是誠信循理,有約必遵,有令必行。就這,就被恭王奕贊為“洋務精透”,可見那時候的上上下下,多麼的糊塗昏憒。

因為他的洋務特長,1875年因馬嘉理事件需要派出首任駐外公使時,朝廷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但是,這不是好差事。大清在此之前,沒有派出過正式而固定的公使,國內,漫山遍野的粉紅,誰做駐外公使誰就妥妥的漢奸。親朋好友紛紛勸阻,不能去呀,不能去,比女人失貞還丟人呀。郭嵩燾本也不想去,但恭王與他的小夥們一溜的勸,太后都親自慰安了,你不能跟那幫傻子一個見識呀,你不去誰呀,橫豎我和皇帝知道你的心,於是他就不再拒絕了,結果迎來的是漫山遍野的咒罵,同僚避你不及——好好的人可惜了;同鄉——湖南人都不願跟你老鄉了。有人編對聯諷刺他:“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於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郭嵩燾不跟他們一般見識,都象你們這麼愛國,大清早玩完了。

郭嵩燾於1876年上路,與副使劉錫鴻,參贊黎庶昌,翻譯張德彝、鳳儀、馬格里,以及隨員跟役等由上海出發,1877年1月抵倫敦,隨後遞國書,建使館,開始了自己的標配漢奸生活。1878年,郭嵩燾又奉旨兼駐法國,又開闢了駐法使館。

赴使路上,郭嵩燾大開眼界。他應政府之請,他把自己的沿路考察寫成《使西紀程》寄回總理衙門,希望打開國人眼界。沒想到,國人眼界沒打開,罵他的嘴巴倒是打開了。朝野上下一片咒罵,朝廷趕緊禁燬此書。

愛國氣氛高漲了,但國人的眼睛更瞎了。

1879年1月,郭被招回。原因很簡單,副使劉錫鴻告他狀了,他也不想幹了。

劉錫鴻作為堂堂的副使,本來應該是協助正使郭嵩燾的,但這位副使,更象是監視漢奸郭的。告的罪狀,有十幾條:遊英國的炮臺,居然披洋人衣,即令凍死,亦不當披啊;見巴西國王,擅自起立,堂堂天朝,何至為小國主致敬?丟人不丟啊;白金漢宮聽音樂,居然學著洋人的小樣看節目單,不要臉啥;居然還學英語,學不會,又令少妾學,讓她四出應酬,不成體統哈;摹仿洋人風俗,集會時索傘、去扇,聽唱時捧單、擊案,奉客時,不喝茶,居然改品人家的糖酪,忘本哈;擅改國家禮制,接見新加坡大酋時,竟改尚左為尚右……郭當然不服,也參奏劉的不是,於是正副使,我參我,我奏你,來而不往非禮也。政府急了,嚴厲批評之,各打五十大板,以後再這樣定將嚴懲。

郭不幹了,把關防印信轉交參贊,你代理吧,爺罷工。政府一看,好,你小心點哈。鴻章一看苗頭不對,出面力保。結果是,政府放過郭,郭、劉同時撤回,另換他人。

郭估計沒想到,一輩子清名從此栽了。一是國內再沒了你施展才華的機會;二是船回湖南,迎接他的是愛國粉紅的圍攻謾罵與大小字報。

回家抱孩子的郭嵩燾,意興蕭然。但是家國情懷,又如何不關心洋務呢?出使英法期間,他綜合考察了西方的經濟、政治與教育,認識到西洋國家絕對不是歷史上的遼、金,不是未開化的夷狄,西方同樣有著數千年的文明,且其文明確實高於中國,決不能象對待歷史上的外族入侵那樣對待西方;上天不會眷顧落後和自甘落後的國家,面對比中國先進的西洋文明,唯一的辦法就是學習,如果連學習別人的勇氣都沒有,那就完了;西洋與中國通商是不可逆轉的世界大勢,想閉關鎖國已不可能,不如坦然接受,對中國來說,這既是災難也是機遇,得其道而用之,中國就能借助西方實現自強。

