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0多年的北齊,在西湖的長堤上,一輛裝飾華美的油壁香車,逶迤而過。惹得身後一群風流倜儻的青年們吹起了口哨。
有的公子忍不住大喊:“姑娘芳名何許呀?”“姑娘家住何處啊?”
這時馬車上的香簾掀開半邊,一位臉如春花的妙齡女子,探出頭來。她邊笑邊唱:
燕引鶯招柳夾途,章臺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訪,家住西泠妾姓蘇。
惹得身後的一眾公子們,追著馬車猛跑!而香車上的姑娘,放下簾子,再不回頭。
這位豪放大方的女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錢塘名妓—蘇小小。
1. 曾是豪門富家女
坊間相傳,蘇小小先祖幾代曾為東晉官宦,到她父親這一代,由於種種原因,離開了官場。蘇家從江南姑蘇流落到錢塘開起了公司,做起了生意。靠祖上的人脈,公司開的很是紅火,成了當地殷實的商人。
她的父母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十分寵愛,因她長的嬌小,所以叫她小小。
蘇小小這個富二代,一切吃穿用度都是當時的時髦尖貨。她的父母還十分重視孩子的教育,認為富養女兒,不能只停留在物質上,還要富養孩子的靈魂。
唱歌、彈琴、畫畫等興趣班,蘇家父母統統都報。每到假期,父母還帶著小小到處遊玩,開闊眼界,增長見識。
蘇小小在物質與精神的富養下,十幾歲便出落成通音律,善歌賦的小美女。
貌美還有才華的女子,自然是一家女,百家求,如果不出意外,小小該嫁一位高富帥吧!
只是世間事常有意外,在小小十五歲時,父母突然離世,都來不及給小小定下親事。
家裡橫生變故,富家小姐突然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女。小小自知父母留下的偌大產業,她還沒能力打理。於是小小傷心過後,開始拍賣公司,轉讓家產。
套現後,小小帶著乳母賈姨移居到城西的西泠橋畔。小小在松柏林中買了一座小樓,開始獨立生活。
她每日穿行在西湖的山光水色裡,唱歌彈琴,讀書潑茶。小小還定製了一輛油壁香車代步。
時間久了,小小才貌遠播,有許多風流倜儻的少年慕名而來,蘇小小也喜歡和文人雅士們來往,常在她的小樓裡以詩會友。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她的門前總是車來車往,蘇小小成了錢塘一帶有名的詩妓。
小小雖以吟詩作畫、彈琴唱曲、陪人取樂為生,但是她卻心自清高,不隨波逐流。
小小也不惑於權貴,她只願得一人心。
蘇小小渴望的愛情是:你很好,我也不差。
2. 西泠松柏結同心
一天,蘇小小乘著她的油壁車在西湖遊玩,一位青蔥駿馬迎面而來。小小探身出來,看到馬上是一位容貌俊美的錦衣郎。少年的眼光也落在了小小身上。
四目相對,一眼萬年。
少年問小小的聯繫方式,小小不是扭捏造作的姑娘,她對少年有好感,就爽快的留下了: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泠松柏下。
西泠松柏下,少年記下了美女的地址。他說了一句:“在下阮鬱,改日定登門拜訪,姑娘,今日就此別過!”
這位阮鬱便是當朝宰相的獨子,一位根正苗紅的官二代。
阮鬱對小小是一見傾心。幾天後,便打扮的衣冠楚楚,帶著禮物,前往西泠小小家造訪。
一位是風流倜儻翩翩佳公子,一位是才貌雙絕的西湖名妓,二人詩書酬唱,品茶對弈,相見甚歡。
不覺間,日影西斜,西湖入夜,阮公子才戀戀不捨的起身告辭。回家後,阮鬱三更入夢,夢裡全是小小的音容笑貌。
再見傾情,阮鬱被小小深深的吸引。這廂小小對阮鬱也是相見恨晚。
以後阮鬱和小小時常約會。她們或在家彈琴作畫,或在西湖邊賞花對月,從此與阮鬱形影不離。
西湖為媒,松柏為證,小小和阮鬱相互許諾:此生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不久之後,小小和阮鬱的愛情作為一段佳話,傳遍了錢塘,甚至傳到了千里之外的都城。自然也傳到了阮鬱的父親,阮相國耳中。
阮鬱是烏衣門第,蘇小是一代名妓,才子佳人愛的再濃,也衝不破世俗門第的偏見。
阮鬱的父親聽說他在錢塘整日與妓女廝混,氣的捶胸頓足:“不孝子竟然自甘墮落,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阮相國覺得老臉都被兒子丟盡了,他怎麼再面對滿朝同僚。
於是他修書一封,謊稱重病,叫阮鬱速速歸家。
縱然對小小千般不捨,他還是收拾了行囊,他是一個孝子。一封父病的加急電報,把阮鬱逼回了金陵。
阮鬱一路舟車,火速趕回家後,見父親面色紅潤,健康的很,他才知道被父親騙了。他想父親無恙,過幾日就趕回錢塘。
知子莫若父,阮相國哪裡肯讓兒子再去找那個妓女呢!他軟禁了兒子,不許他外出,並很快給他再尋高門之女,命他成親。
此時,千里外的蘇小小毫不知情,她還守著兩人不的誓言,在西湖邊上每日眺望。
日復一日,西湖的初雪來了,阮鬱還沒有音信。
蘇小小望斷了關山萬千重,卻望不到阮郎的身影。心情鬱郁,她病倒了。
彩雲易散琉璃脆,世間好物不堅牢。大病一場後,蘇小小想明白了,她和阮鬱的愛情,像西湖的風一樣,來去總匆匆。
蘇小小沒有哭鬧,沒有自怨自艾,她把不堪回首的往事,都丟在西湖的水裡。
亦舒說過:已去之事不可留,已逝之情不可戀。
聰明的女人不念過去,不畏將來,而是過好當下。
小小就是聰明的女人,她漸漸恢復了車馬盈門的往日生活,縱情山水,逍遙自在。
3. 紅顏命薄,公子情深
蘇小小內心豐盈,在被愛情所傷後,沒有像杜十娘和魚玄機那樣,陪上自己的性命。她覺得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唯一選項。
蘇小小心態豁達,生活也就充滿了陽光。
在一個晴朗的秋天,她依舊乘著她的油壁車在西湖遊玩。
在湖濱她見到一位模樣酷似阮鬱的人,卻衣著儉樸,神情沮喪。小小上前一問,才知此人叫鮑仁,因盤纏不夠而無法趕考,正愁的茶飯不思。
小小看此人雖是貧困書生,卻談吐不俗,胸有抱負。寒門公子十年苦讀,為的不過是秋闈高中,光宗耀祖,報效朝廷。
小小動了惻隱之心。於是為鮑仁提供盤纏,助他上京。鮑仁感激不盡,再三拜謝後上京趕考。
蘇小小看似無意的出手相助,卻改變了鮑仁的命運。鮑仁此去,皇榜高中,當然這是後話。
蘇小小送走鮑仁,依然過著縱情山水的生活。
一日,上江觀察使孟浪因公事來到錢塘,他久聞蘇小小之名,既然來到錢塘,就想見見真人。
身為官員不好登蘇小小之門,於是派人請她來府中,沒想到蘇小小架子很大,催了幾次方來。
孟浪決定難為她一下,於是指著庭外一株梅花讓她做詩,蘇小小從容不迫地信口吟出:
梅花雖傲骨,怎敢敵春寒?若更分紅白,還須青眼看!
既是說物,猶是針對眼前的情勢,孟浪讚佩不已。蘇小小的聲明才情因此更盛。
不刻意討好,不曲意逢迎,不依附別人。她懂得聽從自己的內心,勇敢的做自己。蘇小小活的明白,活的通透。
自古紅顏多薄命,這句話也應在了蘇小小身上。
在鮑仁走後的第二年春天,蘇小小身染重病去世,年僅19歲。這時鮑仁已金榜題名,出任滑州刺史,赴任時順道經過蘇小小家,卻只看到了美人屍骨。
鮑仁撫棺大哭,蘇小小的奶孃告訴鮑仁,小姐臨終前說過:“我生在西泠,死在西泠,死後也葬於西泠吧,這樣就能與西湖的山水千古相隨啦!”
鮑仁遵從蘇小小的遺願,把她葬在了西泠橋畔。在她墓前立碑曰:錢塘蘇小小之墓。墓上覆六角攢尖頂亭,叫“慕才亭”。
“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鑄金”。人們每每到西湖遊玩,經過西泠橋,看到“慕才亭”的兩句楹聯,不禁會感嘆一代紅顏多薄命啊!
花一樣的年紀就已化作泉下土。也許正因為她花開正濃的時候離去,才讓人們永遠記住了她的美。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泠松柏下。”
這首同心歌,是蘇小小對愛情的企望,不過上天終是負了她。
西泠橋下水悠悠,卻認浮名阮大舟!誤把青驄當寶騎,可憐不解識驊騮。
大家都覺得蘇小小短暫的一生是不幸的,我卻不覺得蘇小小是悲劇的。蘇小小雖名妓,但是她的大名,在西湖卻在蘇東坡岳飛的前面:
“蘇小門前花滿枝,蘇公堤上女當壚”“蘇家弱柳猶含媚,嶽墓喬松亦抱忠”。
白居易也把自己寫成蘇小小的欽仰者:
“若解多情尋小小,綠楊深處是蘇家”。
詩人袁枚鐫一印章:“錢塘蘇小是鄉親”,由此可見蘇小在文人雅士心中的地位。
餘秋雨在其《西湖夢》夢中寫過:
她比茶花女活的更為瀟灑。在她面前中國歷史上其他有文學價值的名妓,都把自己搞的太逼仄了,為了個負心漢,或為了個朝廷,顛簸得過於認真。只有她那種頗有哲理感的超逸,才成為中國文人心頭一副秘藏的聖符。
一位歌姬死了1500多年後,還能受到人們的敬仰思慕, 我不想不禁因為她的美貌吧!
她刻在骨子裡的才情,她超然物外的心態,才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她不困於愛情,不把自己的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她時時刻刻勇敢做自己,這就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姿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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