比諸一般人士,郭嵩燾看得深想得遠。認為僅僅從器物方面向西方學習遠遠不夠,應該從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方面進行系統學習。這一高度,在當時無人能及,也與現代經濟學家楊小凱所謂的“後發劣勢”之說遙相呼應。

難能可貴的是,郭嵩燾並沒有激進地要求清政府即速改弦易轍,效法西洋政體。在他看來,中國政治經過三千年的運作,已經形成一種思維定勢和路徑依賴,侵蝕到了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無論是經濟、教育、文化還是政治制度,一旦與原有觀念發生衝突,就會被視為離經叛道,導致任何一個方面的改革都非常困難。一句話,以中國之人心風俗,以中國士大夫之無識,以秦漢以來政教之流敗與深厚,垂三百年而始有振興之望。細而言之,武器、製造業,如果順利,也許三五十年勉強能“望見其涯略”,但是政治制度的改良,民族精神和文化傳統的重鑄,則是一個長期而複雜的系統工程——“滌盪舊染”,需要百年之功;磨礪出合適的能夠正確引領國家前進的精英人才亦需百年;使新的觀念累積形成新的民族精神同樣需要百年。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郭嵩燾的清醒在於,不光看到了世界,還看透了中國。這是真正的清醒。

不過中國最大的悲劇一直是,清醒者本人更是悲劇。活著招人討厭,被唾沫星子淹死,一輩子鬱郁不得志;死後連個諡號都混不上,遭人遺忘,墓穴被毀,連歷史研究都沒有給予足夠的評估與尊重!

你睜眼看世界,但閉眼的人只能看你是漢奸。他跟李鴻章說過:“中國人眼孔小,由未見西洋局面,閉門自尊大。”中國人什麼時候才能理解他呢?他放在了千年之後:“流傳百代千齡後,定識人間有此人!”

現在才2018年。十年一代,現在也才二十代,二百齡,能識你的話,還得八百年!


端木賜香


郭嵩燾這種人才真正配得上儒家“君子”的讚譽,坦蕩磊落,心中怎麼想就怎麼說,絕不會因為顧及多數人的看法就有意隱藏自己的觀點。這種人就是我的偶像,希望我自己能像他一樣說自己認為對的,而不是說別人愛聽的,或者說某組織准許說的。



郭嵩燾大半生是以曾國藩得力助手面目出現在歷史上,但真正讓他名留青史的,是他出使英國後對歐洲國家的觀察。

給他惹來大麻煩的就是他的正直態度,他把自己的觀察寫了一本書叫《使西紀程》。這本書裡他照實寫了自己對西方國家的觀感,其中的文字較多讚美,如:

“西洋以智力相勝,垂兩千年。……近年英、法、俄、美、德諸大國角立爭雄,創為萬國公法,以信義相先,尤重邦交之誼。致情盡禮,質有其文,視春秋戰國殆遠勝之。”

這些話雖然是大實話,但當時人聽不進去啊。於是就有人說他“有二心於英國,欲中國臣事之”,也就是說他是“漢奸”“賣國賊”。

他因說了實話,不得不辭職,連他贊助修復的寺廟,都被群情激奮的士子們燒了。

與郭嵩燾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個叫陳蘭彬的人,他曾出使美國,其實觀感和郭嵩燾差不多,私底下也對郭嵩燾所說很贊同,留下的私人書信可證明。

但公開場合,陳蘭彬卻扮演個相反的角色,極力主張撤回留學生,做守舊勢力代言人。薛福成這麼說他“雖亦不失為君子,而膽量更小於鄭(藻如)、黎(庶昌),實非幹事之才”。也就是說,他是因為慫,害怕被指責或者丟官,故而演戲。

著名留美學生容閎就曾這麼描述陳蘭彬,“其視中國學生之留學外洋,素目為離經叛道之舉”。他搞垮留學事業,認為中國學生“與外國教育接觸,亦幾為其所汙染”。

可見對陳蘭彬來說,反西方是表演,贊西方是本心。滿清之所以越來越糟糕,就是陳蘭彬這種人太多,郭嵩燾這種人太少。滿清是倒臺了,但陳蘭彬依然一直在活躍,所以情況一直也沒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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